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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番外:陆桂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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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 1943年出生的陆桂枝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

    四岁时,母亲再嫁,她作为“拖油瓶”进了陆家。继父陆春林话很少, 每天埋头做篾活,继爷爷与继奶奶对她爱理不理。

    家里实在是太穷,多一张嘴就要多出一份口粮。红薯稀饭煮得光可照人,奶奶给陆桂枝装的那碗总是最稀的,碗底连一颗米都没有。

    陆桂枝怕得要死。怕母亲嫌弃自己拖累, 怕继父不愿意再供养自己,怕爷爷奶奶把自己赶出家门。所以她拼命干活,学会了察言观色,哪怕被打被骂都默默忍受着。

    因为母亲教过她:只有活着, 才有希望。

    可有的时候,陆桂枝又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幸运的。

    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正赶上新中国解放,乡村小学不论男女都可以报名读书。徐云英不顾公婆的反对,坚决送她上了小学。

    徐云英熬了一个晚上, 将自己一条蓝布裤剪了,改成一个旧书包, 将它挂在陆桂枝的身上,语气严肃而坚定:“好好读书, 才有出路。”

    陆桂枝将母亲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坐在透风的教室里, 她比谁都专心、刻苦, 成绩遥遥领先。

    读书明理,陆桂枝感觉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童年在饥饿、贫困、忙碌中度过,转眼小学毕业。要不要继续读初中?陆家意见不一致。

    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再供她读书, 一句话在嘴巴边上打滚,只是看她小脸皱巴巴,一幅可怜样儿,没忍心当面说出来——

    “女孩子家家,又是个带来的,读什么读!浪费钱!”

    终归还是在徐云英的坚持下,陆桂枝上了初中。

    初中走读,每天去学校要走十六里路,从学校回家再走十六里路。穿鞋很费,鞋子是徐云英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布鞋,一个月就得换一双。为了省鞋,懂事的陆桂枝习惯了打赤脚,将布鞋小心地拎在手上,快到学校门口时擦干净脚穿鞋进学校。

    每天早天还没亮,鸡叫头遍,陆桂枝就会从被窝里爬起来,披星戴月地往学校赶,风雨无阻。一路上,陆桂枝和同村的伙伴一起背课文、背单词、互相提问、复习功课。

    初中期间,家里发生两件大事,陆桂枝差点辍学。

    第一件事,堂爷爷陆昌寿跳起来分家。

    陆春林的父亲陆昌福有个堂弟陆昌寿,两岁时父母双亡成为孤儿,由陆昌福抚养长大,陆昌寿父亲留下的八亩地、三间草房也由陆昌福使用,待陆昌寿成年之后再交回给他。

    1948年土地改革时,原有的土地归属权发生变化,解放军驻村工作人员按照平均水平分配土地与房产,陆昌寿与陆昌福一起生活,达到平均水平,并没有多分财产。

    陆昌寿刚满十八岁,大吵大闹强行要求分家,摔桌子打板凳,坚决要求按照十六年前的契约,收回父亲留下的遗产。

    两家各持己见,一个要按契约行事,一个要按土改政策执行,最后陆昌福让了步,一家人搬出草屋,重新盖新屋。另外在村子南边买了一亩多良田,花了一千斤水稻钱。

    买房、买地的钱,对陆春林一家而言,是一笔巨款。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第二件事,二弟陆信华夭折、母亲生病。

    陆春林一家人咬着牙齿过日子,吃饭只有稀的、没有干的,家里养了十几只母鸡,春夏每天下蛋四五个,全家都舍不得吃,拿出去卖钱攒钱。陆桂枝以及后面的弟妹度过一个长长的、饥饿的童年。

    陆信华夭折,这事是全家人心中永远的痛。

    心力交瘁之下,母亲徐云英病了。大腿长疮感染,难以下床。母亲是全家家务的顶梁柱,做饭、洗衣、喂鸡、喂猪、照顾孩子……她一躺下,家里像塌了天,乱了套。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只能帮着喂鸡、喂猪,陆桂枝不得不停学,在家接过母亲的班,忙得团团转。

    陆春林只知道做篾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他每天守在徐云英的床头抹眼泪:“云英呐,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陆桂枝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她心急火燎地背着还在吃奶的陆星华四处奔波。前后找了几个中、西医,内服外涂,可是不管事,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最后还是陆桂枝听人指点,跑了十几里地找来一个西医,这个西医说,必须打青霉素。

    那里,青霉素少见,很贵,一元钱一针,一针能换四十个鸡蛋!

