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猜拳
纪延年手并不多好看。
或许是因为常年保持高强度训练的原因, 他手上皮肤粗糙，指腹指尖尤甚。
连突起的骨节都带着一层硬硬的茧。
但他的掌心很厚实，握上去时, 叶慕兮便感觉到一份与众不同的重量。
并且暖苏苏的。
干燥，温热。
因为这份重量, 与他十指交缠后, 她神经末梢逐渐涌上了一股复杂难言的真实感和安全感。
叶慕兮有瞬间的恍惚。
纪延年同样。
几次接触下来，他知道叶慕兮机敏大胆, 甚至还有些狡猾, 但他没预料到，叶慕兮会用这么亲密的、只有热恋情人才会用的牵手方式。
当她五指插进他指缝的时候, 纪延年心跳慢了半拍。
他舔舔突然干燥的唇，神经在压抑欲|望与克制冲动下, 重新紧绷起来。
这种混杂的情绪体现在实际动作上，是不动声色却小心翼翼的回握住她。
叶慕兮的手相较于他的, 触感几乎完全相反。
她的手很凉，葱白纤细的指尖甚至几乎没有温度。
但非常柔软。
当他们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时, 纪延年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团轻飘飘的云朵, 又像是被一滴清晨的晶莹露珠滴中心尖。
纪延年眼珠一颤, 喘息跟着重上一分。
周围, 宇宙太空整个透进观星塔。
目之所及的景色，与第一晚的那个遗梦最开始的画面尤为相似。
梦境反复纠缠着他，并在这一瞬间, 疯涌浮现。
梦中, 叶慕兮亲近他的触感是虚假的，是他幻想的。
而此时，她的体温和柔软都无比真实。
甚至为那可耻的梦填上了一块彩色拼图。
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效了, 纪延年直觉是alpha信息素抑制剂……
身体逐渐燥热，牙尖发痒，肺部组织仿佛变成了觅食者，每个细胞都无比敏感的放大了所嗅到的所有omega信息素。
这种变化很像上次易感期来临的先兆。
他还克制得住。
纪延年无
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落在叶慕兮头上的目光由观察变成窥探。
叶慕兮依然低着头，似乎专注欣赏脚下风景。
但事实上，她只是静静望着那颗随着他们向前走动，然后重新露出来的土黄色小行星，短暂出神。
纪延年的体温太熨帖，手上触感厚实干燥，握着他，有种出乎意料的舒服。
可这份舒服夹杂着偌大的陌生。
叶慕兮有洁癖，除了惊讶自己居然并不讨厌与纪延年有肢体接触外，源源不断的生疏感还让她有了回忆。
上一次和别人牵手是什么时候呢？
……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
小时候没有，少年时没有，成年后，更没有。
长大后是因为她逐渐有了洁癖。
当想到要去接触别人的汗液、皮肤碎屑、附着的灰尘或是微生物后，叶慕兮很难不产生抗拒心理。
童年没有，则是家庭原因。
或许年纪更小的时候有过吧。
她名义上父母还没有闹掰的时候，那时他们应该感情不错，所以也应该牵过她。
但时间太久远，也不重要，所以不记得。
叶慕兮很快回神，瞥向与纪延年交握的双手。
细细一看，她发现纪延年的手背上有道疤。
从形状上判断，似是烫伤。
疤痕颜色不深，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叶慕兮回想了下，好像前几次和他接触时，都没发现他手上还有这些。
皮肤是人类的第一道防御线，也是最重要的屏障之一，针对大面积创伤，人类在距今很久的若干年前，就已经发明了各式各样的速效修复液。
价格便宜，效果优异，无副作用。
纪延年手上这道疤，只用稀释后的一两滴，便能恢复到受伤之前。
这大概会是个很好的话题切入点吧。
叶慕兮想了想，抬头，正好撞上纪延年的双眸。
她轻轻嗅一口对方的信息素，漫不经心的问他：“手上的疤很多年了吗？怎么不用修复液抹掉呢？”
在黑暗微光的宇宙中，纪延年缓缓抿住唇
。
叶慕兮看见他双眸变得幽深晦暗，仿佛是禁区中的涡旋沉沦。
叶慕兮一怔，这才意识到她好像踩雷了。
这道疤痕一定是纪延年印象深刻的一段过往，但似乎并不是一个可以闲聊的好话题。
“抱歉，我——”叶慕兮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光脑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真的很不合时宜。
为了取出光脑查看，叶慕兮不得不放开纪延年的手。
一松开，那种真实安全的重量没有了，只残留下对方的余温，和一股莫明的空虚感。
叶慕兮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些舍不得，只眉间蹙起，表情不悦的看向光脑屏幕——
又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从前天半夜开始吧，这是第几个电话了？
刚刚在电梯里的时候拨来一个，现在不过几分钟，又来？
叶慕兮意识到对方可能找她有事，但她不想理会，指尖一点，挂了。
令她更意外的是，下一通电话来得更快。
光脑还没收回腕部，便又响了。
吵闹的铃声和持续的震动让人没由来的涌起一股烦躁。
她低头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手指在光脑边缘点了点，似是沉思。
随后，她抬头，朝纪延年望去。
叶慕兮将手抽走后，纪延年将空空如也的手掌虚握成拳，心脏好像也在那一瞬间有了塌陷。
见她看向自己，纪延年以为是这通电话不方便有人旁听，要他回避。
他主动说：“我去前面。”
说完，抬脚要走，叶慕兮拉住他：“不用，一两句话就完。”
她点了接听，而且是外放。
“喂，叶慕兮，你怎么不接妈妈电话？”
或许是打了这么多电话才被接通，对方口吻并不好，虽然声音并不尖利，但却是实打实的质问。
叶慕兮凉凉一笑，笑声是纪延年从未听过的冷淡凉薄。
她开口，声音更冷：“我上次就说过，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不等对方再回应，叶慕兮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十分
干脆利落的将其拖进黑名单。
