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
雪山之上，顾殊钺一如既往的想去看看师父出关了没有。
这些时日宗主会指导他修炼，虽说师父的指点也很细致入微，但宗主毕竟有着同样的金灵根，更能够感同身受。
凌霜还没有结束闭关，倒是灵狐先苏醒了。
顾殊钺眼睛一眨不眨。
那趴着沉睡了许久的白色灵狐，突然间焕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妖力四散，如水般荡漾开来，撞在守护雪山的阵法上激起层层涟漪。
屋中一片白茫茫的宛如雪雾，却不刺眼。
那毛绒绒的身躯逐渐化成光芒，凝成实质后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白衣黑发，并不妖异，反而与凌霜有些相似。
但那张脸却有着顾殊钺所见过的，最为惊心动魄的美。
随意的抬眸便是摄人心神，与她对视的瞬间，心甘情愿将所有双手奉上。
漠然而高不可攀。
顾殊钺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灵狐看他一眼，那眼神犹如冰晶般透彻。
“你师父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快要修炼到空境巅峰了。”
“如果能突破至玄境更好，但我觉得她会止步于此。”
跨越一个大的境界往往是需要机缘的，并不容易。
灵狐说话的声音仿佛直接传入了顾殊钺的灵魂，一字一句，空灵至极。
虽然很没出息，但顾殊钺还是不想移开目光。
想着她真好看啊，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能让世界上最耀眼的珍宝都黯淡无光。
谁知道那只毛绒绒化形之后竟是绝世美人，这是灵狐的种族天赋吗。
“以后叫我怜希。”
她不再看那个呆住的白发小孩，转身下了楼梯。
好不容易化成人形，自然要到处转转。
刚刚阵法中妖力激增，桻洹自然是感知到了，想着应该是灵狐化人。
怜希顶着一张淡漠的脸行走在宗门之中，过往弟子无一不看的呆住。
甚至有人把她当成凌霜的，想着各路传说为什么没说这位师叔美的惊为天人。
衣袖翩翩，就算气质冷如寒冰也盖不住摇曳生姿。
坐在窗边的许灵纭被她吸引，伸手推了推研究阵法的月佲。
“这是谁？”
月佲抬头，刚好看见怜希的背影。
“是……雪山上那位师叔养的灵狐，应该是刚刚化人。”
许灵纭探出头去，觉得她应该是去找宗主了。
心中好奇，直接跟了上去。
月佲阻拦无果，生怕出什么事，只得是放下手中的残卷一同出门。
果不其然，怜希敲开桻洹的门，以一副情敌的姿态坐在他对面。
说实话，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桻洹确实惊讶于怜希的容貌。
怜希语气冷傲:“不过是个落败的厉家后辈，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最好离凌霜远一点。”
“她受过袹鸪的慈悲，杜绝了一身情欲，你再怎么使手段也没用。”
桻洹倒是没想到，灵狐化人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平心而论，桻洹长得也是很好看的，但确实比不上怜希美的摄人心魂。
好在院子里有一道阵法隔绝内外，否则许灵纭月佲二人听到了还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子。
鸪慈塔的事情，桻洹只知大概，毕竟凌霜没怎么说过。
今天倒是第一次知晓实情。
杜绝一身情欲……
怪不得。
桻洹没有管怜希的态度，只是想着终于明白了凌霜的一些行为。
所以她看上去只有各种念头，却从不动情。
就算是想要亲近，也只是想法而已，无法沉沦，无法心动。
倒是让桻洹更加有些心疼。
怜希冷言道:“你太弱了，连一个家族争斗都赢不了，怎么配得上完成禁梵仪式的她。”
桻洹眸光一凝，却不是因为怜希的前半句话，而是后面的那个词。
禁梵。
这个词他倒是许久没有听过了。
先前，早在他以灵力为凌霜清除体内煞气的时候就意识到，凌霜的经脉与寻常修士是不同的，但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庾殇用了什么手段在她身上。
等他前些时日指导顾殊钺的时候，再度意识到了，他的经脉也是与众不同的。
问及此事，顾殊钺说师父让他修炼的是一卷名为梵灀诀的功法。
这倒是很明显了。
禁梵这个词，用通俗的话来讲，可以理解成降神。
但不是神婆用的那种通灵仪式，而是来源于上古时期一种颇为残忍的，挑选所谓“神子”的方法。
