第26章 第 26 章
绕过二楼楼梯口那堆了一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宋北生习惯性的看了一圈周围放着的东西。
白色圆桌儿，几盆花，大投影屏, 布沙发。
布沙发上摞着的两叠小毯上单倒了三四个啤酒罐。
……
以及小毯尾巴脚那儿堆着的两大堆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着很高级的图纸。
啊。
挺牛的。
……说不清什么想法。
宋北生看了眼前边儿并排走着的俩人，觉得他俩跟这块儿的气质就挺融。
不会出现他这样儿的，在这种地方就浑身不舒服, 总有些不自然的感觉。
挺不自在。
边上的彭三水这会儿一句话也没说。
宋北生太了解他, 熟悉到从他今天把尿的姿势都能判断出他过会儿要把鸡儿往哪边歪着放。自从下了车，就能觉出这人已经僵着走了一路。一边想说话，一边没话说。
啧。
惹了事儿其实还成, 主要还自己先怂。
这一身的狗毛病不知道上哪儿学的……反正前面这点没法赖账，宋北生自己也清楚以前的德行, 恨不得天天言传身教什么叫混。
至于后面这点儿, 就跟他关系不大。
反正宋北生这人天生的嚼不烂, 给人看场子的那段时间乱成那样, 也从来就没对人认过怂。
“真能耐啊。”宋北生挺轻的说了声, “前头上赶着破头, 中间给人怼了车，后头还让人掐了脖……你干脆把你这一天干的傻逼事儿写下来, 我给你报个世界傻逼联赛怎么样？名儿我都给你想了, 就叫wws。或者要不这么着吧，我提前给裁判露个底，你看看你能不能靠自己争取一下保送夺冠？”
“哥。”彭三水把揣着兜的手给放了，忍了半天，最后没忍住，开口叫了句。
“这会儿别叫我哥。”宋北生指了下陈驰, “你爹还在前边儿呢，辈分别弄得这么乱。”
彭三水给他这句话说得更加说不出话。
一口气就那么憋在嗓子眼那块儿
。
“反正事儿就这么件事儿，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等会儿你自己主动点儿，该道歉道歉，该赔赔。”宋北生把左边儿的口香糖重新转到右边儿的牙里，接着嚼，“……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直面自己人生里的傻逼事儿了。”
“我会赔的。”彭三水说。
“哦。”宋北生点了点头，“挺好，那就行。”
川子其实也没多把这事儿当回事。
无非是刚乍一看这把摩托当f1方程开的人有点没缓过劲儿。
一辆车而已，没出大问题，也没伤着人，刮了就刮了。反正本来也就是想着跟陈驰见个面之后再去保个漆，这会儿无非也就是多花点钱的问题。
带着宋北生和彭三水上了待客室，随便问了句喝什么之后，就把陈驰扯着往楼下带。
他这会儿的重心其实更多的还是在陈驰身上。
主要在两个点。
他。他爸。
“你爸把你赶出门的时候。”川子把话问得慎重，后边儿的这句把话压得轻，“……让你带内裤了没？”
“你这都问的是什么屁话。”陈驰乐了下，拿手顶了他一下，“带了带了带了，还三条呢！”
“那就行。”川子跟听着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就放松了挺多，“那问题不大，你爸应该也就是太生气，没真想跟你断干净。”
陈驰听了这话，没说话，挺淡的笑了下。
“不是……你这表情。”川子看了眼他，给这没心没肺的气乐了，“好赖不分的是吧，老子这他妈今天都快让我姐把电话给打爆了才跟你见上面。”
“茜姐也知道了？”陈驰笑笑问了句。
“我认识的就那么点儿人，就这点人都传开了，连咱俩之前一块儿揍的那张大光都拐了七八道弯来问了……不是，你对自己上点心成吗！啊？大小姐！”川子特压着的喊了句，“反正就，我倒是没直接接着电话，但是我姐我妈我爸他们都让你爸说了，别看着他面儿上收着你。”
“哇。”陈驰听着，还抽空给了个反应。
“哇你个蛋
！就，我刚说哪儿了……哦，对，你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我也没敢硬是跟你说，怕你一下子想不开去跳……跳个蹦蹦床。”川子把话说了一半就往回收，瞅了眼旁边看着又想笑的陈驰，气得直接抽了一掌上去，“别你妈笑了，我真他妈就贱得慌给你操心！”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陈驰看着他笑了下，“我爸做事一直就这风格，要真跟我搞什么父子情深，我还别扭。”