这番操作，叶慕兮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都是未成年的时候，那时跟现在一样，她早不在意什么父母了。
只是当时年纪不大，脾气不太好，惹她烦了，就干脆拉黑。
等对方用其他人的光脑再联系她时，她会看心情，选择性的将这个名字放出来。
不像现在。
成年后，尤其是在实验室里，被枯燥或是无头绪的失败浸润久了之后，她很少会做这种事。
当然也有对方联系很少原因在，大概三四年才一次吧。
家庭相关的事，如非必要，叶慕兮很少宣之于口。
眼下当着纪延年的面，叶慕兮自然其实也有其他目的。
她想，纪延年会不会好奇呢？
母子关系差成她这样的，虽然放在整个星际联盟不算罕见，但引起一个人的好奇心，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若是普通人，很可能会关心的问上一两句，但是纪延年……
叶慕兮拿不太准。
她将光脑收回去，再抬头时，故意叹了一口气。
胸部起伏，肩膀明显的耸起又塌下。
纪延年还敏锐的观察到她翘长睫毛颤了颤，目光淡然却又像是藏着郁色。
她摸摸鼻尖，朝他露出平时的礼貌笑容，“走吧？”
整个神情变化，加上光脑对面那人自称“妈妈”，纪延年理智上判断叶慕兮此时应该不太愉快，但直觉上，他又有了奇怪的感觉。
……叶慕兮好像是装出来的。
这次，纪延年选择相信直觉，
他垂眸，睨着叶慕兮嘴角似有若无的苦涩。
虽然知道她可能是故意露出这种表情，但看着她嘴角慢慢撇下去的弧度，他还是变得反常，变得多管闲事。
纪延年抿抿唇，有些话在喉间滚了一圈，到底没忍住。
他问：“怎么了？”
叶慕兮咧嘴笑笑，反问：“你想知道？”
不想。
纪延年从不关心任何人的私事，但面对叶慕兮，他没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只沉默着，垂眸凝睇。
叶慕兮大约也能猜出来他的态度。
她缓慢的眨了下眼，非常突然的问：“纪延年，玩猜拳吗？”
纪延年疑惑的皱起眉，不明白她又想干什么。
叶慕兮不做解释，只举起右手，纪延年看着她纤细的手握成拳后，依然小小的一个。
“你出什么？”她问。
她捏着拳，举至耳边晃了晃，与他对视时，眼睛亮亮的，仿佛真要和他玩一个三五岁孩童的游戏。
纪延年拿不准。
对无法判断的事物，他本能的有了一丝警惕。
但对方只是个柔软的omega，似乎，又没必要过于警惕。
审视的目光在叶慕兮脸上绕了一圈，纪延年抿抿唇，半晌后，才发出声音。
“……布？”
他只说话，手却不伸出来，与其说是愿意陪着叶慕兮玩，不如说是试探。
叶慕兮不甚在意的笑笑，说：“我出石头。”
她伸手，将小小的拳头递到他眼皮下，主动输给他：“你赢了。”
纪延年更加不解，紧皱的眉宇间，出现了一条深刻的线。
叶慕兮迎着他深邃目光，声音轻轻的，说：“我和我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刚刚那个人，我们关系很差。”
纪延年看见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最终还是飘至别处。
纪延年滞住。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话，在解释那通电话究竟是“怎么了”。
“她算是抛夫弃子吧。往前二十年，因为她，我过得跟个孤儿差不多。”叶慕兮笑了笑，唇角弧度凉薄嘲讽，“其实还不如孤儿。”
“毕竟孤儿能拿到各种星际联盟的补贴，我却因为父母健在，除了omega的那份性别补贴，其他各种资助金都别想。”
“所以往后二十年，或者说直到我死，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好转。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但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和她有什么交流。”
话说得差不多了，叶慕兮很快收拾好不多的情绪。
她抬头，再次问：“要玩
吗？”
纪延年目光晦暗，凝视她半晌后，沉默着，缓缓伸出手。
两个成年ao，站在仿若真实宇宙的观星塔上，玩着如此幼稚的游戏。
大约是四下无人；
大约是叶慕兮突然倾诉往事；
大约是易感期临近，让感性的那面占据上风，并且彻底压倒惯有的理智。
纪延年不想审视自己了。
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而已。
虽然纪延年很清楚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猜拳，但既然她想玩，那他也可以由着自己的欲|望。
陪她。
不过这一回合，叶慕兮没有让他。
他们同时出拳。
纪延年输了。
叶慕兮轻声一笑，收回手。因为赢了他，她眼角眉梢染上了单纯的喜悦。
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纪延年心想，这样的笑容，比刚刚那副淡薄讥讽的表情，好看许多。
与此同时，纪延年还敏锐的嗅到她的信息素发生了改变。
其中那抹极其稀薄的蔷薇末药香有一瞬短暂的浓郁，像是雀跃。
她撩起眼皮望过来，用勾缠的眼神无声催促。
见他不说话，她笑着戏谑：“愿赌服输呀，长官。”
纪延年深吸一口气，薄唇微动，嗓音变得极其低沉，说：“我手上这道疤，是维克星失守那年留下的。”
“在那场战役中，我几乎所有的亲人都牺牲死亡。只有我昏迷后被救出来，被人塞了修复舱才死里逃生。等清醒时，我身上只剩下这道疤。”
“它对我来有特殊含义，我永远不会用修复液将它抹去。”
作者有话要说： _
把我家这俩小可怜举起来，亲亲抱抱，搓搓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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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算今天（周一）的更新吧，阿巴阿巴，累瘫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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