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洞县是个边远山区，全县贫困区占三分之二以上。村落分布散乱，交通闭塞，医疗条件极差。这次医疗援助的主要力量都分配在山区各村的乡镇卫生院。
念寻与院里同事们下了飞机再转火车，又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后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当地县卫生局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热烈欢迎北京专家组不远万里赴甘援助洞县的医疗服务。同时交代下级乡镇医院做好接待工作，安顿好他们的住宿，并配备相应人员协助看诊，轮流学习。念寻任此次医疗助援的队长。欢迎仪式结束后，她马上就地召集大家开了个简短的小会。主要是关于最近一周的工作安排。她要求大家尽快熟悉环境，了解当地医疗水平及多发病常见病的基本常规状态。随后她将所有成员分成七组分派到各个乡镇。自己则带着刘志强和梁小孟两名年轻医生去了洞县最贫困的西岭乡。当晚舟车劳顿的医疗队员们在县招待所早早就休息了，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奔赴新的岗位。
次日清晨，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年轻满脸兴奋，像是要去参加户外团建郊游似的。可一听说西岭乡离县城有九十多公里远，直接就吓愣住了。又听司机说绕盘山公路要走大约七、八个小时，当场尖叫起来:
“天呐!还要走七、八个小时骨头都要散架了！”
“啊？还得坐一天车啊？到那儿天都黑了。这山路坐得我又晕又吐的，我都怕了都!”
俩人看向念寻，只见她没听见似的只顾把三人的行李箱叠装进后备箱里。完了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那今天就要辛苦你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嘞!那我们这就走咯!我会尽量把你们早点送到的。”
“不着急，安全为重。”念寻道。
小孟和刘志强对了对眼，不敢再多说，乖乖跟进车里坐好。
车子蜿蜒盘旋在云雾缭绕的山间，沿途看不到人烟。一行人如穿梭在仙境般，对着窗外如画的景色狂拍不止。
“哇!太美了!”
“啧啧啧，感觉像进入了梦境一般。”
两个年轻人轻声赞叹。像是再大点声便会惊扰了眼前的一切似的。念寻拍了几张照片后便收起手机，只想静静沉浸其中，再不舍得错过片刻的美好。
“哇!念寻姐你看!”小孟指着窗外对面的盘山路，“那么高呢！又窄版又陡的。我们就是从那里开过来的吗师傅”
“对啊，我们已经从那里开过来了。对面山上的人看我们这边才更高更险呢。”司机答道。
顺着小孟所指，念寻看到了山那边高耸险峻的崎岖山道，在雾中若隐若现似一道舞动的白练。不敢相信自己竟有惊无险地过了那么高的云端，而此时正行走在更陡峭的崖壁上，瞬间觉得座位下空空的。
“好怕!师傅开慢点。”小孟紧张起来。
“没事。你们坐稳了就行。等翻过这座大山，后面就是村庄了。”司机道。
果然半来个小时后车子渐渐下山，云雾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一行人又雀跃活泼起来。
山里空气清新环境原始，久居大城市的人见什么都好奇。田野里这里一头牛那儿一群羊都能让他们赞叹不已惊呼不断，逗得前面开车的司机小伙止不住地想笑。连习惯性晕车的念寻也忘了胃里翻腾的难受。望着一路的山岭村落和庄稼，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灵魂被身躯长久囚禁在固定时空里，周而复始坐井观天聊以一生，恐怕真是一种可怕的活法，白来了这世上一遭。这样换一个新的视野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体验。但愿这次医疗援助能帮到当地一些人，缓解他们的身心疾苦。既然不能为自己活，那就索性为需要帮助的人活出价值，也算无愧这一生了。突然念寻想起市卫生局有个赴非洲援医的项目，自己可以申请去那边锻炼学习。这里结束回北京后就可以马上启程去非洲。如此想着，几日来心中压抑的郁闷便一扫而空，胸间充溢着轻松欢愉。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念寻的脑袋嘭的一下撞到了前座的椅背上。
“啊呦，你没事吧，念寻姐”小孟见状忙问。
“没事没事。”念寻揉了揉脑门说。
“这是怎么了，师傅？”小孟欠起身看了看前方路面，只见一排大鹅正昂首挺胸不慌不忙地踱着。
“哈哈！它们这倒是理直气壮闯红灯啊！”前排的刘志强说。
“是哦！你看，你说它们是哪来的底气活得这么自信呢？”
“那你得去问它们，我可不是鹅。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说着刘志强朝窗外的鹅们喊道，“鹅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哈哈哈……”
于是全车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平日里严肃冷淡的医生竟然像学生似的背起了唐诗儿歌，重新体验了一把孩童时期的简单无忧轻松欢快。
一旁的小孟侧头看了念寻好一会儿。念寻被盯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小孟”
“念寻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平时真应该多笑笑。”
念寻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窘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假装糊涂故意又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小孟使劲点头，“我要是个男的，我会爱死你的。可惜我不是。”
