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窄
幽暗的工厂里，天花板惨白的灯管一闪一闪，阴森的冷意渗透进毛孔。白无泺沿着空无一人的机房管道往前走，周围是机器运作巨大的噪鸣声，无休无止，仿佛永远也不会停。
前面有个模糊的身影，离白无泺忽远忽近。他往前走，那身影却一直和他保持不变的距离。
“为什么是我呀……”
那身影发出仿若叹息的问句，白无泺受到蛊惑一般朝对方走去。这回两人之间的距离总算开始缩短，须臾间那背影就到了白无泺眼前。
“为什么是我呀？”
梦境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一切如镜面般破裂。白无泺惊醒过来，茫然地睁眼看向天花板。
泛黄发黑的白墙边缘，垂下来两道蜘蛛网。
他在床上躺了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在敲门。
白无泺有点后悔昨晚答应陪霍锦元一起去上先修班了，本以为能睡个懒觉，没想到这小子六点多就开始上门骚扰。他不得不从空调房里爬出来，开门就看到一头黄毛炸起的霍锦元在门口等着，身上还背着个花里胡哨的帆布包。
“你八点上课，”白无泺睡眼惺忪地瘫倒在沙发上，“六点半来叫我？”
他不明白霍锦元这种成天没个正形的货，上个课外班怎么破天荒地起这么早。
原先俩人在这附近上小学的时候，早起八点多总是能听到霍妈的怒吼响起，这时候隔壁就传来手忙脚乱开门冲进院子洗漱的声音，夹杂着他妈骂骂咧咧准备早饭的动静，比情景剧还生动。
霍锦元似乎有些兴奋，他看了看表，催促白无泺：“你快点，我带你去吃早点。”
白无泺去厕所洗漱好，驱散噩梦带来的疲惫感，套上件短袖卫衣就跟霍锦元出门了。
门口早点摊也支得很早，天不亮就听到附近的商户在敲锅准备。他以为霍锦元要在这片随便吃点，没想到一直走出去几条巷子，才在一家小院式的早点铺前停下了。
“就这儿。”霍锦元招呼他进去，两人在院里寻摸了个小桌，坐下要了两份早点。
“你跑这么远来吃？”白无泺疑惑，“这家的好吃？”
霍锦元摇摇头，神秘兮兮地看着门口：“等人。”
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在这等人对接头暗号。
大概过了十分钟，白无泺正低头咬着油饼，就听一旁霍锦元小声对他道：“快看，来了来了。”
白无泺慢悠悠抬起头，只见一个轻盈曼妙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蓬松长头发拢在脑后，用一根青绿色的发带束了起来。
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孩，虽然白无泺从来没对什么女孩动过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以前他也不怎么观察女孩子，这次拜霍锦元所赐，让他清清楚楚打量到了一个漂亮女生的模样。
“干嘛，你喜欢的？”白无泺仍旧叼着半截油饼，没什么情调地问道，“你不上去说话？”
霍锦元拍了他一下：“我敢吗？她以前是南桥附中的校花，你知道追她的人有多少？”
白无泺愣了愣，缓缓问道：“你不是说看附中的人全都不顺眼？”
霍锦元支支吾吾道：“凡事都有例外，她不一样的好吧。”
“我服了。”白无泺低头喝了口豆浆，“你压根就没原则，长得好看就可以不管是哪个学校的。那昨天晚上你在背后骂人家，也没见是真的有仇啊。”
女孩手中拎着个红色保温桶，走到摊子前开口要了两份早点。她站在那里等早点出锅的时候，偶尔会甩一下头发，看得霍锦元一阵阵心神荡漾。
“我吃完了。”白无泺扯了张纸巾擦嘴，顺带戳了戳发呆的霍锦元，“你豆花都凉了。”
“等她走了咱们再走。”霍锦元看着那女孩说道，“我最近才发现她每天也会来吃早点的，不过今天她居然要打包走。”
“还打包了两份，如果不是带回家给家里人，就是买了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双人份。”白无泺淡淡道，“所以我建议你动作快点，至少死心也要死得及时。”
霍锦元一听他这话，忍不住拍了大腿：“靠，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
