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章没关系,不要哭
暮色和雪片使空气混混沌沌,连草坪上的灌木也看不清楚了。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一个护士惆怅道。
再下下去,道路都要被阻了。
“天气预报说,可能还会接着下一天,好烦”另一个护士也是一脸的惆怅。
说话间,两人朝着下一间房走去。
有风从窗外跑进来,卷携着窗帘飘起,又朝床上沉睡着的女孩席卷而去,牵动她的发丝。
很冷。
“啊,窗户怎么开了”惊呼声响起。
随后便是窗户合上的声音。
“滴”
“306号床,367c,体温正常”
“沙沙沙——”
是笔与纸摩擦发出的声音。
“丽丽,走了”
然后就是脚步攒动的声音。
“等等我”名叫丽丽的护士贴心的给女孩捻了捻被角,快步跟上去,没注意到女孩微微蜷曲起来的手指。
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许诺的睫毛颤了颤,暮地睁开眼,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墙壁。
她有些发愣,睡了太长时间,记忆出现片刻的断层。
然而当记忆回笼时,她的瞳孔飞快的缩了一下,洛萧。
害怕,恐惧等一切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情绪开始失控,不管不顾的拔了手上的针头,鲜红的血珠从针口溢出,滴落到雪白的地板上,异常刺眼。
跌跌撞撞跑下床,却没注意被绊倒,直愣愣的摔在地上,然而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挣扎着站起来,然后一路四撞五碰地跑出医院。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一直说着,每一个被她撞到的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诺就已经跑开了。
她跑的不快,甚至有些狼狈,可瘦削的背影却好像在坚持着什么。
“那个病人,停一下”
“快来人,有病人跑了!”
身后开始有人追她了,许诺从未回头,一直往前跑,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如果有人能看清她的眼睛时,就会发现那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任何亮色,仿佛世间一切在她面前都是灰暗的,可深处又好像燃着一星点火光,好像在等着什么样的确切结果。
“诺诺!”
唐舒看到了她,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可她依然没有停留,快点,再快点。
没了大门的阻挡,冷空气一下子扑面席卷至许诺,从宽大的病号服里钻进去,贪恋温度不可再离开。
冰雪也接踵而至,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锁骨上……
刺骨的冷意一阵又一阵,可许诺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往前跑着,冰凉的脚义无反顾地踏入白茫茫的雪地,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又很快被空中飘雪覆盖。
许诺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对方看着她的这幅样子,摇摇头,没有让她上车。
要是在他车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承担不起。
第二辆、第三辆……皆是如此。
许诺看了眼身后快要接近到她的唐舒、护士、保安,又看了眼红绿灯,没有犹豫,跑过斑马线。
红绿灯刚好变成红色,那群人也被留在了原地。
“许诺!”唐舒带着哭腔大声喊住她,希望她能停下来。
飞鸟受惊,颤动了几下,挥舞着翅膀漫无目的的飞向天边。
隔着马路,许诺和唐舒对视,目光冷漠,随后转身朝着站点而去。
唐舒崩溃了,捂着脸蹲下身子,一串冰凉的泪珠从她手里一直滚到她的臂弯里。
公交车来了,许诺混在一众人中上了车。
车子启动了,等其他人都付完了,轮到许诺时,司机见她小脸苍白,又一身病号服,仁慈的没有收她费用。
许诺道了声谢,车上的人也都善良,给她让位。
许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飞快的滑过,手紧紧攥着衣服而不自知。
车里的暖气让她有些许的眩晕,她用力的晃了晃脑袋。
“滴——站西路口就要到了,需要下车的旅客请提前按铃”
下了车,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空里飞舞,吹打着树叶,发出尖厉的叫声。
许诺的身子条件反射的发抖,可她失了血色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以最快的速度朝家的方向跑去。
进了屋子,一切如常,干净整洁,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站在门口的那一刻,许诺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有力地在跳动,她握紧了把手,与之前的义无反顾相比,此刻的她显得犹犹豫豫。
她也许是希望开门,能看见男人如往常一样,坐在卧室里,等着她回来,却害怕希望落空吧。
门开了,房间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在这生活过一样,没有留下他的任何痕迹,什么都没有。