“……”川子大概想了下那画面，点了点头，“那也确实。”
“但是这个问题就这么摆着。”陈驰说，“要么听他的，要么听自己的。”
“关键就这么一年了。”川子说着提了声儿，“一年啊哥！忍忍呗！”
“前两年我也这么想的，完了我觉得这个想法是有问题的。”陈驰伸手往他背上薅了两把，“就这么着吧，假设，如果啊，我继续把大学毕业证混完了，然后呢？”
“进公司混着呗。”川子说。
“那如果那时候，我爸还不同意我玩儿照片呢？”陈驰说。
“那就……再混两年？”川子说着顿了下。
“看。”陈驰乐了下，“混两年。我没别的意思啊，我也这么琢磨过，但这傻逼方案就是我俩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没别的了。”
”不是，你他妈往细里算啊！你爸年纪也不小了，我姐说这两年好像已经都是延哥在管事儿了，他不是一直挺支持你的吗？你熬熬怎么了？”川子看他这样儿，也急了，“玩摄影多烧钱啊，有几个能拿这玩意儿赚的？你他妈打小花钱没个数，估计手上也没剩几个子儿吧？光出不进，要是再生个病，你看看钱这玩意儿弄不弄得死你。”
陈驰没再说话，主要是川子这话没法反驳。
多少人这一辈子一直琢磨的，无非也就是这么个问题。
不过比起大多数人……他其实还是幸运。
有喜欢的东西。
有天赋。
在老爸觉得他不务正业之前，也尽力提供给他全部条件，让他
发现了，再培养了自己的天赋。
所以陈驰对老爸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一方面，这是他老爸。
另一方面。
陈驰一直觉得……这得是他爷字辈打底的爹。
“反正你别找我，你好大孙我一向救急不救穷！”川子扯着嗓子吼了句，之后又跟泄了力似的往陈驰身上一摊，俩胳膊挂脖子上，叹出的气比进的还要多，“我亲爷爷，我是真替你愁啊。”
“真饿不死。”陈驰犹豫了下，还是挺想尽力把他的街头流浪形象往回拽一下，“其实也没那么惨，我手上还有点钱，而且我又不是一般的照不肯拍，你之前喊我拍的那几张我不也给你弄了吗……”
“那我是因为认识你，我才找的你。”川子皱了下眉，“你别嫌我话说得难听，我是知道你很牛逼，你拍照也很牛逼。但是事实上对我们这种根本不了解，照片也不是策划里很重要的部分的时候，如果不是认识，我肯定是让广告公司的那些摄影师直接一块儿包了的，还打折呢。”
“谁告诉你我没什么名气的？”陈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打开了厨房的门，“错觉吗？”
“那请问你是得了什么奖吗？”川子问，“是之前那个什么摄影比赛的亚军，还是幼儿园大班好照片花花奖？”
陈驰笑了笑，没马上答话。
川子叹了口气，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这意思。”
“没事儿。”陈驰蹲了下，看了眼消毒柜的灯，“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又仰头冲他笑了下，“再说就算你要真是那意思，这话也不够狠，回头让我爸给你说两句，你跟着学学。”
“滚。”川子乐了下。
消毒柜的灯本来就是绿的，陈驰把旋钮一按，就开了柜门。
“一般来说，我们这种不切实际的神经病，大体分两类。”陈驰随手拿了四个杯子，往里冲了杯凉水，再往里加了几个冰块，“一类是逃避现实，成天躺着不做事儿，另一类是拼了命的孤注一掷。”
“所以你觉着你是第
二类？”川子靠着台子，笑了下，“真够不要脸的啊，我驰哥。”
“你驰哥我哪类都不是。”陈驰看了他一眼，冲他挑了下眉，“我属于那种踮着脚就能够一够的。”
“是吗？”川子说。
“是啊。”陈驰一手拿了两个杯子，里头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下水，“我拍了快十三年的照，我知道这玩意儿现在的上线在哪儿，我现在的能力能够到哪儿。掌声和钱，名和利，我不是去追求这些。我本来就应该有这些。”