他音量没控制好，一下子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偏过头往这边看了看，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她看我了！”霍锦元激动得几乎成了哑巴，抓着白无泺的手拼命向他做口型，“她冲我笑了没？”
白无泺叹了口气：“她那是正常人都有的反射行为。”
女孩将两份早点装进保温桶拎着走了，霍锦元意犹未尽地看着院门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是不是特别好看？”
“嗯。”白无泺说着还看了下表，“而且她还有一点挺不错的。”
“什么？是不是气质特别好？”
“不。”白无泺说道，“她有时间观念，知道现在七点四十了，而你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往活动中心走。”
霍锦元在路边买了瓶水，先狂奔着往活动中心去了。先修班上节课留的作业他还没写，得抓紧时间去抄一下别人的。
白无泺沿着树荫优哉游哉地往那边走，离活动中心还有十来米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先前在早点铺遇见的那个女孩，霍锦元的附中女神。虽然他没记住对方的脸，但那头乌黑蓬松的长发、青绿色的飘带以及手中的红色保温桶让他记忆深刻。
对他来说，事物最有效的信息就是其本身所具有的显著性特征，只要掌握了最精髓的部分，那么其他部分也很简单就能拼合起来，这是他提高记忆效率最惯用的方法。
不过这女孩看着年纪不大，居然已经上高中了，并且暑假开学后就升高二。霍锦元说她以前是附中的校花，白无泺就问，为什么是以前。
“因为她现在是二中的校花。”
霍锦元这个以前把世上所有女生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居然喜欢上二中的学姐，这件事情怎么听都很离谱。
校花上了路边一辆白色揽胜，依旧是仙气飘飘地走了。
白无泺去活动中心里找了个有空调的休息室，坐下之后给霍锦元发了条消息，让他下了课过来找自己。
以及从昨天开始，他哥就没怎么回过他消息。白无泺想着这边离二中不远，犹豫要不要抽空去看一趟。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休息室半身玻璃外的走廊上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无泺起初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他将这人的长相和昨晚的抢车贼对上了号。
对方个子很高，穿一件茶绿色的短袖衬衫，内搭白t恤，站在人群里耀眼得很。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无泺站了起来，在对方推门进来的瞬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早上好啊。”白无泺笑得没有一丝破绽，却看得对方往后退了一步，“我那新车好不好骑？”
程清尧从来没想过冤家路窄这个词的含义，直到他抢了个路人的自行车，而且第二天又好死不死地碰上对方，他才真正想起来“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他混这么大，还从没狼狈到当街抢人自行车的地步，不到24小时就被失主抓包，本来就薄的脸皮一下子丢到了太平洋。
“不好意思，我昨天……”程清尧强装镇定，其实心里慌得打鼓。他知道昨晚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是在抢劫，对方没有上来就给自己两拳，着实是教养良好。
但要不是昨天确实是特殊情况，他……
“别不好意思了。”白无泺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凑近程清尧的脸，只感觉到对方呼吸一滞，显然是紧张了。
他心中暗笑，伸出手将程清尧身后休息间的门带上了，还上了锁。
咔哒一声，程清尧喉结都禁不住滚了滚。
白无泺冷冷道：“把车还我。”
程清尧已然酝酿了半晌语言，开口道：“我把自行车送派出所了，你钱包还在车上，里面有联系方式，我以为警察给你打电话了。”
白无泺完全不吃他这套，说道：“别废话，你自己给我送来，或者我直接报警。”
预备铃响了起来，程清尧下意识往身后的教室看了看，白无泺捕捉到他的动作，笑道：“想回去上课？”
