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师兄师弟
在武宗弟子选拔中被宫宗主亲眼相中,萧艾本来志得意满,却在公告中见到自己在武宗新弟子名单中榜上无名,被划到一个叫‘穆穆’的名字下面。
萧艾莫名而吃惊,摸着头问周围一起来考试拜师的人,“这位‘穆穆’的是谁?何宗何门?怎么没听说过?”
大家要么一样不知道,要么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时智士弟子分发起弟子牌,萧艾眼馋地看几个同行的拿到黑耀石朱砂纹的武宗子弟牌,上面有一个如刀削斧刻的‘武’字,十分羡慕。
众新人欢喜期待地被接引去自己的宗门派别拜师修整,独留萧艾不知所措地发懵,这时柳色新咳了一声,招手叫他过去。
柳色新拿出一个芙蓉玉的玉牌给他,“这是你的弟子牌。”
芙蓉玉紫白剔透,泛着粉色,萧艾看着上面刻的一个‘空’字,觉得不如武宗黑耀石朱砂牌来得有气势,字也圆润平缓,有点娘儿们兮兮的。
柳色新咳一声,这个牌子是昨夜赶制出来的,要做得像模像样,‘空’字是他临时刻写的篆文。
“多谢柳师兄。”黑黝黝的健壮年轻人疑惑,“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归到穆、这‘空’字门下?这位穆穆是何人?有什么本事?”
“穆师叔深居简出,她的住处原名是‘虚怀空谷’,那里本来无人居住,是前任伊掌门专门为她挑选的宝地。你入她宗门,自然是‘空’这一脉了。”
柳色新心里吐槽,这‘空谷门’昨晚才建立起来,住那里的穆穆小师叔还根本不知道。
萧艾粗浅道:“他看上我了?”
柳色新咳嗽,“萧师弟,我正向穆师叔交代后续,带你一同去。”
受到智士大弟子这样重视,还亲自引路,黑皮少年受宠若惊,一路上带笑逢迎柳师兄,问师父‘穆穆’有什么本事。
柳色新眼睛看着别处泛波的心湖,“小师叔经年修身养性,擅长内养。”
萧艾问:“是内功么?”
柳色新今日嗓子发痒,咳个不住,“嗯,嗯。”
少年人兴奋道:“我听说高人大能境界练到高强,不用兵器,飞花摘叶就能毁天灭地,是如此么?”
柳色新转头训斥:“你要‘毁天灭地’干什么!萧师弟,我看你真得好好跟穆师叔学学‘修身养性’。”
萧艾以为说错话,忙点头认错。
这时一个如莺转燕啼的声音呼道:“柳师兄!”
红发的美丽少女提着一个香喷喷的篮子走来,蹦蹦跳跳地挥手招呼。
柳色新担心紧张道:“咱们经纶重楼的大小姐!你这样独自出来不怕遇到宫七杀?”
康姝吐舌头,晃动带着精致发辫的红发,眉目流转得俏皮可爱,“宫七杀忙着在武宗对新师弟师妹吹大牛、吓唬人呢!”
“那你也要小心,”柳色新谨慎道,“要不就去游鳞的铸剑峰,游师弟有本事护得住你。”
旁边刚被训老实下去的少年忽然激动崇拜地说:“是出魔界而名扬天下的剑修游鳞?他只比我大三岁就到神境修为!真是厉害了得!”
康姝朝那少年一笑:“游师兄人也是极好的,不自大又温柔和善,你以后就知道了!”
柳色新装凶:“小师妹,我回去就要考你的试了,你现在还在外面到处玩?”
康姝嘻嘻笑地耍赖:“柳师兄没看到我!今天放假,不考试不考试!”
少女提着装满路边鲜花和点心零嘴的篮子跑远了,也朝穆穆的山谷去。
柳色新叹了口气,领少年向同一方向去,忽觉奇怪的问:“男人见到咱们康姝师妹眼珠子可就不受控制了,你怎么似乎不为所动?”
少年面露自卑和清醒,“我本来三年前就该来洪炉大冶报名拜师的,可是家里穷,卖了三年艺才攒够路费到这里。”萧艾低头看刀,“我这样今天不出工、明天就吃不上饭的穷小子,每天都得抠搜节省才能过起日子,哪有条件和时间能跟姑娘去卿卿我我的。跟女孩子恋爱成婚,我想都不敢想。”
柳色新沉默了。
可是能怎么办?这小子跟师父有杀母之仇,又有刀修武骨,以后怕是祸害!
来到山谷前,游鳞留下的剑阵还隔绝着外面,柳色新进不去。
萧艾仰头看千万灵剑盘旋守护的山谷,惊叹咋舌:“好厉害的剑阵!”
柳色新庆幸幸好康姝先跑进去玩,便用弟子牌跟康姝传音帮忙,让她把里面的穆穆叫出来。
萧艾道:“柳师兄,这剑阵是我现在的师父施下的?”