    医生说,至少要连续打十天,每天一针,要十元钱。如果不好,还得继续再打十针。

    听到这个消息,全家都傻了。

    家里哪有钱呢?哪里还有钱呢?

    正在这个时候,同学放学回来,带回一句话:“桂枝,学校要每人交两块钱书本费,星期一就得交齐。”

    陆春林没有说话。

    陆桂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不敢开口要钱,可是她已经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没有上课,如果再不交钱,老师会不会不让自己进教室呢?

    必须上学。

    她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上学。

    为了不和母亲过一样的日子,为了摆脱这贫穷的命运。

    她捏着拳头,鼓起所有勇气,喊了一声“爸……”

    迎接她的却是老实人的爆发。陆春林疯了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手中篾刀狠狠地砍进板凳上,大吼道:“读什么读!没有钱!这学上不起,不上了!”

    陆桂枝睁大眼睛,望着父亲……

    星华兜在她背上,软绵绵的奶娃娃,嘴里发出“咿、啊、哦”的声响,陆桂枝的眼泪喷涌而出。

    躺在床上的徐云英面色苍白,伤口溃烂,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腐肉的臭味。再不打针,恐怕就活不成了。

    陆桂枝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一家一户地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吧。”这一刻,什么脸面、什么自尊、什么读书人的清高,陆桂枝都不要了,她只求母亲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活下来。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想法:只有母亲活下来,她才能读书;如果母亲死了,她就再也没办法进课堂了。

    还是村里人心善,有的送一块,有的送五毛,凑齐了徐云英的医药费,终于把徐云英救了回来。

    等到陆桂枝终于回到学校,胆颤心惊地看着老师,班主任老师摸着她稀稀拉拉的黄头发,叹了一口气:“今年的书本费,老师帮你交了。你们家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给老师吧。”

    所有的一切,更坚定陆桂枝要读大学的念头。

    农村娃娃能有什么出路?除了读书。

    到了高考填报志愿时,陆桂枝请教班主任,老师帮她一起分析,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建议她填报江城水利电力大学。

    第一,属于二类重点,按照桂枝的学习成绩,把握比较大;

    第二,城里学生怕艰苦,不愿意从事水利工作,可能报的人比较少,有竞争仗势;

    第三,江城是距离湘岳县城最近的大城市,交通成本比较低。

    陆桂枝按照老师的建议,在志愿表上郑重填下“江城水利电力大学、水利工程专业。”

    高中毕业回到家,陆桂枝发现一件事:爷爷、奶奶身体越来越差,家中添了成华、桂叶两口人,全靠陆春林做篾匠赚钱,她一回家,粮食根本不够吃。

    万一,没有考上大学呢?

    陆桂枝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害怕得浑身哆嗦,呼吸困难。十年寒窗,求的就是走出农村,走向那更广阔的天地。

    但是,如果,万一,没考上呢?