修士的修炼体系并非从古至今只有一种，现在他们遵从的灵、湟、葑、空、玄、虚、启，被称为七境之阶，但除此之外，在更早的时候，有别的修炼体系。
是一种名为神玄五境的划分体系，传说跨入最高的等阶，可化为神。
在这之下，长达数千年间，有一种名为禁梵的法术，可以跨过修炼的过程，通过接引神力而一步登天。
那些宗族世家从小挑选合适的孩子改造经脉，活过禁梵期间的算是完成仪式。
这个过程，无论是庾殇还是凌霜，给自己弟子重铸静脉的时候都是极其小心的，断裂之后即刻以神识引导灵力进行修复，并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所以凌霜和顾殊钺也只是当时痛而已，过后就好了。
但万年之前并不是这样，因为就算是完成了禁梵仪式，之后是否能够接引神力，还是另外一说，而在接引的过程中，轻则神魂受损，成为只能被人照顾的傻子，重则承受不住当场殒命。
每次接引仪式皆是尸横遍野，手握禁梵法术的世家自然不会精心照料那些小孩子，他们只能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活过禁梵期。
毕竟能够完成接引仪式的人堪称凤毛麟角，哪有那个时间关心每一个小孩。
而那些被选中的小孩，生命在宗族的野心和欲望面前成为了消耗品。
数十万年过去，修士与神明之间的鸿沟逐渐变得不可跨越，上古世家就算是等上几千年也再也盼不来一个成功的降神。
可承神力的五境修炼体系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七境之阶。
这就是为什么最后一个大的境界名为“启”的原因。
或许，真的抵达启境的时候，就可以触碰到另一种力量了吧。
桻洹尚未见过灵力进入启境的修士，但他觉得，若是沈程殊真的还活着，或许有这个实力。
庾殇死去的时候是虚境中阶，正道七宗为了抓住他不知陨落了多少修士。
这么说来，凌霜和顾殊钺重铸经脉的过程，其实用的就是上古时期的禁梵法术。
顾殊钺年纪尚小，再加上本就天资不错，重铸经脉的效果并不明显。
但凌霜的修炼速度确实要更快一些。
完成禁梵仪式的人，算是做好了接引神力的准备，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凌霜在使用那两柄血色巨斧的时候，可以短暂的用自己的躯体将穷奇带回人间。
只是……桻洹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听到的说法。
完成接引的人，获得了神力，但这是对于掌控他们性命的宗族而言的。
属于神明的力量不需要自己的躯体中有别的意识，因此，绝大多数成功的降神仪式后，小孩都会神魂俱灭。
他们不再是作为自己而活着。
是属于宗族的兵器。
降神期是极为短暂的，等神明的力量离开躯体的瞬间，他们就会成为一俱空壳。
但这也和那力量所属的神明有关，有的会吞噬原本的神识，只有少部分会允许残留本身的意念，这样即便是降神期结束，他们仍然能够存活于世。
禁梵中的禁字，指的是囚禁本身的灵魂。
……
怜希见桻洹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
但实际上桻洹只是在思考凌霜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已。
庾殇自己是否也是完成了禁梵仪式的人？他还活着的时候，虽说给凌霜重铸了经脉，但并不指导她修炼，是凌霜自己发现无法按照普通的功法引灵力入体，这才开始修炼梵灀诀的。
或许他是为了不让别的弟子起疑心。
庾殇必然是知晓禁梵仪式的，这么说来，他的邪修之名是否与那些仍然执着于降神的上古世家有关？
说他折损百名婴孩……
降神是没有年龄限制的，若是那些宗族怕获得神力，又意念尚存的小孩心生反骨，挑选还未记事的婴孩也有可能。
降神期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几年，对于修士的寿命而言可谓是弹指一挥间。
但如是不在乎他们性命的宗族，是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成功的降神只要出一个，就足以震慑其他家族。
这么说来，庾殇的邪修之名，真相绝不简单。
禁梵仪式并不算复杂，只是细致，要灵力强大的修士全神贯注的进行，过程缓慢，自然赶不上世家在接引时的消耗。
桻洹不觉得天澜宗宗主知晓真相，大概只清楚皮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