“什么嘛!”念寻被说得面红耳赤，惊讶现在的小年轻说话半点不带拐弯的。
“真的，不骗你!只要是男的，都会喜欢你。”
“胡说八道!”念寻想立刻结束话题。
“我没有胡说!”小孟以为念寻不信，急了，忙扯了扯前面的刘志强问道，“哎，志强，说老实话，你爱不爱念寻姐”
“小孟!”念寻立即打断小孟，“过分了啊！”
小孟不理她，只顾缠着刘志强，“志强，这儿没别人，你说，有没有爱过念寻姐说老实话啊！”
刘志强没想到被小孟突然来这么一个灵魂拷问，立马闹了个大红脸。他偷瞟了一眼念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孟快别闹，你别难为志强。你这个问题人家怎么回答都不合适。他回答不爱，他就是得罪了我。他只能回答爱，哪怕这么说会冒犯我。两害相权取其轻，答案是很显然的。同样，志强，”念寻也拽着刘志强问道，“你爱不爱小孟”
“啊？我”刘志强被问懵了。
“答案也是一样的:爱!”念寻没等刘志强回答抢先说道，“可是这样问有意义吗？”
“念寻姐你不许转移话题。志强，快说心里话。”小孟还在不依不饶要套他一句真心话。
“好了，别再逼他了。”念寻嘴上打着圆场，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盼着小孟赶紧闭嘴。谁能想到出来工作竟还被一群小年轻打趣，成了大伙议论的焦点。可又不能太和他们较真。
“咳，咳!”刘志强清了清嗓子说，“秦医生，不瞒你说，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后悔认识你太晚了。”
没想到刘志强还果真诉起衷肠来了。这下念寻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什么太晚了？直接给答案呀！问你爱没爱过”小孟只想立马逼出一个答案来。
“这不废话吗？你一个女人都想爱秦医生，还有哪个男人会不爱的”刘志强借着小孟不管不顾起来，“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敢想。问题是秦医生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怎么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念寻心里头咯噔一下。刘志强最后一句话像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了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原来当年她竟那么不可一世，不知道无意中伤害了多少人。念寻越想越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癞□□凭什么就不可以吃天鹅肉如果是我，就先爱了再说，我可不管那么多。念寻姐，我要把罪恶的手伸向你，哈哈！我是个女色鬼你怕不怕不过你别怕，我会把你宠成小公举的。”小孟毫不掩饰对念寻的爱慕，“哎，念寻姐，跟你说个秘密。我也是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和你特别亲近。你说，咱俩是不是前世情人啊？都深深爱过对方，然后这一世又让我见到了你哎!只可惜被人家赵炎抢走了！”
念寻哪里听过这样的玩笑话，只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忽然车子又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这个话题总算也跟着刹了车。
“又怎么了呀？”急性的小孟站起来看。
“马上快到了。今天是集市，所以前面有些堵。”司机解释说。
“喔天哪！他们的菜场就在马路中间的呀!车子都开不过去了。这里没有城管的吗？”
“我们这里没有城管。”
“哇，这里什么都卖啊？好多东西啊！”大伙争着看向窗外。
只见外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路边摊位搭着蛇皮彩条棚，有卖服装的，有卖日用百货的，有卖农具器械的，更多的是菜摊。还有好些没有摊位，直接就蹲在路边摆放，有卖鸡蛋的，有卖萝卜干、菜干的，有卖豆瓣酱卖豆腐乳的，有卖酱黄瓜和什锦菜的，还有卖种子菜秧的。鸡鸭们被关在笼子里扑腾扑腾等着被卖。男人们空闲自己钓了几条鱼也拿来集市上卖，还有人把自家刚出生的小狗崽也拿出来卖。小吃摊上有卖烧饼油条豆浆包子馒头的，再过去有人在卖糖葫芦卖棉花糖还有卖各类炒货的。农民自己手编的竹椅、竹席、竹垫、竹笠、笊篱、洗帚、扫帚也趁集市赶紧拿出来卖钱。还有女人们闲暇时缝制的虎头鞋，针织的毛线帽等各式各样的手工活也都在阳光下接受着众人的挑选。车子一路开开停停，一行人将脑袋搁在车窗上看得目不转睛大饱眼福。
村民们见到车子并不避让，只顾自己忙着买东西。采购完一处便将大小草皮袋往肩上一甩，又急急离开了。也有人是趁集市想出门看看热闹见见人说会儿话的。男人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抽烟吹大牛，眯着眼看金色阳光下人来人往的繁华喧闹，皱纹间刻着每个人的戏本。女人则是见着面熟便能开聊。什么婆媳花絮了，母猪下崽了，喜丧往来礼金了，心里有多少说不完的故事，都趁这会倒给这大戏台。也不管那人有没有用心听，只顾自个儿叨叨叨入戏。倒空了说累了才有力气继续生活嘛。
“哎，那是什么东西啊，我都没见过。”小孟指着一边的商品问念寻道。
“我也不知道啊。”
“咦这个是不是晒谷用的耙子啊这个我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
“哇!快看那边，你们见过这么大块的豆腐吗？”
“嗯？那是豆腐吗？”刘志强问。
这时大家都看到外边摊上在卖又高又厚像豆腐似的白色块状食品。
“那不是豆腐，是年糕。”司机纠正道。
“哈哈哈哈!”大伙一听又是一阵大笑。
“这可算是真人版清明上河图啊，今天我们可是大开眼界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