他伸手从程清尧右侧的裤兜里掏出张卡片，那是南桥附中的学生卡，上面有程清尧的名字和学号。
白无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缓缓念出来：“……程清尧。”
他狭长而泛着冷意的双眼盯着程清尧，说道：“卡我拿走了，明天早上，活动中心门口把车还我，要不然我就拿着卡去报警。”
又是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白无泺往后一退，示意程清尧可以走了。
程清尧站在原地没动，白无泺也没理他，自己坐回了椅子上，看着手里进门的时候被塞的先修班宣传单。
小册子做得花里胡哨的，详细列出了活动中心所有正在授课的辅导班科目，七月份高中录取结果一下来，这边就热火朝天地开办上了。白无泺大概翻了翻，居然还有萨克斯和芭蕾舞，看来这地方教得真够杂的。
程清尧在门口愣了几秒钟，听到白无泺翻册子的声音，这才回神，拿着水杯到饮水机前接满了水，出门之前又往白无泺身上瞅了好几眼。
休息室里又只有白无泺一个人了，他靠在椅子上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手机也没有动静，只有各个班级讲课的声音隔着门板隐隐传来，掺杂在一起，交响乐一般地回荡。
霍锦元的数学课上到十点就结束了，九点五十几的时候就在给白无泺发消息预告了。下课铃一响，整栋楼都轰隆隆地震起来，最近的几个教室开始响起门被重重推开的响动，最先冲出教室的几个学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呼小叫着往休息室跑。
休息室对面的教室门也开了，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跑出来，说笑着推开休息室的门。外面的声音陡然被放大了，喧嚣都钻进了白无泺耳朵里。
还没等到霍锦元，白无泺就瞧见昨晚抢自己车的高个儿又走了进来，一进门眼神就往自己身上盯。白无泺立刻回以一个冷漠的表情，对方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
五分钟之后，霍锦元风风火火地飞了进来，他上午只有两个小时的数学，下午要连上四小时物理和化学。不过这厮一向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没到跟前的事，根本不会花时间去琢磨。
“中午吃什么？”
白无泺早上的豆浆和油饼还没消化，霍锦元又提到吃，他不禁有些反胃：“你歇歇吧，这么热的天，非吃得顶到嗓子眼？”
“你先挑着，这片儿好吃的特多。”霍锦元道，“反正下午两点才上课，慢慢想。”
白无泺低头翻了翻聊天消息，目光又回到霍锦元身上，对他说道：“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你那女神了。”
“什么什么！”霍锦元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样，“你在哪看见的？”
白无泺指指外面：“就门口，走路跟飘一样。不过她们高二现在不上课吗，怎么你女神还逃课啊？”
霍锦元道：“我女神不可能逃课，她肯定来这有事。对了，你不是昨晚上说没见着你哥吗，二中往前走走就到了，我带你去？”
白无泺满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确定是单纯为了去找我哥？”
霍锦元脸一红，嘿嘿笑道：“你这是公务，咱稍微夹带点私活，也没啥吧……”
“现在高二高三都没放假呢，不穿校服不可能不让你进去。”白无泺道，“算了吧，咱等明天吃早点的时候再看你女神行吗？”
霍锦元“哦”了一声，有些泄了气：“妈的，我给忘了。”
“下周六是二中开放日。”在边上喝水的程清尧来了一句，“我这儿有邀请函。”
霍锦元半个身子直接扭了过去，有些惊喜：“卖吗，哥们儿？”
程清尧道：“送你吧，我留着也没用。”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张折起来的邀请函，大红皮跟结婚证似的，里面印着二中的校园剪影。霍锦元拿在手里美滋滋地翻了翻，感激地看着程清尧：“我靠，谢了兄弟。”
白无泺也没戳穿对方，这是活动中心门口拿报名凭证就能免费领的。他伸手捏了捏兜里的学生卡，朝程清尧丢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走吧。”
