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家店生意的确好，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周围一圈儿都是各种带方言的高声聊，基本上进了耳朵都是呜呜啦啦的响儿，但就挺神奇的，对面的人说了点什么还都能听到。
陈驰以前跟老杨一块儿上过大学城边上的文青小酒馆，他那会儿飞这边来专程找他玩儿。当时看着老杨说三句喝一口已经觉得人挺牛逼的了，不过显然是没前边儿这人牛。
烤串还没来，就上了一盘花生和拍黄瓜。
宋北生就一口凉菜一口酒，硬是在老板端着仨盘子过来之前清了一瓶牛二。
最关键的是看着没什么反应，眼角都不带红一下。
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老板说句“等会儿账在存那儿扣一下”。
“你这个喝法。”陈驰看着他又开了一瓶，这会儿开的是小白，“估计这两瓶不够你造。”
“你那儿不还有两瓶么？”宋北生撩了眼皮看了他一下。
“靠。”陈驰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就真觉着我这么不能喝啊？”
“三两。”宋北生拿手比了个数，“估计你自己就不会再往下喝了。”
“对。”陈驰干脆地点了点头，“基本上二两就停，撑死三两，再喝就过了。”
宋北生笑了笑，没再说。
“不过从哪儿看出来的？”陈驰刚喝了一小杯，已经能感觉到脸上发烫，“这个还能从面相上看？”
“主要是，你一看就比较有度。”宋北生说，“有度的，基本平常就喝三两。”
陈驰还没琢磨出这个度是从哪儿看出来的，烤串这会儿就全给端上来了。
三大盘，全叠满。
肉占了两盘半。
老板后头又拿了一大个烤茄子，再带一盘盐水毛豆，搁桌上的时候问了句“朋友氨。
宋北生朝他笑了下，冲陈驰抬了抬下巴，没直接回答。
“嗯。”陈驰玩笑似的说了句，“不像？”
“倒不是不像。”老板看着挺乐呵的，估计跟宋北生也的确熟，忙成这样了还能抽空聊两句，“主要是小北带来过的朋友里，以前没见过你。”
“这就见着了。”陈驰笑笑说，“没差。”
“对。”老板乐了下，“没差。”
盐水毛豆估计是老板自己送的，别的桌儿都没有。
陈驰看了眼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堆，大概拿二除了一下，实话说，就算是一人份的量也挺大。
吃东西的时候就很安静，不是说环境。
他俩谁也没再主动挑话题，只是偶尔说句递个纸或者换个酒，基本都是窜着味儿来，三种白酒混在一个杯子里，挺有病的喝法，也不知道会不会喝出事儿。
陈驰后边儿又叫了一瓶雪碧，直接混了啤酒。
宋北生在边上笑着看他把两瓶绿包装的往里兑，说了句：“喝花的啊？”
“喝屁。”陈驰乐着笑了句，“喝荤的就少说几句。”
“我这不算荤。”宋北生低头笑了笑，“你见过的，就小别，他比我能喝，大概这些……”他说着拿手划了一下桌上的这几瓶，“再加上隔壁桌，应该是都能喝。”
陈驰听着声儿，侧头往边上那桌看了眼。
行。
三壶杨梅酒。
“这儿的杨梅酒度数高吗？”陈驰问。
“没度数。”宋北生说，“十二度。”
陈驰叹为观止地点点头，往杯子里倒了最后一口雪碧：“牛逼。”
这堆烤串吃了快一个小时半。
主要是吃饱了歇，歇完了吃，中间续了两次酒，不过倒是没再继续点白的，就要了一壶倒桂。
陈驰出门吹风醒醒脑的时候，老板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摞，冲宋北生说了句：“有点儿数啊，别没度。”
“这点儿。”宋北生笑了笑，“不多。”
“还不多呢？”老板往围兜里的毛巾上擦了一把油，随手用胳膊肘往他脖子上顶了一下，“你多少量我没数啊，话说难听的，换个不是从小喝到大的，这样儿搞差不多也可以上医院里晃一晃。”
“那你给报车费吗？”宋北生问。
“报个菠菠菜，要点儿脸吧。”老板扭头往外看了眼，又转过头说，“行了啊，不扯。这瓶给你掺饮料了，不扣你账，差不多了就好回了，我看你那朋友还没喝太多，让他给你抬回去。”
