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忘川
从龙血池出来后，沈安折跟着戚惑走了出去。
一路上，沈安折仔细打量着这座始终被黑雾笼罩的宅子，不禁好奇道：“这庭院的布置倒是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在我的葬礼上吧。”戚惑回头，眯着眼微笑。
沈安折：“……”
“所以这是和戚家老宅一样的布置？”沈安折扶额，“你心可真大……”
“你的死应该和戚家脱不了干系吧？”沈安折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和戚家有关的一切……”
“没办法，他们非要照着老宅给我烧，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冤死鬼……”
戚惑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沈安折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得，又演起来了。
“不过，在枫叶村你不就知道了吗？我是被那不死女的寡妇妈一锄头掘死的。”把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冤死鬼演完之后，戚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怎么，现在还觉得我是被戚家害死的？”
“在下再重申一遍，我虽然不太了解你们戚家人内部的恩怨，但我并不是傻子——”沈安折看向戚惑，半透明的魂魄显得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闪烁着金色的光。
“如果你不是被戚家害死的，那他们为什么要用噬灵阵那样的恶阵来对付你？你又为什么会变成厉鬼一直不肯转世投胎？”
“况且，在枫叶村的时候，我虽然发现刘小仪的母亲略懂玄门之术，但她在这其中并不像玄门之人那般精通，不然自己不可能中招变成活尸。”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出你在用魂魄护住枫叶村的地脉？除非是有别有用心的人告诉她，引诱她这么做……”
沈安折蹙着眉，沉声道，“而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戚家人做的吧？”
“……”
对于沈安折的推理，戚惑只是微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没有作答。
尽管如此，沈安折的推测是结合了多方的询问和观察而得出，因此他确信自己的猜测至少有八成是正确的。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戚家这一代就你一人天资出众，其余旁系子弟皆是平庸之辈，可以说你就是撑起戚家未来的唯一希望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害死你？”
“谁知道呢？”戚惑垂下眼帘，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停顿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又是那副让沈安折熟悉到极点的浮夸假笑。
“也许是嫉妒我长得比他们都好看吧～”
沈安折：“……”
他就不该寄希望在戚惑告诉他真相这一点身上。
戚惑这只恶鬼虽说浮夸爱演又神经质，然而实则心思深沉，除非必要，绝不会将事情真相全盘托出，哪怕沈安折已经多次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希望帮助对方，对他没有恶意，甚至不惜赌上性命，然而戚惑始终不曾完全相信自己。
这倒让沈安折有点儿好奇了，任何性格的形成都是有原因的，虽说戚惑的性格复杂又多变，总是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一切，肯定和他生前的经历有关，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是神秘人口中未来毁灭世界的灭世者就这般古怪。
“……”
沈安折明白，只要戚惑不想告诉他的事情，戚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去追问也不会有结果，说不定还会引起这疯子的警惕，那他还不如索性换个话题。
沈安折跟上戚惑的脚步，走到他身边，侧头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地府一日游？”
“……”戚惑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漂亮的丹凤眼里浸着玩味的笑意。
“虽然我也很想带你见识一下黄泉的风光，但很可惜你的魂魄已经离体了整整两天。”
“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你可就真要留在这黄泉陪着我了——我当然乐意我的朋友你永远留在这里，不过你应当不会想这样了却此生吧？”
沈安折看着戚惑的脸，他嘴角的笑容依旧很假，但生在他那彼岸花般迷人的绝色容颜上，即使沈安折知道这里面没有什么情感，却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走吧，我带你回去。”
戚惑向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始终弥漫着的黑雾中显得格外瓷白，沈安折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很凉，没有一丝温度，这是沈安折对戚惑手掌的唯一感受。
