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芳草萧艾
游鳞离去不久,康姝就来陪伴穆穆。
康姝扶起包扎脚的她在谷中坐着,去侍弄小灵草园,明显受过叮嘱,知道穆穆需按时服药。
康姝浇着花儿,忽然抿嘴弯起唇角,噗嗤笑出一声。
穆穆问:“什么好笑的?”
康姝瞧着她嘻嘻:“游哥哥在打理铸剑峰。”
穆穆点头,她知道。
“他问我女子的住处怎么最舒服。”比现在穆穆住的要好。
穆穆笑:“他跟我说不收弟子,这就想着怎么建女弟子房了?”
“才不是呢。”康姝对穆穆暗示道:“羽族里的雄鸟是最漂亮的,求偶的时候,会专门做窝追求雌鸟,成配了一起住。”
穆穆眨眨眼,并不怎么明白。
康姝说:“小师叔,游哥哥是不是最漂亮的男子?”
穆穆笑,“我知道鳞儿好看,你们都喜欢他。”
康姝正要解释分辨,穆穆问:“姝儿,你现在和生父住在一处了?”
刚才还活泼逗笑的美少女低下头,忧郁地嗯了一声。
穆穆担心:“尔师兄待你还好吗?”
康姝说:“爹爹对我话不多我硬要凑过去亲近他时,他有时看着我不说话,好像在看娘亲。”
穆穆沉默。
康姝含泪,“大家以为我是吕爹、吕伯伯的女儿时,爹爹和我的话还多一些呢。”
“他可能是现在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她悲伤的说:“他毕竟过去犯错了。”
康姝忽然抬头:“他错在哪里?是错在不该和我娘动情,还是错在不该有了我、娘亲因此难产而亡?”
康姝颤声说:“小师叔,爹爹他会觉得他错在哪里?”
穆穆哑口无言。
半晌,她安慰地说:“这可能是尔师兄平生犯的第一个错误,他从前是很规矩的人。”
康姝困惑,“我爹爹很规矩?”
穆穆点头,苦笑一声,说:“你爹爹以前还教我读《列女传》呢。”
在道邪大战开战之前。
“他告诉我不要任性,要为大局着想,不可扰乱他人的德行和功业。”穆穆说,“他讲得很有道理。”
康姝抵触道:“姝儿不喜欢《列女传》!我娘和我一定会被里面说成妖女祸水!爹爹从来没叫我读过这种书!”
穆穆怔住。
安静半晌,穆穆说:“尔师兄没有让你学过《列女传》、《女德》?”
怎么会?
为什么只让我看?只让我知道母仪、贞顺、节义,舍弃自己的一切,成全他人?让我知晓身为女子,会是祸乱的罪源?
康姝点头,“近来柳师兄来逼我看史书、经义和策论,叫我不要太傻了,说这世上陷阱很多,尤其对于年轻的女孩子。”
康姝又说:“我在经纶重楼呆得久了,见识过师兄师姐每日的功课,知道原来刀笔也可以拿来杀人!柳师兄偷偷跟我说,这些功课都是爹爹授意他教我的,要学会分辨接近我又不对劲的人和话,不说反击惩罚表里不一的坏人,至少能迅速知道怎么自保、脱身。”
穆穆半晌无声。
康姝把穆穆扶回屋子里午休,做完游鳞哥哥交代的事就回到经纶重楼。
见经纶重楼前立了数十个少年少女,其中还有小孩子,或是锦衣或是布衣,他们似乎是从外面来的,都紧张看着在一本册子上书写的柳色新师兄。
柳色新微笑说:“各位先在修身馆休息下。明日后公布考核结果。”
康姝一出现,这些人中的男子全部看向她,满是惊艳,亦有呆傻住的。
她习惯男子对她承继自母亲容貌的迷恋,轻快走到柳色新身边,好奇道:“是有什么事呀?”
经纶重楼的弟子见到她都是笑容,柳色新和善道:“洪炉大冶选拔新的弟子,小师妹,明天过后你就不是最小的了。”
康姝高兴:“我要当师姐了!”
柳色新逗笑:“有一两个孩子脑子灵光,我看上了。你还得当师叔呢!”
底下拜师来的男男女女,眼巴巴而崇拜地看着他们。
当然康姝身上的目光自然异常的多。
柳色新的笔点了点册子上最后一个名字,康姝探过去看。
柳色新说:“萧艾,上来。”
一个布衣的黝黑少年上来,看来不是十九就是二十,似乎和康姝年龄相近。
那少年之前也在注目倾城美貌的康姝,但是听到报他名字就收去注意,目光如火地盯住管理弟子选拔的柳色新。
柳色新沉吟须臾,说:“你想投进武宗做刀修,宫宗主看过你使刀弄枪,当场说你不错?”
