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陈驰是被一阵机车的轰鸣吵醒的。
能听出是隔了挺远传来的，但还是很响。
他闭着眼睛艰难地转了个身，能感觉到浑身的骨头都很疼，乍一听好像还能听见几声咯噔。
这都不能是累了。
按照一般程度上来说，再结合目前概况。
这得是尸僵。
天还是黑，黑得很彻底，浑身都挺冰。
陈驰拿手撑了下地，缓了大概有两三分钟，侧着坐起来了之后，就感觉到椅子底下有根什么东西拉着，整个椅子都不跟着人动。
操……
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就清醒了，僵硬着抬头看了眼前边儿的树。
本来一直跟着风在吹的叶子这会儿莫名其妙就停了下来，连带着对面楼上的灯也忽然关了一盏。
脑子里一众乱七八糟的都市怪谈和悬疑传说突然就往上窜。
这他妈的。
陈驰猛地站了起来，往前连着跑了两步，一边跟自己说这种情况就别他妈往后看了傻逼，一边挺慢的往回看。
一根绳子，红的，绑着椅子腿儿。
是之前玩的那根翻花绳。
绳子的另一边系着凳。
再上面……
陈驰浑身僵硬地看着凳子上贴的那张小纸条，面无表情地站了得有一会儿，觉得上面的那行字有点儿无端嘲讽。
晚安。
晚安你个香蕉船。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刚刚是这睡姿吗？有必要丑得这么真实吗？
陈驰走过去把那张纸条撕了下来，顺手捞了下毛毯，挺仔细的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不然他也想不出，得睡成什么样，才能让浑身上下的每个组织累成这样。
后边儿的门这会儿刚好被打开了。
房间里的灯光恰好洒了一小块的回廊。
陈驰听着声儿，抬了下头，就看见了宋北生裸着上半身，在日平均气温零上一度的天气里湿着头发直接出来，底下换了另一条普通的白色运动裤，边上两条红杠的那种。
“哟。”宋北生看了他一眼，“这么快醒了。”
“几点了？”陈驰问。
“十二点不到。”宋北生看了眼手机，然后从左边挂着的几个衣架子上随手扯了件t恤，就这么套着穿上了，“我本来以为你能起码睡到凌晨一点，不过应该两点不到就能醒。”
“不。”陈驰说，“如果真就只穿了这么点儿睡到那时候，基本上是可以确定长眠。”
“确实。”宋北生点了点头，“所以我给你盖了个毯子。”
“……谢谢埃”陈驰大概回忆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感觉的小腹及以下部分，还有摞着集中在脖子那儿的一团毛，沉默了下，“其实你可以直接把我叫起来的。”
“我怕你动手。”宋北生说，“就比如那种破事儿特别严重的起床气或者条件反射之类的，刚拍了一下人就会被拧着胳膊往地上压，如果再狠一点，那就是直接反手就扭断脖子。”
“你平常是不是经常看国产动作片。”陈驰沉默了一下，“就那种剧情特别弱智的。”
“我看的片剧情都挺弱智。”宋北生说。
“操。”陈驰乐了一下，“你能不能正常点。”
“能埃”宋北生笑了笑，抬手往这边儿丢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刚丢什么了？”陈驰往地上看了眼，“我没接到。”
“没接到？”宋北生问。
“嗯。”陈驰说。
“正常，那就说明没事儿。”宋北生点了点头，看着挺欠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因为什么都没扔。”
“你有病？”陈驰忍着笑意，冲他说了句。
“嗯。”宋北生点了点头，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吧，正常人，外边儿已经零下了，别这么勇。”
房间里很暖和，暖得甚至有点儿热了。
陈驰看了看墙上那个怎么看怎么旧的空调，觉得刚刚是有点儿太小看它了，没能发挥出它全部的潜能。
进门了之后宋北生就没再说话，把毛巾盖在头上继续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脑。
那姿势跟宋宝儿一模一样。
陈驰估摸着是他有事儿要忙，也没说话，进了卫生间洗脸刷牙。
挤了牙膏，把头发往上扝。
手刚刚沾到了一点儿热水，陈驰就“唰”的把水龙头给关了，然后从冷水开始循序渐进的升温，免得直接把手给冻掉。
太冷了。
刚还不觉得。
这个天气按理来说，别说睡着了，不清醒也难。
而且他刚也睡过觉了。
所以说。
……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陈驰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想，等水温调的差不多了之后，装满了水杯开始刷牙。
关上灯出了门，陈驰本来转身确认完门锁之后，就准备找床被子打个地铺。结果视线刚一对上宋北生打字那速度，就有点儿没话说。
虽然他知道按照宋北生那一手的字儿，要是说完整经历过义务教育也没可能，但是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年头了，居然能有个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打字儿是用一根手指的。
两只手，一根手指。
眼神认真而无用。
连他妈撒把米，鸡都比他啄得快。
“……要帮忙吗？”陈驰叹了口气，挺没话说地问了一句，“你要查什么？”
“婚姻法。”宋北生抽空看了他一眼，那根手指又按了一个键，“关于那什么婚前财产还有小孩子归谁这种。”
“为什么不找律师？”陈驰问。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从这儿到中心商业区的三流律师比三流混子还……”宋北生刚念到一半，陈驰就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对，说过。”
“所以不找。”宋北生继续往上啄米。
“但是你最后还是要律师帮助签订协议的，逃不掉。”陈驰坐在了床边，往屏幕上看了一眼，“是替宝儿他妈看的吗？”
“为什么不能是给我自己看的？”宋北生问。
“你哪儿来的孩子？”陈驰说。