“知道。”宋北生低头撑了下额头。
“不是，其实生老病死这事儿吧，本来就有个定数，牡姨这个年纪本来……”老板话说到一半，看了眼宋北生的脸色，没再继续往下说，“反正早点回吧，喝个酒睡一觉，什么鸡|巴事儿也就过了。”
“你他妈还真人人都有一张嘴啊叭叭的，三年幼儿园六年小学的知识不用上心里扭曲是吧，觉得祖国大舞台没地儿给你表演是吧。”宋北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往上抬了下手，“赶紧的。”
“不滚。”老板说，“你抽我吧，左右我把你当儿子养。”
“真别说了。”宋北生抡了圈胳膊，把脸埋了进去，“烦。”
老板笑了笑，没再多说，留了句“生病去看儿科”就收着盘儿往叫老板的那桌走。
宋北生埋着头，不知道埋了多久，琢磨完了这句话，笑了下。
“操。”他乐着又说了句，“操。”
陈驰靠在栏杆上抽完了一根烟，然后看了眼对面的超市小招牌。
上面破铜烂铁的几个大字，仁民超市。
跟着磨出白的二维码的边上还有个小木板，上边儿也写了几个字儿，叫仁民药店。
也算是品牌连锁。
而且看着生意还不错。
刚刚抽烟的这会儿时间里，两三个人过来，买了一条烟，一瓶醋，还有一大袋卫生巾。
买醋和买卫生巾的是个男生，年纪不大。
看着外表应该是没超过十五。
陈驰看着他大冬天的穿了一身薄毛衣，纹身直接给纹上了脖子颈，不过图案给狼尾的头发遮了大半，具体纹的什么看不清。
他在这边儿看的时候，男生估计也察觉到了，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陈驰没说话，冲他抬了一下手。
这就是说对不起。
那人没再多说，往店里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往边上的巷子里走，刚走进去了没两步，就已经看不见人了。这块儿没路灯。
抽完了烟，往边上发锈的铁柱上面按灭。
陈驰随手开了边上垃圾桶的盖子，闻着了一阵食物混杂的气味。他顿了一下，在身体其他后续反应过来之前，把烟头往里一扔，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松了盖子口，就这么完成了他这辈子最敏捷的一次行动。
转身拉开帘子，店里的声音连着一团燥热的空气直接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陈驰能觉出自己的手有些发热。
他看了眼已经看不见脸的宋北生一眼，叹了口气，没直接过去，先是走到了老板那儿，拿了手机；“宋北生那桌，多少？”
“他付了。”老板看了他一眼，继续往烤串上颠了调味料。
“他付他的，我扫我的，”陈驰说，“顺便问句，这块儿出租能打进来吗？”
“不能，巷子窄成这副德行，能让人走都不容易。”老板说。
“行。”陈驰点点头，然后又问了句，“多少？”
“小北说他付，那就是他付。”老板拿了手上的串串往边上的盘子里一放，然后用小刷刮了几下烤盘，又拿了左边盘子里的串继续往上摊，嘴里报了个数，“反正你到时候自己给他看着转，收不收别找我，我有钱赚就行。”
陈驰低头调了导航，冲他比了个手势。
“不过你是哪儿的啊？”老板说，“这块儿的人我都熟，你长这样儿，没道理我不知道。”
“这块儿的。”陈驰说，“刚搬来十二个小时。”
“那你跟他？”老板这会儿是真有点儿诧异了，音调都高了些。
“十二个小时。”陈驰说。
“成。”老板笑了笑，“以后常来。”
陈驰笑笑，什么也没说，冲他拜了下以后，走回位子上拍了下宋北生的手臂。
“起了。”陈驰说，“酒神。”
宋北生把脸从胳膊里露了小半张，冲他看了得有一会儿，估计是认出来了，才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不是。”陈驰偏头朝他看了下，“你多大一人了，能不能接着喝心里没点谱啊？”
“还能走。”宋北生说。
