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许诺死了
许诺死了。
在所有人欢欢喜喜迎接新年时，对未来怀有期许的时候，她死了。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腕上的刀痕深至动脉，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分毫的活路，再加之处于水中，加速了血液的流动，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医生是这么和他说的。
江离只觉得荒唐，笑话，怎么可能啊，许诺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了呢？不可能的啊，他明明、明明都规划好他们的未来了啊，他还没告诉许诺，他有多爱她，为什么就不能、不能再等等他？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想要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啊
江离只觉的脑袋在嗡嗡作响，视线落在许诺身上，伸手、颤抖着想要揭开白布，亲眼核实，却在碰到白布的那一刻猛的顿住。
“不，不对”
他失神的说着，随后踉跄着脚步逃离想要医院。
身后的医生皱眉。
他不承认许诺死亡的事实，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对，都是假的，他一定是在做梦，出去就好了，离开这里就好了，是的，离开这里。
他的速度猛的变快，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离他越来越近，身后的人心里一惊，这可是在6楼。
就在他快要破窗而出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医生抱住他的腰身，将他拖了回来，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江离的手肘由于惯性狠狠砸在地面上，传出一阵阵剧烈疼痛。
医生松开江离，也是浑身酸痛，却比江离好点，没有让手肘错位，他迅速起身，刚想说些斥责的话，就看到地上的江离惨白着脸，眼底是一片死寂，医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一时难以接受，但是……”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江离前往骨科那边，给他治疗。
江离听不见医生在说什么，而是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
“什么？”
医生没听清，下意识靠近询问。
“不是梦、不是梦”
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滞后的痛苦仿佛变得更加鲜活，他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连刚碰到手的、仅有一块的木板也消失了。
他的幻想，被真真切切的疼痛和残酷的现实所打破。
医生眉头紧锁，决定带江离去完骨科后，再带去精神科，江离的状态现在明显不正常。
江离被带回了江宅。
江来来到医院的时候，险些以为江离又变回了七年前刚来江家时的样子。
他的面孔呆滞，毫无表情，一张神情麻木的脸庞上，有着泥塑石雕般的凝滞之态，只有两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又好似古井一般沉寂下来。
江来眉头微蹙，来的时候吴医生已经把江离的情况都告诉他了，可现状却是比他想的严重。
许诺对江离来说，是一个就像白云依赖蓝天，飞鸟归于山林一样的存在。
他突然觉得，七年前，也许是他们做错了。
江来的神色几番变化，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渐渐又好似平静下来，再望向江离时，只剩一抹深刻的忧虑之色，但又转瞬即逝，恢复成平日里的冷峻。
“有劳您了，吴院长”
吴院长摆摆手，表示无碍。
江来也没有想要攀谈的心思，匆匆带着江离回去。
可路上，江离不知道发什么疯，硬要下车，一会说回医院，一会又说回家，俨然有些疯癫之态。
江来揉了揉眉心，告诉江离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可江离只是安静了一下，看了眼窗外，怒不可遏地吼叫起来，“不对！不对！”
他拍打着车窗，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甚至想要去扯司机的手，企图让车子停下。
车子不稳，在道路上歪歪扭扭的开着，好几次差点撞到围栏。
江来没办法，只能打晕江离。
这一次，江离又梦到他离开的那天，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梦中的他笑着安抚了许诺，迎着风雪出门，让许诺安心等他回来。
可是他食言了，这一去，便再未归。
江离围着‘洛萧’，在他耳边反复说，“别出去，陪着诺诺”
没有用啊，‘洛萧’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追着‘洛萧’出去，却在出门的那一刻，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洛萧’离开。
他握了握拳头，回头看向许诺，她还毫无察觉会发生什么，开开心心吃掉‘洛萧’给她做的饭菜。
到了傍晚，许诺把中午剩下的饭菜再拿去加热，摆在桌子上，等着‘洛萧’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许诺开始有些忧虑，打了好几通洛萧的电话，都没打通。
许诺脸上温柔的笑慢慢消失，温热的饭菜渐渐变凉，他想过去抱抱许诺，告诉她，他在的，可是手却透过许诺，许诺也毫无察觉，只是蜷缩在椅子上，紧紧抱着自己，及腰的长发遮住她的神色。
可江离还是看见了，她的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委屈，眼泪明明已经就在眼眶里，却倔强的不让它留下，他说让她等他，她便真的乖乖等着，这一等便是一晚。
江离心里又疼又气。
也不管许诺听不听得见，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说着，让她别等了，去吃点东西，然后去睡一觉之类的话。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沉寂的早晨，许诺眼睛一亮，是洛萧的电话。
江离心里一惊，下意识喊道，“别接”
可是没有用，许诺还是接了，肉眼可见的，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起身拿了钥匙就往外冲，却因为一晚上的滴水未进，又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站起来的那一瞬眼前发黑，直直倒了下去。
江离冲到她身边，想接住许诺，可仍旧是相同的结果，再一次穿过许诺。
许诺的身子砸到地上，江离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一次的感觉到无能为力的乏力感。
他好像每一次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是，以后也是。
以后？江离顿了一下，为什么说以后？他深思，头突然就开始痛起来。
地上的许诺只是静了一瞬，又咬着牙艰难起身，扶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江离沉默着，跟在她身后，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挡，顺利的出了门。
他看见许诺冷静的打车，报地址，到医院，找医生，询问，顺利的找到‘洛萧’。
江离一直挡在许诺面前，企图阻拦，哪怕没用，他也要试一试。