经过程清尧身边的时候，白无泺压低声音说了句：“明天早上十点，我在门口等你。”
程清尧盯着他走出休息室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刚才看到了一只眯眼盘算自己的小狐狸。
休息室的门被开开关关，程清尧想要返回去教室拿书包的时候，几个少年推门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留着很叛逆的栗色头发，长相乖巧，说话却十分骄纵：“清尧，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了。”程清尧道，“去西山吗？”
“西山没意思，别墅后院还没打扫出来，这会儿都没法烧烤，下周吧。”林格大大咧咧地勒住他脖子，“昨晚上你跑得挺快，我们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你爸逮着你没有？”
“暂时没有。”程清尧道，“他不松口，逼我也没用。”
第二天白无泺算是学聪明了，没有六点就起来跟着霍锦元去蹲女神的惊鸿一瞥，一觉睡到九点四十。
徒步往活动中心的路程不过五六分钟，白无泺实在觉得没必要浪费大好的时光去赶场子看漂亮女生。他端着家门口买的豆浆往那边走，离着大门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立在路旁，手边推着自己那辆崭新的捷安特。
白无泺站在离程清尧五米开外的地方，把空了的豆浆杯扔进垃圾桶。
十点十分那堂课的上课铃都响了，程清尧还是跟个向日葵一样，直愣愣对着大太阳，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那个。”白无泺怕他晕在这里，等下自己还得垫钱给他叫救护车，“你往阴凉里站站吧，不要钱的。”
程清尧这才回过头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推着车朝白无泺走来：“你来啦。”
白无泺注意到对方推车的时候，车轴一直往自己腿上撞，都快走成顺拐了，估计长这么大小骑自行车的次数不超过五回。
“你的钱包也在这儿，点一下？”程清尧指指车筐，“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链条上了遍油。”
白无泺接过车把，点了下头，没准备和这人说第二句话，骑上车就要走。
“我请你吃个饭吧。”程清尧的手握在车把上没松，“当租车费了。”
“不用。”
白无泺一蹬车子，肌肉记忆中那种绝尘而走的感觉却打了个哑炮，在抬腿的瞬间就戛然而止，踩了个空。
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哒声，白无泺低头看去，只见自行车的链条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松松垮垮地挂在当中，表面的链条油似乎还反射了一下阳光，搞得场面有些滑稽。
“……”
白无泺深吸一口气，看着程清尧：“你上完油还做了套spa？”
程清尧尴尬得直挠自己裤缝线，他看了看四周，这天热得修车摊老头都不爱出门，热浪从街上一阵阵滚过，上哪找修车点去？
人倒霉的时候估计是真的喝凉水都塞牙，就比如白无泺已经推着车子在活动中心门口转了两圈，却一个修车的摊子都没看见。这要放在平时，光路口就得有两个大爷在那支摊修车，为抢生意都能动起手来，今天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都没来。
他不知道这人昨天得骑得多快，才能把人给他新买的自行车骑掉链子了。
“今天老年活动中心那边好像有象棋活动，这片年纪大点的都去了。”程清尧在一边解释着，试图让自己显得还有点用，“要不然我给你点钱，你打车回去，我把车子推回去修，明天还是门口给你？”
白无泺：“不用了。”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推回家门口碰碰运气。但六云巷子那边似乎并没有见过什么修车摊，很大概率还是无功而返。
白无泺把车子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打了两个没人接，他锲而不舍地打，终于在第五个的时候，对面接了起来。