柳色新答:“是铸剑峰的游鳞,小师叔和他从魔界回来伤了脚,游鳞布下剑阵隔离山谷,想是让小师叔安心静养。”
萧艾问:“为何我这个师父跟游鳞在魔界?”
柳色新感动道:“小师叔是游鳞的好师父,舍不得游鳞孤身入险境,真是师徒情深啊。”
少年人听到自己被分到的穆穆竟然也是天才剑修的师父,眼睛大亮。
萧艾止不住的激动兴奋,“那这位穆穆师父不是厉害极了?我跟剑修游师兄竟然是同门!”
这柳色新可答不出来,遮遮掩掩的咳嗽不止。
过了半刻,康姝搀扶伤着脚的穆穆出来。
穆穆柔声问:“柳色新,有什么事?”
萧艾看到是位柔弱简素的女子,大吃一惊,又看看手上芙蓉玉的‘空’字牌。
康姝道:“新师弟手上的玉好好看呀。”
萧艾似乎觉得被女孩子喜欢的粉紫色玉牌有些丢人,把‘空’字玉牌捅进口袋藏起。
柳色新说:“小师叔,洪炉大冶招进新一批弟子,这是到你门下的萧艾。”
穆穆“啊?”了一声,满脸困惑。
“游师弟不是独立开辟铸剑青峰了嘛?小师叔身边无人,”柳色新解释,硬从萧艾藏掖的口袋里抽出‘空’字牌给穆穆看,“萧艾师弟以后就是你的弟子。”
“这么大呀?”穆穆惊讶地接过玉牌看,对棱角分明的黝黑男子笑,“这孩子一来就比我高一个头,比鳞儿看着还成熟呢。”
柳色新介绍:“萧艾师弟和游鳞小时候一样,都是苦孩子,一路过来受了不少辛劳,哪里能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以白嫩漂亮?”
萧艾瞧着穆穆,暗暗打量。
穆穆疑惑:“门派怎么突然给我一个徒弟呢?”
我哪里能啊,而且面前这位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
看到少年腰间的佩刀,穆穆更觉奇怪,练刀习武的孩子,应该去武宗才是。
康姝异样道:“小师叔身边哪里‘无人’,游师兄就要来接小师叔去”
柳色新打断:“借一步说话。”
柳色新单独对她说:“小师叔,你要是不收萧艾,他恐怕没有地方去。”
穆穆不解,“为什么?”
柳色新走近低语:“他是翩翩的孩子。”
穆穆瞠目,“他”
“他不能习武,您就好好教他修身养性,练些门里的通用内功,不然偷偷丢给游鳞应付,游鳞本事大、名望高,什么事扛不住?”柳色新小声支招:“这小子要是去了武宗,还没从宫师伯那里得知杀母之仇,我师父肯定就已经饶不了他!”
“真是冤孽啊!”穆穆皱眉不安,“尔师兄生气忌讳,我难道能阻止?”
“可是门派里看来看去,就小师叔你心慈,宫师伯那么不好惹的人,如今也不会生你的气了!这倒霉小子三年路边、桥上到处卖艺才攒出到这里的路费,多可怜!”柳色新说,“翩翩、他,这对母子都想进洪炉大冶做门人,更是痴心可怜哎,只有小师叔你能救他性命!”
穆穆在一旁蹙眉沉默,柳色新不住劝说。
这时一道剑光落下,俊美无匹的剑修按剑而下,其人面如傅粉何郎,身如九霄蛟龙,玉质金相,气势非凡。
康姝欢快叫道:“游哥哥!”
萧艾眼睛看得直了,更感到铸剑峰主身侧高强的金水剑气,满目钦佩。
我以后,能像这个人一样?
黑皮少年积极叫道:“游师兄——”
游鳞对陌生弟子淡淡一笑,径直走向和柳色新离近私语的穆穆。
游鳞扬起手,一道剑气挥开柳色新,“柳师兄跟我师父说什么?什么事不能明面说?”
萧艾惊叹,人不可貌相,这位对外隐姓埋名的柔弱女子,果然是剑修游鳞的师父!
以后前途光辉灿烂!比在武宗更强!
游鳞拉住穆穆双手,关切皱眉道:“师父还在养伤,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这里又不是魔界。”穆穆笑,“我出谷两步和人议事再寻常不过了。我还奇怪你呢,干嘛回来,洪炉大冶就把我住的山谷用剑阵封起来?只除了姝儿和我能出入。”
游鳞顿了一顿,笑了一下。
“我自然不会伤害师父。”游鳞说,“只是师父人太好了。”
萧艾竖着耳朵听,心里更是高兴。
穆穆拿起‘空’字芙蓉玉牌给他看,“鳞儿,这个好不好看?”
游鳞拿过弟子牌:“这是什么?”