许诺一次次穿过他，毫无察觉。
一直以来强撑着的身体好像禁受不住那泼天的悲痛一般，在看见‘洛萧’僵直的身体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时，许诺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江离茫然的站在原地，捂紧胸口，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感知到了许诺的所思所想。
他听见她说——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早点把你关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细细密密的疼痛，他分不清是许诺的痛苦还是他自己对许诺的心疼，亦或两者皆有。
原来，她竟那般早心理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或许更早，可他竟毫无察觉，那时他在干什么？在因为工作愁苦烦闷，在因为姑姑的事情来回奔波……
江离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他都做了什么啊。
强烈的自责淹没了他，让他痛苦不堪。
画面开始溃散、打乱、重组，他低头擦了擦眼泪，突然发现有水滴出现在他脚边，一滴两滴……
他看天，原来是开始下雨了。
不远处的许诺撑着伞，一身黑色，鬓边带了朵白花，有风吹过，夹带着细雨扰乱她的发丝。吹落她手里的几片花瓣，打落在地上，边上的人们走动着，无意中踩到，无情的被碾碎、与尘泥搅在一起。
墓地并没有多少人，‘洛萧’生前本就只有关晴一个亲人，2个月前在牢里自尽了，朋友的话，除去和他一起创业的，就只有贺庆和梁毅两个人。
而葬礼早就办完了，现在是贺庆梁毅还有唐舒他们几个陪着许诺来的。
看着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许诺，贺庆犹豫了一下，走到许诺身边，低声道“节哀”
这几天，其实大多事情是他和梁毅两个人操办的。
许诺身子太虚弱了，医生的意思是再留院观察几天，可许诺拒绝了医生的好意，执意出院，买了票直奔麦阳。
洛萧的墓地没有选在深汕，而是葬在了麦阳
闻言，许诺死气沉沉的眸子动了动，落在贺庆身上，泛白的唇瓣牵起一个勉强的微笑，“你也辛苦了”
贺庆没由来的心里一酸，他是知道洛萧和许诺在一起有多不容易的，可现在，就这样阴阳两隔了，这些天，他都没看到许诺哭过，可他知道，许诺心里是比他难受千万倍的，‘洛萧’的死几乎带走了她的所有精气神儿。
贺庆还想说什么，可对上许诺空落落的眼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
那边的梁毅已经谈完了，过来揽着贺庆，“我们走吧，让许诺单独和洛萧待会儿吧”
说完，又对着许诺说，“我和守墓人交代了，不让人去打扰你”他拍了拍许诺的肩膀“你再留下陪陪他吧”
许诺沉默着，回头看了眼墓碑上的少年，笑的恣意，眉眼俊美。
那一眼包含了很多，贺庆看不懂，梁毅看不懂，江离也看不懂，只有许诺自己知道。
她缓慢而又坚定地摇头，“走吧”
说完，她撑着伞，率先离去，轻瘦的身体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她明明没有哭，却又让人觉得她好像很难过，难过的像这场雨一样，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江离目送着，这次他没有追上去，只是呆在原地，他难过的快喘不上气，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股难过是由许诺传给他的，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许诺看不见他，谁都看不见他
他闭了闭眼，只是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又身处在许诺家中。
他有些不适的皱眉，门外传来敲门声。
江离看去，是唐舒来了，他没想起现在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唐舒提着水果，后面跟着温迪安，看着虚弱的许诺，眼里滑过心疼，她将手里的水果塞给温迪安，上前扶住许诺，皱眉道，“窗户怎么开了，现在天冷，你还穿的这么单薄，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闷，透透气”许诺笑了笑，不以为意，看了眼不发一语的温迪安，问道，“学长，你怎么一块来了？”
“路上恰好碰到的”唐舒撇嘴，有些不耐烦，显然，提到某人让她心情不虞。
“我听说了你的事，”温迪安默了一下，看着许诺苍白的脸，慢慢开口，“节哀”
话音刚落，就被唐舒狠狠瞪了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随即立马转头看向许诺，小心翼翼道，“诺诺，你还好吗？”
江离听到这个，错愕的发现，现在竟然是他死后的时间点，他立马转头看向许诺。
许诺脸上浅淡的笑意散开、消失，身体微僵，错开唐舒和温迪安关心的眼神，逃避似的转移话题，“要喝点什么吗？”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提起这件事，所以都很有默契的配合着她。
唐舒率先笑了一下，拉着许诺坐到沙发上“你现在身子重，就别忙活了，坐下和我们聊聊天吧”
身子重？什么身子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江离被这三个字砸的晕头转向，下意识看向许诺的小腹。
许诺穿着宽大是短袖，并无法看出有何不同。
“你”温迪安眼底出现错愕。
许诺点点头，伸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垂下眼，掩盖了复杂的情感，浓密的睫毛在她脸上拓出一片阴影，“是你想的那样，医生说，已经2个月了”
她的声音很冷静，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造访的孩子而有分毫的慌乱。
孩子？怎么会有孩子？为什么重逢后许诺从来没有提过？那后来孩子去哪了？江离脑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温迪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打掉孩子？这对许诺而言太残忍了，她才刚失去爱人，可这个孩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许诺还没完成学业，她还有大好的前途，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只能是累赘。
他最后只能哑口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唐舒也看向许诺，她想的和温迪安是一样的，理智上，唐舒希望许诺能打掉这个孩子。
许诺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将手搭在腹部，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江离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来到许诺身边，占着没有人能看见他，坐在许诺身边，踌躇着也伸出手放在许诺小腹上，很奇妙，虽然没有触感，可他却感受到了血液中好似有种共鸣感，此刻的他，并不想去思考疑团丛丛的事情了，他，珍惜当下的宁静。
想着，他又将头探了过去，倚靠在许诺腿上，另一侧耳朵紧贴着许诺小腹，疲惫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是梦吧，是梦也好，他不愿再醒来了，就让时间凝固在这一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