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诺诺,对不起,对不起
江离醒来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落了下去,黑暗笼罩住大地。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有片刻的放空,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真实。
梦里的难过并没有消散,反而沉沉的压在他胸口,令他透不过气
他甚至觉得,或许,他和许诺确实有过孩子。
这个疯狂、荒诞的想法一旦出现,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发芽、长大。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连鞋都没顾得上,他迫切的想要答案。
门口肃立着两排人,江离看过去,沉下脸,“你们想拦我?”
为首的保镖伸出手,抵在江离身前,不苟言笑,沉默着回应了。
“放我出去”他的面色惨白,眼神却透出狠厉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可开口的那个保镖依旧神色冷漠,“老爷和大少爷吩咐了,让你在房间里好好休养”
看样子,他应该是领头的那个,江离看向他。
“我说,放我出去”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恕难从命”
“好,很好”江离气极反笑,下一刻直接扫腿踢向说话那人的膝盖。
保镖反应也迅速,敏捷的避开,随后一个跨步,来到江离没有受伤的左手边,伸手快速掣肘住江离,江离剧烈挣扎,咬牙切齿,“趁人之危,无耻!”
闻言,陶燃只微微扬眉,没有理会,示意其他人上前,“带他回去”
“我看谁敢?!”江离拔高音量
其他的保镖显然没有陶燃那么冷默不近人情,脸上都带着迟疑之色,毕竟是以后江家的主事人,现在压着他回去,总归是不太好的,万一怀恨在心,以后他们不知还能不能在这工作下去,毕竟在江家工作,薪资不菲。
陶燃冷眼一扫,“我不想说第二遍”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管以后,现在若是不按陶燃的话做,只怕当场便会被解雇。
立刻上前两人。
“混账东西!”
江离话落的同时,江茉扶着江老爷子过来,拐杖狠狠杵在地面上,显示着他的气愤。
陶燃微微低头,松开了江离,“老爷”
江老爷子朝他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到江离身上,皱着眉“你在闹什么?!”
江离站直身子,声音低哑“我要出去”
“你现在哪都不许去!”
“我要出去”他重复着
面前的江离发丝凌乱,眼尾泛红,像是哭过,整个人阴沉沉的,身上衣服褶皱,脚上更是连鞋子都没穿,又透着一股颓废
江老爷子只觉他现在状态糟糕透了,得在家里调养,李医生还得一会儿才到,江离现在不能出去。
他朝着陶燃,“带他回房”
陶燃低应,又上前,这次江离没有挣扎,只是在转头的片刻,突然叫了句,“爷爷”
没有恳求,只是很平淡的两个字。
江老爷子握住拐杖的手一紧,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江离第一次喊他‘爷爷’,他示意陶燃放开江离,年迈的双眼复杂的看向江离,“你就非要出去?”
江离转身,定定的迎上他的目光,“我必须要弄清一些事”
“哪怕你可能无法承受”
“对”江离毫不退让。
江老爷子收回眼,没说什么,像是在考虑。
江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爷爷不想让江离出去是为了他好,江离必须出去做些什么,两人之间起了冲突,她不想两人吵架,于是温声道“爷爷,你以前常说,路是自己选的,无论什么样的,都得自己承担,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尊重小离的选择。”
江离眼睛动了动,无声的对江茉表示感谢。
江茉眨眨眼
江老爷子看着江茉,又看向沉默的江离,不知想了什么,“放他走吧”
话落,便转身离开,向来挺直的脊背好像突然弯了下来,像泄了气一样。
江茉往前几步,担忧的看着江离,“小离,不管你要做什么,你都得保重身体”犹豫了一下,又道“爷爷他其实只是担心你,你不要怪他,他留你下来,只是想让医生给你检查身体的”
江离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江茉笑了一下,然后便急忙追上江老爷子,“爷爷,等等我”
江离冷冷的扫了眼陶燃,“这下你们可以走了吗?”
陶燃微微颔首,领着人走了,步伐沉稳,气息内敛。
江离这会儿已经没了疯劲儿,他回房穿了鞋子,才开车出了大门。
吴院长吩咐了人,一看到江家的人立马通知他。
江离回到医院,他立马急匆匆赶过来,“二少”
江离敷衍的应道,然后紧接着询问,“许诺呢?应该还在那边吧?”
吴院长擦了擦汗,“已经被她家人领走了”
江离脚下步子一顿,眉目间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寒冰,氲着怒意的眸光笔直地射向吴院长,他的声音很冷,“谁允许的?”
人家人过来处理后事,天经地义,他有什么理由能拒绝,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又是另一番说法,“尸体不能在医院存放太久,且医院有规定,死亡通知必须立刻传达至其家属”
江离轻轻吐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燥郁,“被谁接走的”
“签字时我特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叫许书明,好像是许诺小姐的伯父,边上好像还有一个姓温的先生”
许书明,江离对他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之前高中时,见他代替许诺的父亲来参加过家长会。
温先生估计就是温迪安了。
江离听到想要的回答,步履匆匆,又转身离开,同时拨通了温迪安的电话
“嘟——嘟——”
江离打了几次,不是显示忙碌就是在通话中,都没打通,他有些烦躁,他又没许诺家人的电话。
许诺伯父既然来深汕了,那必然是要有落脚的地方,会去哪儿?