“我今天也在空谷‘开宗门’了。”穆穆轻笑,过去拉起脸红的少年,“萧艾是你新的师弟。”
游鳞的笑容僵住。
“‘新师弟’?”
柳色新干笑。
游鳞转头看他,“柳师兄,什么意思?我师父还在养伤,哪里收来的‘徒弟’?”
柳色新解释:“昨日选进一批新弟子,也因为游师弟你自立出去,小师叔这里就补”
游鳞笑起来,“我的确自立了,此时正要来带师父铸剑青峰同住,孝敬师恩。”
穆穆心里咯噔一下。
这可不行,萧艾若跟去游鳞的铸剑青峰,以后萧艾如果出事,便会牵连到游鳞。
她马上摇头,“鳞儿,我不跟你去铸剑峰。”
康姝立时呆住,不敢说话。
游鳞受打击:“师父!为何不肯跟我走?”
穆穆摇头,轻轻拍满脸发懵的萧艾:“你现在有师弟了呀,我另外有事做。”
萧艾摸脑袋,面露腼腆。
游鳞蹙眉:“那师父和萧艾住在山谷?”
穆穆含笑:“和你当年一样的。”
“我进来时是个孩子!”游鳞激烈地说:“师父忘记男女之大防吗?”
穆穆惊住。
萧艾难堪地退后,果然是自己来洪炉大冶拜师的太晚了,熬到了二十多岁才入门,要不是家穷没人,他也不想啊!而且,也想不到现在的师父是个柔软女子。
萧艾求助地看柳师兄,发现柳师兄已经捂住脸,早就退到瞠目的康姝背后。
游鳞慌张道歉,按住穆穆肩膀:“鳞儿口不择言说错了,师父也不是那等人”
穆穆苦笑,“我知道的。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
游鳞眼睛红了,不甘道:“师父难道要对他和对我一模一样?鳞儿在师父心里,难道没有特别之处?”
大小伙子萧艾听得脸红。
这个大师兄怎么跟大孩子似的和爹娘嫉妒小二?他不是比我大三岁?
穆穆温柔慈和的说:“我从前待你便有不成熟和错误之处,鳞儿多担待,我此后对待萧艾,会好好的改进。”
萧艾振奋,这穆穆培养出个剑修还觉得自己有错,要是对我更好,我指不定能成为什么大能!
游鳞定住一阵,收回按住穆穆的手。
“师父先回谷去,不要收萧艾。”游鳞淡淡说,“我跟尔师伯谈一谈此事。”
游鳞按剑飞去经纶重楼。
柳色新心觉不妙,我得找什么事做去,把自己从麻烦里摘开。
柳色新咳嗽,“小师妹,时候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去修身馆考核《战国策》。”
康姝头上落下个灾难,苦着脸抱怨起来,要跟小师叔去玩。
小师妹挣挣扯扯的被柳色新拉走了。
穆穆看着黝黑少年衣服上的补丁,温柔地说:“萧艾,跟我去山谷。”
少年为难道:“师父,我进不去大师兄这剑阵。”
经纶重楼落下一道剑光,雷霆之间,那剑光闪烁穿入楼顶,直破曲折的层层机关。
白衣楼主听到机关钟鸣,皱眉立在案前,翩翩死后替换的新屏风外,现出一道龙鹤风姿的俊影。
游鳞推开屏风画壁,星目烁烁,目如冷电。
“三师伯。”游鳞淡笑,“我要带师父去铸剑青峰。”
尔炎凉漠然一笑,“这事需要告诉我?”
他放下手中冷茶,几分幸灾乐祸,“你来对我说这个,莫非穆穆不肯?”
游鳞按剑微笑:“我比你们每个人都在意师父,为什么不能和师父在一起?”
尔炎凉懒淡道:“穆穆走近宫宗主,将来成就婚姻好事,在她身边的,你岂非必不可缺?”
“萧艾也不过比我小几岁,和我师父住在一处就合适?”
“小子不如你有心。”尔炎凉讥讽,“不该有的心。”
“以前不知道三师伯操心得多。”游鳞说:“我为凤翮夫人可怜。她死于外面,宁死也要逃离的洪炉大冶中,人人都说为她‘好’。”
游鳞轻轻地说:“众人冠冕堂皇的讲名义、谋利益、求色艺、动情心,不过人人都想要她。”
尔炎凉触到逆鳞,拍案大怒。
“你!”
“三师伯,你对自己师妹做一样的事,看来并不后悔。”
尔炎凉反驳:“本楼主做了何事?穆穆不能收徒?洪炉大冶没有这条门规!”
游鳞沉下脸,“我如果是大师伯,身死于道邪大战,留你们这些人在门派中整日争斗算计,真不值得!”
尔炎凉青筋鼓起,“轰”一声掀翻桌案。
“小儿造次僭越,来这里教训师伯?”尔炎凉失智,“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