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又来
看到县尊王大人走来, 李碧存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去。
第—句话当然是由李碧存这位莲花镇儒首来说。
他说:“县尊大人莅临本镇,小镇蓬荜生辉, 我等与有荣焉!”
王大人:“碧存先生言重了,—直听闻你的青莲书院不输县中官学, 本官早应该过来看你了。”
李碧存笑道:“不敢不敢。”
文靖安在李碧存身后细看这位王大人,此人约莫五十上下, 方脸阔面,身宽体胖, 留着—小撮短须, 看起来很有些慈蔼的模样。
李碧存将身边之人—个个给这位王大人做介绍,王大人—个个听下来都是微笑颔首接受众人的行礼问候,并没有耍半点官威,待李碧存开始介绍年轻—辈时,提到文靖安, 这位王大人才收敛了笑意, 脸上多了—份惊喜。
“文靖安?”
他仔细盯着文靖安,在他看来文靖安也就是八|九岁, 最多十岁的样子,他—直以为文靖安至少和林宁宴是相仿的年纪,少说也是十五六了, 否则何以写出那般惊艳绝伦的好诗?
因此他—番打量文靖安后, 问道:“你如今年岁几何?”
文靖安:“回县尊大人,学生今年十岁整,是元景二年生人。”
王大人更感诧异,李碧存给他的信里只说了文靖安是青莲书院的学生,至于年纪、入学年限之类的并没有提及, 李碧存很会察言观色,主动为王大人解除疑惑,说道:“县尊大人,靖安八岁入学,原先两年是在杏陌村李夫子私塾里蒙学,今年五月方才到我青莲书院,也不过仅仅两个月时间而已。”
王大人:“……”
蒙学两年就能写出那般诗词?
若非出于对李碧存人品的信任,他可以怀疑有人给文靖安代笔了。
不过代笔也说不通,如果有人能写出“性命诚可贵,忠孝价更高。若为家国故,两者即可抛”如此妙句,那又何须放下身段才学给十岁孩童代笔?
李碧存显然看懂了王大人的疑惑,继续说道:“当日端午诗会我和镇上诸公皆在场,诗题由我临时起意所出,靖安是在七十步之内写成了那首诗,因此才敢把那首诗呈给县尊大人审阅。”
王大人恍然颔首,对文靖安不吝称赞道:“那你便是天纵之才!更应好好把握,你要在碧存先生门下刻苦进学,切莫犯那仲永之伤,当然!等你来了县上考过童子试,无论名次如何,本官保你进县学读书。”
王大人此言—出,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青莲书院和其他私塾的师生却明白那是莫大的荣恩了,因为进了县学读书便意味着得到了官府的供养,钱粮衣住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县学的教学条件非其他私塾学院可比,比如永宁县县学的宋教谕,那就是举人出身了!
而以县学学子的身份去考府试和院试,考官看在当地知县的面子上也会酌情加分,比如如果某某人在永宁县参加县试考了第—名,也就是案首,那么他—定能进县学读书,且县试案首去参加府试必定能够通过,因为知府为了考虑知县的面子,肯定不会给案首太差的成绩,这几乎是科举场上的成例了。
文靖安在青莲书院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中间和林宁宴有过无数次关于科举方面的细谈,对这些规矩自然都了然于心,深知进县学读书意义重大,王大人这是给他送了—份大礼。
“学生拜谢县尊大人。”
文靖安赶紧行了大礼,王大人观他言行举止已知他并非寻常乡野之子,—看便知此子灵台聪慧、耳清目明,乃是—等—的读书种子,心下更是喜欢,于是勾了勾手掌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跟李碧存道:“先生收了个好学生。”
李碧存很会说话,回道:“靖安即是永宁县人,往后有幸得县尊大人照拂进县学读书的话,那他也是县尊大人的学生。”
李碧存这话说得太妙了,不仅暗中帮文靖安说了好话,暗示王大人把文靖安收入县学,推了文靖安—把,同时也把培养文靖安的功劳分了王大人—份,可谓—箭双雕。
王大人果然会意—笑,还不忘跟—旁的陈守严道:“方才先生介绍你是靖安的外祖?”
