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十章温情破裂,红梅送福(三)
方奶奶再一次有清醒意识时已是晚上,才注意到枕畔放着一枝红梅。她在病房关灯之前匆匆看了一眼,几朵梅花花朵已经不完整了,想来是阮萝藏在书包里不小心挤压过。梅开五瓣,象征五福,现在朵朵红梅皆缺了瓣,在她看来,不免又是一种不详征兆。
太多不详的征兆了,从香港来信到亲人托梦,桩桩件件都与阮萝相关。偏偏方家现在又离不了阮萝!
漫长而疼痛的黑夜开始了,方浔留在医院照看方奶奶,阮萝则拿着她那一串钥匙回家去了,那上面有樟木箱上的钥匙。不过她忘记了,是她交给阮萝的,还告诉了阮萝存折放在哪里。
樟木箱置于方奶奶和阮萝睡的床尾,用一个矮的长方桌支撑着。春夏时,他们喜欢把厚被褥堆在上面,冬天则把它当一个桌面用,放了装针头线脑的笸箩和一些杂物,阮萝现在没有那个耐心把它们一一归置好,便随手都扔到了床上。
她打开锁,拉住樟木箱的黄铜把手把它抬了上去,然后半跪在床上,探了半个身子进到箱子里,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翻找着。存折在方浔爸爸的一件旧衣服的口袋里,可这樟木箱里大都是旧衣服。她翻了许久,先找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雕花小匣子,才找出了存折。
她因为觉得那小匣子很漂亮精致,就把它跟存折一起拿了出来。先看了看存折,奶奶没有记错,这上面的数额也只有哥哥一个多月的工资。因为存的不是定期,利息几乎算没有。奶奶本来攒了些钱的,凭空多她这么一口人,吃穿用加上学费,就算再节省,一年下来也得不少钱。可是奶奶从来没有跟她算过帐,说你阮萝自从来了方家,究竟花了方家多少多少的钱。
她现在即后悔又内疚,过年前不应该跟奶奶闹脾气的,连年都没有给奶奶拜。不自觉地,她眼泪成串地掉在了拿的小匣子上,又连忙擦了擦小匣子上的泪水,止住了自己的眼泪。
方奶奶给的钥匙串上没有打开小匣子的钥匙,阮萝猜想小匣子里应该没有钱或是值钱的东西,不然正是用钱的关键时刻,奶奶不会想不起来交代它。她推测小匣子的钥匙应该也藏在樟木箱里某件衣服的口袋里,但眼下没有时间一件件去找了。
她回来,还肩负着借钱的任务。一想起借钱,她最先想到的是贺昀。最后还是放弃了,就算现在去打电话,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因为想到贺昀,她下一个想到了宁奶奶。不知道宁奶奶手上有没有点余钱可暂时借给他们应一下急?
方浔不放心阮萝一个人在家睡,嘱咐了好几遍让她去外婆家或是喜喜家住一晚。阮萝把存折和小匣子都收进书包里,到胡家之前,预备先到宁奶奶家去一趟,却在萝葭巷巷子里碰见了。
宁奶奶听街坊们说方奶奶摔倒了,还很严重的样子,就到方家来看看,看有人回来没有,好问问详情。回去的路上,阮萝把方奶奶的病情详细告诉了宁奶奶,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方奶奶的样态,但同为老年人,宁奶奶倒是比方浔、阮萝他们更能体会到方奶奶的痛苦,连声的“哎呦”里带了点感同身受。
都进到宁家了,还又跟阮萝叮嘱一遍:“你们奶奶这次真是遭大罪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
阮萝应了两声,却没有走的意思,她便立即明白了。医生让至少准备一百二十块钱,这还只是给医院的钱,他们祖孙三人就不吃不喝了吗?方家的钱肯定是远远不够用的。她一路上都没有敢接茬钱的话,原希望阮萝能觉察到自己不提,但到底年龄小,支支吾吾着跟她开了口。
宁奶奶碍着贺昀和方浔的关系,没有办法直接讲不借,只好和阮萝大叹苦经。她一个孤寡老人,没有收入来源,先前每月的生活费都是贺昀爸爸给的。现在贺昀因为来桐市上大学的事,和他爸爸闹了很大的不愉快。贺昀都已经讲明,来桐市上大学后不会再要他爸爸的钱,她这个老太婆以后哪还有脸面再去要贺昀爸爸给的生活费呢?因为怕阮萝去给贺昀打电话,连带贺昀的苦经也一并叹给了阮萝听。万一贺昀知道了去向他爸爸要钱,影响到贺昀来桐市上大学可如何是好?
在宁奶奶的理解里,贺振华是怕贺昀来了桐市以后,工作结婚都会留在桐市,自此就远离了他这个父亲。
贺振华曾经有过私心,但冷静过后,那份私心便被压制了下去。他年轻的时候不也曾为了理想差点和家庭闹翻,也不曾在父母的病床前好好尽过孝。他自己不曾做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要求儿子做到。
贺振华要求贺昀再准备一年报考北京大学,是出于对贺昀前途的考量。但贺昀直接跟他讲了,不管考几次大学,都只来桐市上大学。贺振华恨铁不成钢,便给宁奶奶打了电话,希望宁奶奶能劝一劝贺昀。但宁奶奶以宁致远举例,说宁致远也没有读什么好大学,不照样很优秀嘛。贺振华气急了,心想我儿子和你儿子能一样吗!他虽没有直接说出来,二人仍旧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贺爸爸那天的电话是阮萝扶着宁奶奶去皮卷尺厂回的,这时候听了宁奶奶大叹的苦经,她立即就理解了宁奶奶和贺昀的难处。也怪自己光想自己家的难处了,弄得别人脸上很为难,于是很尴尬地离开了。
宁奶奶心里倒又有点过意不去了,她其实有一笔钱在银行吃利息,但她不敢借给阮萝。有还,那才叫借。借给方家,不知道一年半载能不能还给她呢,那笔钱等于就是给方家了。贺昀马上要来桐市上大学了,她手上必须得留点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