那叫萧艾的少年似乎振奋了几分,挺起背点了点头。
柳色新皱眉,“你已经成年了,在里面年纪最长,之前在外面也已经学有武艺带艺进来容易学杂了,反而不容易进修。”
那少年迅速说:“自然是没有遇到真有本事的师父,哪里比得上武宗的刀法?”
康姝不平:“成年怎么难了呀?我也是十九岁才来洪炉大冶的。”
柳色新好笑,“小师妹你可不一样,你是楼主师父失落在外的女儿,咱们都很怜惜你。”
少年忽然看了康姝一眼,目中隐痛,握紧自己破旧的刀柄。
萧艾突然极力表现,“我可以把这一身杂功夫废掉!只跟宫宗主学武去!”
柳色新客气的笑了笑,“萧公子跟大家回去休息一日,等候消息。”
柳色新收起册子,跟康姝说说笑笑地进了经纶重楼,那个年纪最大的少年独自站在楼外良久,望着层层连绵的重楼高阁,满目期望。
柳色新要支开康姝,去跟师父汇报弟子选拔结果,便笑问少女:“小师妹把《战国策》读完了吗?今日我不得空考试你,明日做完了事就要检查。”
康姝果然急得要哭了,“《战国策》好难啊!三四行话里的意思能拐七八个弯儿出来,看不懂!”
这时高瞻抱着医书路过听到,讥讽插嘴道:“小师妹开始学那本‘《骗子大全》’了?”
柳色新捂嘴笑,小师妹在旁边哭笨撒娇着求宽让,被师兄们赶回屋子里温书。
柳色新来到顶楼,楼主室内半昏半暗,尔炎凉支颈卧在榻上,面前燃着飘烟的浓香。
柳色新先奉茶,将弟子选拔的结果给师父过目,尔楼主消沉而冷漠地摆一下手,“按常例办,不必扰我。”
柳色新犹豫片刻,展开最后一页说:“师父,这里面有个二十一岁的男子叫‘萧艾’,年纪最长。”
尔炎凉挑眉瞪目,“年纪这么大的收进来?你们办的什么事!”
“不是我们经纶重楼,他过了武宗选拔!”柳色新回答,“宫师伯亲自出手考的他,当场赞赏。”
“我不想管武宗的事。”尔炎凉皱眉闭目,“宫枭要收,就分进武宗。”
柳色新欲言又止,伫立一阵。
“师父,这个人是故去翩翩阿姨的独子,萧艾。”
一阵狂风起,楼主室内器物乱响,柳色新手上名册脱了手,尔炎凉按住那个名字仔细查看,骨节泛白绷起。
尔楼主满目忌讳厌恶:“什么野狗崽子,跟他娘一样野心勃勃,敢进洪炉大冶!”
“我也盘问过萧艾过往,”柳色新小心的说:“他闭口不提母亲是谁,只说他娘生了他就离家,这几年就没了消息,想来也不知道翩翩阿姨已经”被师父灭口杀死。
尔炎凉把名册掷于地上,下榻踱步,阴沉怒道:“他不知道,宫枭知道!收他为徒,宫枭安的什么心!”
柳色新不吭声。
“萧艾不能学武!”尔炎凉冷冷道:“随便拨这狗崽子去什么地方,过一阵子找个由头,让他做下个过失赶出去。”
柳色新为难道:“师父,宫师伯都出口要人了,能有什么借口拨萧艾去别处?要是安排做打杂的粗使弟子,武宗之主的眼光不是给我们经纶重楼驳了吗?武宗又要闹起麻烦来”
尔炎凉眯起眼睛,冰凉的手指磨动纸页上‘萧艾’两个字,目中森寒阴冷。
柳色新最怕师父这眼神,那是算计到深处的模样。
尔炎凉慢慢笑起来,“游鳞如今自立开宗去了,我们当年要走了穆穆唯一的徒弟,该补给她一个。”
柳色新大惊,“师父,萧艾是武修种子!小师叔怎么带得起?”
“那小子为什么得当武修?”尔炎凉冷讥道:“蠢货!”
尔炎凉哂笑一声,“萧艾敢不服师父,以后由头也有了,直接撵出去。”
柳色新不忍:“可是小师叔她就”
尔炎凉闭目,叹了口气,“等解决了萧艾,给穆穆补偿十倍的份例。我亲自选个乖顺的好孩子,给她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