“我可以为以后做准备，防患于未然。”宋北生看着他说。
“是不是所有全靠手的男人，都会有种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小孩的错觉。”陈驰接过笔记本，看了一下被打开的十多个页面。
然后不由自主的又叹了口气。
都是些什么狗屁。
宋北生不说话了，偏过头盯着他看。
哇。
好凶哦。
“别动手。”陈驰笑了一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被打的话，会反抗的，介于肢体力量很弱的情况下，我会拿手上的东西砸。”
“太厉害了。”宋北生低头笑了笑，“太出息了啊，驰哥。”
“还好。”陈驰说。
“但是别学我说话。”宋北生说。
“好的。”陈驰点了点头，重新点开一个页面给他看，“从这儿到最下面，全都是婚姻法增补后的文字条款内容，百百知道里写不完全，然后还有一些常见的等人跳的坑，我一下子也没法想得太清楚。不过有一点，你现在就可以跟她说。”
“什么？”宋北生问。
“如果最后还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跟着男方做。”陈驰说，“男方婚前买房就买房，男方工作就继续工作，男方他妈让他干什么，就跟着自己干什么……反正他家要是婆妈叔伯特别多，而且还喜欢跟男方说悄悄话，这么干总没错。”
“……确实。”宋北生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不过结婚吧，弄成这样其实也没必要了。”陈驰把笔记本重新还了回去，拿了床头柜还在充电的手机，看了一下信息，“没有最基础的信任，很多维系都会很累，结了不如不结。”
宋北生看了他一眼，没接这句话，拿了手机开始给菲姐发信息。
他发的时候，陈驰就在边上看。
实话说，感觉很神奇。
本来都想到他会不会用手写了，就那种一笔一划，写一下还得琢磨两秒下笔怎么写的那种。
结果这人用的九键。
而且跟刚刚在键盘上表演的一通盲人摸象完全不一样，手指打得飞快，基本上快得连脑子都没跟上手的速度，经常是打几个字又往回删。
陈驰叹为观止的欣赏完这人六十五秒打完五行的手速，然后等人放下手机的时候，问了句：“扫个码？”
“行。”宋北生点了点头，“要签名吗？”
“啊？”陈驰愣了一下，思维没那么跳跃过来。
“刚刚看你的眼神，充满了敬仰。”宋北生憋着笑意，低头调了一下手机的界面，“我第一次看到六哥带着一众弟兄走在街头的时候也是那个眼神，非常羡慕，非常向往，非常……”
“非常不要脸。”陈驰说。
“确实。”宋北生一板正经的说完这句，就有点儿忍不住了，操了一声之后，偏过头开始狂笑。
“不是。”陈驰的信息回到一半，愣是给他笑得忘记了下一句想打什么，挺无奈的说，“你这个笑点，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啊？”
“他们不敢。”宋北生说，“我跟你说过的，我以前脾气没那么好，你要是前几天遇着我了，你连完整着坐上床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我抽成彩虹。”
“棉花糖的，还是炫光霹雳棒的？”陈驰随口扯了句。
“都不是。”宋北生说，“是阿尔卑斯彩虹棒棒糖一人享家庭装。”
“操1陈驰低着头开始笑。
“操。”宋北生看了他一会儿，也开始笑。
很神奇。
真的很神奇。
这个自己感觉已经熟悉的城市里，这个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巷子里，这个小院儿很神奇，宝儿很神奇，宋北生也很神奇，来了这里就变神奇的自己最神奇。
他本来以为得消沉一段时间的。
起码不会笑得开心。
但是这会儿的现实就是，他坐在一个还是陌生的陌生人床上，和那人一块儿大半夜的聊天扯屁，而且笑得一点儿都不勉强，甚至是一下子止不祝
整个人都快仰着磕到了床板。
反正就是两个神经病笑在了一块儿，还不停。
等笑到了最后，就会有点儿喘。
陈驰小幅度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反复了几次，就把笑得不稳的气息给调匀了。
“要连网吗？”宋北生问。
“密码不是写在墙上了吗？”陈驰指了一下靠门那边儿，“就进门左手边的那个墙。”
“那个密码是写给平常过来玩儿的朋友或者一些傻逼的，人多了就会卡。”宋北生说，“但是对于我们内部人，我们有自己专门的wifi，非常快，哗的一下那么快。”
“行。”陈驰乐了一下，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牛逼。”
宋北生低着头往上边儿输入了几个字，然后把手机重新递了回去。
“你这……”陈驰看了眼屏幕，不是连网的地方，是添加好友的界面，“你干什么了？”
“用你的手机加了我一下。”宋北生说，“介于刚刚我傻逼似的举着二维码半天，你都没有扫一下的意愿，我好歹跟着六哥混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拉不下脸跟你说‘哥哥加我谢谢’。”
……行吧。
韵脚还挺压。
陈驰低着头，觉得实在不能再笑下去了，结果这人最后又来了句：“谢谢哥哥。”
“你他妈有病啊1陈驰实在是忍不住了，边笑边往他腿上踢了一脚，“主业相声副业说唱彩虹糖屁话销售大王第一名是吧1
“没那么牛逼。”宋北生笑着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往里折了个角再往上扯了一下，“现在轮到你了。”
陈驰没来得及管轮到他什么了，怎么就轮到他了，一脸震惊的看着宋北生的手。
这他妈……
大晚上的，合适吗？
抓就抓了劲儿还这么大，大就大了还他妈折个几把，折就折了还你妈低个嗓子说话……有病吗！
是有病吧！
啊？！
脑子里猛地一串的屏蔽词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北生这显然是有病的又开口说了一句：“快说埃”
“……说什么？”陈驰问。
“就我刚刚那样。”宋北生说，“就说句‘哥哥通过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