    被负面情绪包裹的陆桂枝害怕看到爷爷、奶奶嫌弃的眼神,害怕听到村里人问:考得怎么样啊?正巧附近红星砖厂搞基建,需要临时工,她便去了。

    她干的是搬砖的活,有工钱,还有粮食补贴。

    搬砖是重体力活,手拿大铁卡子,一卡五块砖,一块砖重五斤,一卡五块砖重二十五斤。从汽车上把砖提下来,放在地上,再往上提,码成砖垛,两米多高。

    刚开始还好,桂枝是干惯农活的,有把子力气。一卡二十五斤,不觉得有多重。可是多次反复之后,越来越重、越来越累,特别是把一卡砖举到两米高的砖垛顶上时,桂枝个子矮,非常吃力,要用猛劲儿才行。

    这么干下来,胳膊腿酸痛无比。白天干活的时候还能顶得住,到了晚上睡觉时全身上下都在痛,第二天早晨起床时,骨头架子像散了一样,胳膊疼得完全不听使唤……

    桂枝完全靠一口气撑着。

    为了粮食补贴,为了不被饿死,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必须继续干活。

    陆桂枝一边在工地打工搬砖,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老师说8月20号左右录取通知书会送到学校。越是接受这个时间,陆桂枝的内心越忐忑。

    到了晚上,陆桂枝做了一个梦。班上其他同学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只有自己落榜了,掩面哭泣,旁边人都指指点点。

    “她又不姓陆,她是后头带来的。”

    “妄想上大学?做梦呢。”

    梦醒之后,陆桂枝手脚发软,望着破旧的工棚发呆。自己读书这些年没有偷懒、没有分心,一直在努力拼搏。

    天道酬勤、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难道是骗人的么?

    1960年8月17日下午,陆桂枝正在工地搬砖。

    正值酷暑,大太阳烤得人皮肤发痒。陆桂枝穿着长袖、长裤、戴着顶草帽,衣服全都汗湿了,一次又一次,隔一段时间就得拧一下衣角,看着水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水印。

    “桂枝——陆桂枝——”

    忽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陆桂枝心中一突,慢慢抬起头。

    高中同学徐义淑兴奋地一路小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冲陆桂枝挥手。

    工地上搬砖的大多数都是男人,极少有女孩子。陆桂枝穿着一身到处是补丁的衣服,晒得手上、脸上黑黢黢的,如果不是她干活利落,早就被管事的劝走。

    陆桂枝停下手,呆呆地看着徐义淑向自己奔跑而来,脑中冒出一个只要一想就能让自己手脚兴奋激动的念头:我,考上了?

    果然,如此。

    徐义淑一把拉过陆桂枝:“录取了,通知书来了!”

    陆桂枝焦灼地询问:“哪个学校?”

    徐义淑咧开嘴大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第一志愿!”

    她从书包里取出陆桂枝的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我离学校近,这几天每天都往那里跑一趟,终于给我等到了!我俩都录取了,真是太好了!”

    陆桂枝将一双手拼命在衣服上揩干净,确认没有脏污之后,这才怀着虔诚之心接过这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真的,考上了!

    听老师说,大学生归国家管,不仅不要学费,还会有生活补助。只要能够考进大学,农村孩子就再也不会饿肚子。

    桂枝考上大学的消息迅速在陆家坪传来,那一天陆春林家像过年一样。村里的人几乎都过来祝贺,有的送把菜、有的送碗面,也有的送几毛钱。

    “女孩子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咧。”

    “云英你这是苦尽甘来啊。”

    “将来桂枝有了工作,就能帮家里减轻负担了。”

    一派喜气洋洋之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嫁人?将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会记得父母的恩情。”

    “是啊,篾匠这回做的恐怕是亏本的生意哟~”

    陆桂枝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就怕父亲听了这些话不同意自己去江城读书。

    她紧张地抓着母亲的手,急急地表白:“妈,只需要一点点路费就可以的。老师说读大学不要钱,还有助学金什么的。我会很节约很节约,如果有多的钱就寄回来贴补家里。”

    徐云英抬起头看着女儿,沉默不语。

    陆桂枝一着急就想哭,她忍了半天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妈,我将来肯定会报答家里。你和爸供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花了多少钱我都会还给你们。我将来肯定不会做白眼狼,你放心吧。”

    徐云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陆桂枝的头顶:“桂枝啊,家里穷,苦了你。现在你有了出息,就往前奔吧。”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罩衫,从裤子内兜取出五块钱,交到陆桂枝手上,脸上带出一分不舍、一分内疚:“你带点干粮到县城坐火车去江城,这五块钱是路费和刚开学的食宿费,后面的……如果有困难就写信告诉妈。”