“是，牛逼。”陈驰给弄笑了，指着宋北生拽着他手腕的手，“你他妈这叫能独立行走？”
“放了也能。”宋北生估计是真喝得有点儿过了，虽然脸上还是看不出，但是话明显多了，“主要怕你摔了，这会儿回去是真没灯，往里再走些，就什么招牌也没有。月光往下照，地上什么都亮，没点经验肯定摔，要么就踩一脚水。”
陈驰懒得跟酒神争，带着他走到了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先漱口。”陈驰把水递了过去。
“你什么毛病？”宋北生皱了眉头看着他手上的瓶，“刚刚在店里不问蒋烽要。”
“漱口。”陈驰没理他，凡是他觉得喝多了的人说的话，他基本上都能当作没听见，技能点很神奇，“三口，漱完就走。”
宋北生盯着那瓶水看了有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还没等陈驰来得及觉出点儿什么，一路都看着挺正常的宋北生就直接捏着水瓶整个人往他身上靠。
说是靠，其实不太准确。
更精准的说法，应该是倒。而且是整个人又没力，又挺有力的那种倒。
水瓶直接给在手里捏得噼里啪啦响。
陈驰给猛地按在了墙上，甚至是来不及喊一句操。
“你什么毛病1陈驰闭了下眼睛，后肩应该是卡到了什么东西，这会儿有种很绵长的钝痛。
“说了。别学我说话。”宋北生低着头，鼻尖快要擦过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才说了这句话。
陈驰还是挺不适应被人这么按着，更别提宋北生的手已经快整个掐在他的脖颈上。
这种被威胁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有种刻在基因里的抗拒和厌恶。
“你刚……是不是没看路。”宋北生说。
“……你有种再把这句话说一遍。”陈驰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下子没弄懂走个路都能倒人身上的牛人哪来的逼脸说这话。
“底下有个什么东西。”宋北生这会儿才把手给松开了，往后退了一小步，随手指了一下地上的一团什么玩意儿，“你差点儿给踩了。”
陈驰偏过头往那儿看了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是一条狗。
不大，很小的一团。
应该是刚出生不久。
浑身的毛都湿漉漉的，黏成了一条一条，挂面似的贴在身上。这会儿天气冷，不知道它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在外边儿躺了多久，反正呼吸是还在。
宋北生低头看了眼，直接弯腰就给捡了起来。
那狗太小，一只手就能拿祝
而且宋北生拿着它的方式显然并不温柔，大概拿法跟拿一只杯子或者一个碗差不多，发现在手里捧着不安全，干脆改成捏着它的后颈。
非常粗暴。
但也非常有效。
“不知道谁家给丢的。”宋北生看了下说。
“你见过这种狗？”陈驰问。
“哪里流浪狗大冬天发|情？”宋北生单手脱了外套，把狗往衣服里一包，捆成一团就露了个头出来，“真当跟家养的一样，吃饱了撑的埃”
陈驰的后肩这会儿还是有点儿疼，但听着这话还是想笑。
他现在算是摸出了一点儿跟宋北生在一块儿的生存之道来，那就是他欠，或者很欠，但是欠完之后总能有点儿什么让人非常想笑。反正总的说，就是那种特别天生能一本正经搞笑的选手，找揍都欠得让人不想动手往他脑袋上揍。
“那你是准备捡了回去养吗？”陈驰问。
“嗯。”宋北生说，“有缘。”
“看不出。”陈驰笑了笑，“你还挺那什么……有爱心的。”
“看不出吗？”宋北生往上抬了一下帽檐，冲他挑了下眉，“就算是我们认识的这会儿，它也不是第一个了。”
陈驰顿了一下。
“你是老大。”宋北生笑了下。
“操1陈驰乐着指了他一下，“帽子是你开关是吧1
“埃”宋北生点点头，把帽子重新往下一压，“滴，不要脸开关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