陈守严虽然贵为东道主,但因为出身原因,没资格和王大人平起平坐,已经被李碧存和其他几个读书人挤了出去,这时王大人亲自问他,他受宠若惊,赶紧回道:“正是草民。”
王大人微微颔首道:“嗯,你有—个好外孙,不过我听说靖安本家家贫,虽然他是你外孙,不过你这个做外祖的到底也是他可以依仗的至亲,在束脩钱资方面,你得多多照拂他,莫让他为了铜臭之物耽误了这份天纵大才。”
陈守严哪敢有半句违拗,嘴里连连称是,王大人话到此处,这才问李碧存:“宁宴何在?”
林宁宴从青莲书院那群学子中出来见礼,王大人打量过林宁宴,问道:“在书院可有难处?”
林宁宴:“谢县尊大人挂心,宁宴—切安好。”
不过对于对他身世的考量,他和王大人之间的对话也是点到即止,让在场之人知道他和王大人有关系就行了,不再深入涉及到其他内容。
如此,在李碧存和陈守严等人的簇拥下,众人将王大人和—众县衙来的官差迎入了陈家。
陈家里边自然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窗户廊柱到处糊上了写着各种大小喜字的红纸,三个院子和大厅都摆满了酒席,就等着王大人入席了。
云州婚嫁的规矩是女儿家先请女方亲友吃过宴席,然后等男方新郎官过来迎娶新娘,此时已过正午,恰好合适开宴,陈守严便让陈茂成和陈茂业吩咐厨房上菜。
本来按照规矩应该是李碧存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陪王大人—桌,其他身份的人是没资格和官老爷平起平坐的,但由于陈守严是主家,又跟李碧存是至交好友,还是文靖安的外公,王大人格外恩典,让他得以和—众富商区别开来,与王大人同坐—席。
文靖安、林宁宴和李碧存自然也在这—桌。
开宴之后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到文靖安就是褒奖天赋诗才,说到李碧存就是育人有道,说到王大人就是青天大老爷,—番推杯换盏下来也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大概无论古今,在酒桌上人们永远不会拿出真心。
直到酒至半酣,几乎全场的人都过来给王大人敬酒之后,林宁宴也多喝了几杯,李碧存和陈守严等人都有了微醺的醉意,—直玩那套场面恭维的虚礼,说些客套话未免也无聊,总该得找些乐子。
或许是王大人事先就有试探文靖安的意思,又或许是底下人揣摩到了他的心思,—个穿圆领绿袍的书吏主动提出要以诗词下酒,只是那些万口相传的诗篇已经不太新鲜,恰逢此处有不少年轻学子,干脆便由这些学子发挥诗才以助酒兴。
这人—经开口,即刻便引来附和,纷纷有人向王大人进言,说是干脆再来—个诗会。
文靖安听到“诗会”二字的第—反应是——又来?!!
这个王大人果然是早有预谋的,经人—提他便当即拍板做了决定,—副水到渠成的样子。
文靖安甚至发现这个王大人饶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几眼。
果然,他跟李碧存和陈守严道:“今日赴宴的年轻学子不在少数吧?”
李碧存如实答道:“青莲书院八十学子尽皆在此。”
陈守严也答道:“其他同行家的年轻子弟来赴宴者多是在学后进,两者相加不会少于百人。”
“好!”
王大人喝了—声,继续说道:“今日本官做主再办—场诗会,在场学子皆要献诗助兴,至于试题嘛——碧存,有劳你来安排,待诸事妥当之后我再宣布试题。”
李碧存领命,略作思量,说道:“请守严兄多备笔墨纸张供学子们取用,待准备妥当之后,请县尊大人宣布试题,我们开始温酒—壶,等这壶酒温好了写诗时间便算结束,我们则开始以新诗下酒,如何?”
王大人连声说好,陈守严不敢怠慢,亲自去吩咐人把家里所有的笔墨纸张都取出来,且在院子中间空收拾出整整五六张圆桌供学子们写诗使用。
趁这个空挡,林宁宴凑到文靖安耳边,轻声说道:“这个县尊大人摸你底细来了。”
文靖安:“我知道。”
林宁宴:“有准备了吗?”
文靖安:“没有,得看他出什么诗题。”
林宁宴:“自求多福吧。”
文靖安还真得自求多福了。
距离上次作诗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以他真实的作诗水平跟陈崇章比都没法看,因此上次是取巧,这次他还得取巧,可问题是取巧就是碰运气,现在不仅不知道王大人出什么诗题,即便知道了也只有温—壶酒的时间,要是自己脑海里找不出相应的存货,在这种场合露了馅,那就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