许诺无声的笑了,眼睛很干涩,深处的星点火光也终于灭了。
很奇怪,她哭不出来,也许是哭的太多了吧,把眼泪都哭没了。
好冷好冷,终于的,在疯狂之后她感觉到寒冷,冷意已经钻进她的皮肤,融入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流淌,让她觉得浑身都要冻结了一样,刚刚还有力的心跳声也仿佛随着这刺骨的冷意而被冰冻住了一样。
许诺呵了口气,然后用力伸手揉了揉两臂,试图摩擦生热。
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身上,裸露在外面的小脚已经发红变肿然后变痒,上面还有几道凌乱的刮痕。
许诺打开空调,调至适宜的温度,然后去浴室洗头洗澡。
洗完后裹了浴巾就出来了,从衣柜拿出适合的衣服,刚要解开浴巾,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走到窗边拉上帘子,房间陷入了黑暗。
许诺吹干头发,拿出医疗箱,开始给自己伤痕累累、辛苦了一路的脚上药,酒精碰到伤口的那一刻,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了一样,许诺一个没忍住,眼泪在眼角边偷偷地跑了出来。
一滴、两滴……啪嗒、啪嗒
然后就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不受控制、争先恐后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许诺呆愣愣的摸了把脸,一脸的泪水。
“没关系的,不要哭”
她拿纸胡乱的擦掉,可是眼泪不听话,越擦越多。
“不许哭!许诺!不许哭”她恶狠狠的对自己说。
没有用啊。
她将脸埋进膝盖,所有麻木掉的情绪此刻肆无忌惮地跑出来,嚣张的表示着对她的不满。
她还想着再久一点呢。
才半个月啊,可是才半个月啊。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许诺开始慢慢感觉头重脚轻,好像灵魂快要脱离了□□一样。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烫。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想去拿体温计,结果轰的一声跌倒在地,这一次,她没能像在医院一样挣扎着起来,而是顺从的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她想,困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突然很想一直就这样睡下去,不在醒来
温迪安破门而入,看到倒在地上的许诺,目眦尽裂,心中又慌又乱,没想太多,横打抱起许诺又冲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与他同行的还有唐舒。
在许诺离开医院时,唐舒立马就打电话给温迪安。
他们先后脚到,都被困在屋子外,许诺把门都锁上了,他们开锁花了不少时间,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唐舒立马慌了神,刚消下去的眼眶又立马红了,甚至有些魔怔的重复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都是我的错”
看到温迪安急切离开的身影,她还是立马就跟了上去,生怕又出现什么意外。
等许诺再次醒来,这场荒诞漫长的大雪已经停了。
“现在烧已经退了,这些注意事项你们注意一下……”
旁边是医生对温迪安喋喋不休的叮嘱。
许诺静静看着窗户,窗玻璃上那一簇簇冰花形状各异,有的像高山,有的像丛林,还有的像泛着白色浪花的小河潺潺流过。
这是深汕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许诺心想。
“另外,”医生语气加重,“你们做家属的一定要时刻陪着病人,冰天雪地的让病人跑出去像什么话,这次幸好没出什么事”
“我们会的,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唐舒忙不喋的点头。
医生又看了眼背对着他的许诺,叹了口气,“有事再叫我,”
医生走后,病房里的空气显然有些凝滞。
温迪安坐在一旁,眸光冷静,没有说话,膝盖上放着电脑,敲击键盘。
唐舒看了眼温迪安,又看了眼许诺,小心翼翼的开口,“诺诺,要喝水吗?”
许诺没理。
从她醒来到现在,没有开过口。
唐舒努了努嘴,有些难过。
一旁的夏沐阳看不下去了,“许诺,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唐舒扯了扯他的衣服,冲他摇摇头,然后拉着他坐到另一个沙发上。
房间又变得安静。
温迪安还有事,先走了。
他心里也是憋着气,让他出去透透气。
夏沐阳想让唐舒回去休息,她这几天情绪忽高忽低,也没怎么休息,他怕她的身体出问题。
唐舒拒绝了,在许诺出院之前,她不会离开许诺半步。
夏沐阳劝了几次没劝动,也有些生气,站起来就走了,见唐舒没有追出来,更气了。
房间只剩下唐舒和许诺。
唐舒想了想,拉了把椅子坐在许诺面前,隔开她与窗户的视线。
许诺看着她,又好像不在看她,不发一语,在唐舒开口前,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想被打扰。
显然,唐舒心里也是生气的。
你看,只是一个人精神出了问题,周围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