坐上驾驶座,江离踩油门,车子一下子冲了出去。
“谁啊?”许书明听见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和他妻子对视一眼,起身去开门
“你是?”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许书明发出疑问。
“你好,我是江离,是许诺的”江离顿了一下,“朋友”
“我知道你,是你把我们诺诺送到医院的“许书明感激的看着江离,连忙招呼着,“快进来快进来”,又往屋里交代,“周燕,是许诺朋友——江离来了”
江离跟在他身后,指尖微动,许诺其实没怎么和他说过她家里的事,她阿爷阿玛在时,还会提一下,而其他的,许诺向来只字不提。
江离打量着许书明,黝黑的皮肤,应该是常年在工地干活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下所致,和许诺阿爷有七分像,脑袋上的头发稀少,一副敦厚不善言辞的样子,只是现在脸上带了几分神伤。
“坐坐”
周燕端了水果盘出来,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离,在江离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既疏离又客气。
“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医院的人说你们把她接走了,我想过来再看看她”江离低声道,语气中带上了恳求。
许书明愕然,“可、可是,我们昨天已经把她送往殡仪馆了,而且火化了”
江离失手打翻了杯子,被压制了许久的暴戾又一次冲上心头,他急促的呼吸着,用发红的眼睛盯着许书明。
许书明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温迪安难道没和你说吗?”周燕问,这几天,他们看在眼里,温迪安帮着他们忙上忙下,是一个稳重的孩子,他们以为温迪安已经通知好了,毕竟许诺有什么朋友他们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唐舒一个。
说来挺惭愧的,她自诩对许诺如亲生女儿一般,可现在想来,他们好像对许诺一无所知,连许诺在深汕这边住哪都不清楚,还是温迪安带着他们过来的。
周燕收拾着地上的碎玻璃,有些难过的想着,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随后默默的离开了。
江离闭了闭眼,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哑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许书明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伯父,今天是几号?”江离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许书明奇怪地看他,但还是说了,“今天是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啊”江离低喃。
“对的”许书明以为江离不相信,又重复一遍,“是正月初三没错,我们初一接到的通知,昨天把诺诺送到殡仪馆,今天火化的”
江离突然大笑起来,薄凉的嘴唇牵扯出偌大的笑容,那笑中透着悲凉、绝望。
正月初三,他竟然睡了两天,连许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可笑他竟然还想沉溺在梦中
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有不甘,有不愿
笑声中的苍白无力扑面而来,感染了许书明,他眼眶一红,没忍住,老泪纵横。
卧室里的周燕坐在书桌前,桌上是拆开的信封,她刚刚才看到的,是许诺写给他们的信。
【大伯母、伯父,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和你们告别,原谅我的懦弱,我只是太想阿玛阿爷了,我要去见他们了,你们别难过,应该为我高兴的】
才看到这,周燕眼泪就止不住了,她不知道,许诺心中一直这样牵挂着二老,当初二老相继离世后,他们从没看见许诺哭,依旧正常的学习,连提都没再提过。
她像是意识到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哭是没有用的
所以周燕他们便觉得,许诺也不是那么难过,可他们忘了,那以后,许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笑过了。
周燕连忙擦了擦眼泪,接着看下去
【大伯母,上次你提到的给愿愿介绍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不要担心,信封里我放了介绍信,您到时候让愿愿带过去就可以了,愿愿毕业后也可以回这继续工作,我和他们负责人是朋友,已经打过招呼,不会让愿愿受委屈的】
周燕拿过信封,里面果然还有一份介绍信,周燕看了下公司,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公司,央视都曾经点名表扬过,是一家发展前景很好的公司,和许愿大学所学的专业也对口。
真的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以许愿的本事,是进不去这样的公司的。
周燕突然想起前不久她还打电话旁敲侧击,问许诺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在许诺说还未找到时,还觉得许诺不尽心。
这份介绍信的由来应该是没有许诺信中所说那般轻松。
【最后,很感谢大伯父大伯母的养育之恩,没有在阿玛阿爷走后抛下我,没有因为父亲的卑劣而迁怒我,我真的很感激。
我离开之后,不要告诉我的父亲,我不愿意见他。
还有,大伯母,之前一直不敢和你说,怕你生气,就是,我不想再吃肥肉了。
许诺留】
周燕放下信,两手把脸一捂,低声呜咽着,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诺诺,对不起,对不起
悲伤一下子蔓延开,从屋内至屋外。
许书明拍了拍江离的背,安慰他。
江离收了笑,他不能颓废太久,他还有太多事情没弄清楚,他告了别,在离开门口时,周燕冲了出来,把信塞到江离手上。
江离低垂着眸看她,周燕眼眶通红,神色黯然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凄然之色,失去了刚见面时维持的体面,唇角还挂着勉强的笑意,说话间,眼泪又夺眶而出,悲伤难抑
“这是诺诺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