他知道戚惑其实不仅是手冷，戚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这么冷——这就是鬼魂，没有温度，通体冰凉，感受不了外界温度的变化，更无法温暖他人。
他突然想起了在回溯阵中见到的生前的戚惑。
很多恶鬼死后都会保持死亡时的恐怖模样，但戚惑没有，他的模样和身前别无二样，只是那个戚惑身上没有这些阴冷的可怖的黑雾，也不像现在这般无厘头的举止浮夸，只是不知道那个戚惑的手会不会温暖一些。
戚惑牵着沈安折走出古宅，走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边上。
河水静静地流淌在漆黑的夜色中，河的两岸长满了暗红色的美丽妖冶的花朵，成片地往两岸蔓延，最终汇成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沈安折和戚惑两人就置身在这浩瀚的彼岸花海中，无数亮光在他俩身侧跳跃，美得简直可以让人窒息。
“这里是忘川，忘川通向往生，两岸是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要想通过忘川就必须饮忘川水忘却前世的一切记忆，你看到的亮光就是那些往生之人残留下来的记忆。”戚惑缓缓介绍道。
“彼岸花以这些往生之人的记忆为食，往生之人越多，彼岸花的养分越充足，自然花也就开得越好了。”
“这地府倒和我想得不一样，我还以为会有阎王孟婆什么的。”沈安折道，“这里一个管理的人都没有，就不怕有的魂魄不按规矩投胎吗？”
“地府不像凡世由人为构建的秩序运行，地府遵循的是天地法则，只有饮水忘却前尘的死魂能过忘川，不遵循这一法则的魂魄要不然成为游灵无法投胎，要不然就是渡河时沉入河底，魂飞魄散。”
“这里没有，也不需要有一套所谓的规矩和执掌规矩的人。”
“不过，传说中这忘川上曾经有过一条龙，龙应天地而生，与日月同岁，一直守在忘川畔，是地府众鬼默认的王。”
“曾经？”沈安折敏锐地抓住了戚惑话语中的关键词，他顿了一下，问道，“那这龙现在去哪儿了？”
“死了。”戚惑笑笑，微眯的眸子里突然绽出一抹阴冷的光，“死得特别惨，死无全尸，最后连灰都没留下来……”
“……”
听了这个传说，沈安折本想继续问这龙是怎么死的，然而戚惑却在这时打了个响指，一台金属做的电梯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
经历了那古朴的老宅和这悠远的忘川河后，在这里看到这么一座现代化的电梯，沈安折突然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戚惑看出了沈安折的诧异，故作无奈地道：“我可是只现代鬼诶，安装部电梯应该很合理吧？”
“……”
那您还真的推动地府现代化第一人，不，第一鬼……
沈安折无奈地默念道，这时候电梯门缓缓打开，戚惑牵着还在震惊于地府现代化的沈安折走了进去。
电梯里泛着幽深的红色，两人站在电梯里，周围就像弥漫着层层血雾。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电梯缓缓上移，沈安折看向电梯的显示屏，猩红的数字从“—18”一直往上走。
所以地府其实是在地下十八层？
沈安折不禁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灵异小说之中的十八层地狱的设定，看来灵异小说里写的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有的也是有所依据的。
正在沈安折发呆之际，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那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将沈安折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是什么东西？
沈安折回头，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正被戚惑抓着。
那手不知从何而来，就这样无端地从电梯壁上钻出来，像有生命般在戚惑的手中拼命挣扎，似乎是怕极了抓住自己的厉鬼。
“别怕，一只电梯手而已。”戚惑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手臂，轻轻一握就把它捏成灰飞烟灭。
“电梯是极其容易通灵的事物，更何况建在忘川河上的电梯，偶尔总是会有一两只调皮的游魂躲进去，想趁机吸点儿灵气罢了。”
“……你确定是一两只？”
沈安折一言难尽地看着戚惑，他用手指了指头顶那数不清的密密麻麻晃动的手臂，过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这手多得他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好吧？
“啊……”戚惑故作惊讶地抬头，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手一般，过了好久才抬手将那些手臂吓得缩了回去。“在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游魂被吸引过来呢～”
“看来沈同学的魂魄真的是非常诱人哦……”
沈安折：“……”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赞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