    这五块钱带着徐云英的体温,滚烫灼热,陆桂枝接过来时内心充满对母亲的感激。

    她知道家中人口多、生活艰难,父母能够这样无私地供自己读书,不逼她嫁人、做家务,已经是做到极致,不敢再要求更多。

    结束搬砖的重体力劳动,坐上绿皮火车来到江城水利电力大学,准备迎接新生活的陆桂枝忽然被浓浓的自卑笼罩。

    学校位于美丽的东湖之畔、苍翠的珞珈山下,校园干净漂亮、校舍整洁一新,来自全国各地的年青人个个意气风发,陆桂枝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黑瘦、矮小、头发稀疏,肥大的衣服打着补丁,一双解放胶鞋边沿有了破洞,一看就来自农村。更要命的是,因为长期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大太阳毒晒,陆桂枝头、脸都长了疮。长了十几天没有处理,脓头已经长熟,看着绿汪汪的很瘆人。

    前来迎新的老生是个城市姑娘,穿着美丽的连衣裙、最流行的塑料凉鞋,小辫子扎着红绸结,她看到这样的陆桂枝,愣了一下。

    陆桂枝脸胀得通红,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我,我是水利系的陆桂枝。”

    学姐眼中露出同情之色,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牵过她的手:“走,我带你到校医院去看病吧,你脸上这疮,都好好治。”

    就这样,陆桂枝被一双白嫩的小手牵着去了校医院,医生和蔼可亲给她开好了中药。不仅不要一分钱,还有专人负责在医院熬药,每个药罐子上面都贴着患者名字,陆桂枝每天过来喝药就行。

    一周之后,陆桂枝脸上的疮便好了。

    对一直生活在农村的陆桂枝而言,六十年代的大学生活,美好得像梦一样。

    班干部帮她申请了二等助学金,每月145元,吃饭125元,零花2元,买笔墨本子足够。伙食费125吃不完,剩下的钱归自己支配。也就是说,吃饭省一点,剩下的钱可以买鞋子添衣服。

    不仅不用向家里要钱,每个学期结束还能多出几块钱,给弟妹们买点零食、衣服,贴补家里。

    老师说,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的花费,相当于十二个农民一年的收入。

    这里不仅有窗明几净的大教室、专业水平一流的老师、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同学,还有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各式各样的专业讲座、自由自在的学术氛围。

    陆桂枝在这里学会了游泳、溜冰,学会了用普通话演讲,学会了用丁字尺画图,学会了用水准仪、标高尺测量地形,学会了唱歌、跳舞。

    她是随着共和国成长起来的一代大学生,感谢国家、感谢党,立志要好好读书、将来报效祖国。

    同样,她发自内心感谢自己的父母,自发自觉地在毕业分配工作之后,将娘家的经济重担主动扛在身上,下定决定要帮助母亲,让一直在农村的父母、弟妹摆脱贫困,快乐幸福。

    只是,陆桂枝忘记了自己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这世间有一个词——欲壑难平。

    刚上班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发,她只留十块钱当生活费,其余都交给母亲。一开始,得到了母亲激动的感谢、大弟弟夸张的赞美。

    时间长了,陆桂枝给钱就成了一种习惯。

    到了桂枝发工资的时候,徐云英就开始期待:有了这四十几块钱,就能扯点布给良华、星华做裤子,就能给桂叶买几尺绸缎做头花。家里的孩子们以前受过太多苦,现在好不容易好过一点,当然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一点。

    再后来,陆桂枝结婚,有了小家,陆桂枝每个月给娘家的钱变成十块。

    陆良华开始不满足:两个吃公家饭的大学生,工资加起来一百多块,哪里花得完?不如贴补一下贫穷的陆家。

    于是,就有了这本书开始的那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陆昌寿分家、陆信华去世的故事,详见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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