“哥，你手机充上话费了？”白无泺先发制人地说道。
对面沉默了一下，慢慢悠悠：“刚考完试，怎么了？”
“你在学校就好了。”白无泺看了眼身边傻杵着的程清尧，叹气，“我车掉链子了，在你学校附近，这块有没有修车行？”
“我思考一下。”
“这还用思考？”
对面就笑：“我思考一下是下场数学交白卷，还是逃课去给你修车子。”
“算了，我自生自灭好了。”白无泺道，“你考试吧。”
他哥赶在他挂电话之前说道：“你去我学校门口，有个没名字的网吧，正对着大门，他们那能修车。”
手机那头预备铃响了，白无泺催他哥去考试，就挂了。他见程清尧还没走，就问：“你知道二中在哪吗？”
“我带你去吧。”程清尧点头，“顺便请你吃个饭。”
白无泺没答应也没拒绝，单手推着车跟程清尧往前走。天气热得人浑身的水分仿佛都被吸干了，白无泺擦了擦汗，将车把换到了另一只手。
程清尧伸手在包里掏了掏，拿出一瓶冰可乐：“给。”
白无泺也不太客气，直接拿了过来。他一肚子火，对这个罪魁祸首还不是有便宜能占则占。
“你不用搞得跟自己犯了罪似的。”白无泺喝下半瓶可乐，觉得胸口也舒爽了不少，“积极退赃，我不追究了。”
“我那天，确实有点急事儿。”程清尧垂着头，往阴凉里挤了挤，“真的不好意思。”
白无泺把半瓶可乐递到他面前晃了晃：“喝不喝？”
程清尧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白无泺快速地数完了“一二三”，然后飞快拧开瓶盖，一仰脖子把剩下的半瓶也灌了。
“……你问我的意义在哪里？”程清尧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无泺勾起嘴唇笑了笑：“礼貌。”
二中门口现在没什么人，正值暑假，高二高三也在调研考试，连商贩都懒得出摊。白无泺沿着街边店铺一家家找过去，终于找到了他哥描述的那家没牌子的网吧，只不过门口竖了个灯箱，写着“上网三块/小时”。
程清尧替他掀开帘子，白无泺半个身子探进去，见里面倒是热闹得很，抽烟的抽烟，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声此起彼伏。只不过店里的空气相当混浊，呛得他差点扭头就走。
前台后面露出一个锃亮的卤蛋，上面几圈稀疏的毛发被风扇吹得左右摇晃。白无泺走过去咳了一声，“卤蛋”才抬了起来，露出一双炯炯有神、鹰一样的眼睛。
他头回见一个人浑身哪哪都透出股慵懒颓废的气质，唯独双眼精神得快要发光，一时居然不知道是要称呼这个人“鹰眼”还是“卤蛋”。
“我们这不给未成年开机子。”卤蛋瞧了瞧他，说道，“暑假有条子来逮。”
白无泺道：“不上网，修自行车。”
卤蛋这才往店外面看了一眼，程清尧推着车等在门外，像根电线杆子杵在那当门神。
“这小伙子长得够高的。”卤蛋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推进来吧，我给你弄。”
白无泺没想到这网吧还真能修车子，看着卤蛋网管把自行车翻过来叮咣一顿操作，先前那怎么也弄不上的链子一下就归位了。卤蛋试着转了转脚蹬子，拍拍手说：“得了，搞定。”
“多少钱？”
卤蛋就看着他笑：“来我这修车的，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介绍的，不收你钱了，走吧。”
白无泺颇为意外，没想到他哥在学校这片还挺吃得开，不知道二中校霸有没有这个地位。
“这车不错啊，名牌呢。”卤蛋把他的车摆正，拍了拍车座子上的土，“可小心着点，小偷净盯着这种下手，晚上睡觉记得把车推进屋里。”
白无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程清尧，说：“嗯，已经被抢过一次了，报警弄回来的。”
卤蛋惊奇：“那运气真不赖，头回听说被抢了还能找回来的。”
一旁的程清尧扶了扶额。
店里空气不怎么流通，实在是呛得人喘不过气。白无泺推着车逃了出去，衣服裤子上已经全是挥之不去的烟味。
“一块吃个饭？”程清尧又问。
白无泺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拒绝道：“不了，再见，哥们。”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的是以后可别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