“那如果没有呢？”川子说，“如果就是他妈的没人看得见你呢？”
“那就不做了吗？”陈驰也问了句，“谁他妈在最开始做一件事儿，不是奔着喜欢去的？”
川子没搭话。
过了会儿，他很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头“操”了一句，往陈驰的背上轻轻打了下。
“那天我跟你说我要退学的时候，我凌晨三点就醒了。”陈驰拎着四杯水，只能用手肘勾一下川子的胳膊，逗着他玩儿，“那天天气其实挺好的，虽然黑得什么也看不清，刚下完雨，凉快。我就沿着路，从寝室楼楼下一直走到东校区的泗水湖。”
川子就那么听着，顺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肘。
“真挺漂亮的，下过雨的路。月亮一照，到处都晃着光。然后我突然就决定了，真的就是，突然。特别坚决，特别不顾一切。”陈驰笑了下，“就算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它通往的不是那天的湖，经过的也都是滩烂狗屎，我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哪怕是没人在意，或者背着我后边儿骂我傻逼。”
“说真的，你要不是我亲爷爷。”川子说，“我当着面儿都能骂你傻逼。”
“那你骂呗。”陈驰说，“老杨已经算半个懂行，知道你爷爷有多牛逼，那天也骂了。”
“那还是算了吧。”川子笑了下，“傻逼归傻逼，但这事儿干得太帅了，兄弟不太舍得。”
“这话就有点儿恶心了。”陈驰说着乐了下，“一开始还挺感动。”
“……操。”川子也乐了，“别你妈扯了
。”
彭三水在心里都要把那串词儿念了快百八十遍，道个歉毕竟对他来说还是挺难的一件事儿。等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门的时候，那俩倒杯水的人还没回来。
看了眼宋北生，最后还是没忍住：“他俩是去割水稻了吗？”
“可能吧。”宋北生没抬头，“要不你再多看几眼门，没准就能变个人。”
彭三水没再说话，看了眼他手机里的东西。
这一看就更加没话说。
……
真成。
又他妈看的清宫剧。
“或者我再给你个建议。”宋北生把手机掐了，往门口指了下，“你现在推门出去，扯着嗓子喊个爸，说不定有人应。”
彭三水刚想说句什么，门口传来一声，听得他眉头狠狠一拧。
吱嘎——
嘎。
“不好意思啊。”川子推了门进来，后边儿跟着一个陈驰，“久等了，刚停水，这会儿来了。”
这借口找的。
宋北生忍着笑，说了句：“没事儿，刚好有人想他了。”
彭三水看着川子进来，就站了起来，刚想说句什么，就听见这人又往下接了句：“反正我刚也和驰哥说了，这事儿是小事儿，既然陈驰是我爷爷，啊，你刚也说了，这小孩儿是他儿子，那这不就是我叔么！一家人不扯两家话，这事儿就这么算……”
“算个屁。”彭三水听着这串，没压住脾气，开口说了句，“多少钱，我赔给你。”
宋北生在后边儿听着，叹了口气。
“你这要是放在wws里，都得蝉联三届往上走。”宋北生说，“不然就是纯黑幕，想都不用多想。”
“这是什么黑话？”陈驰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听见了这话问了句。
“没。”宋北生笑了下，“夸他有骨气，像你。”
“……听着不像什么好话。”陈驰说，“特别是后面这俩字一加。”
“不然？”宋北生看了眼他。
……
操。
陈驰乐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搬了东西就走吧？”陈驰问
，“完了我请你吃个饭，你不晚上还有事儿吗？我也回去把宝儿的照片给洗了，完了之后再发你，你再转给她。”
“等会儿。”宋北生看了眼彭三水，朝陈驰笑了下，“我再看眼……看看彭三水能不能一天挨三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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