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那次车祸,许青格昏迷了有半年之久。当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妈妈挺着大肚子一脸的憔悴,握着他的手,激动地哭出声,他从来没见她哭成这样过,“青格,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他的脑部受了伤,差点再也醒不过来,脑后留下一条又长又丑陋的疤,好在后边还有头发可以遮挡住。
可他爸爸瘫痪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倩总是来医院找他们闹,推着她的女儿,让他们赔她的腿。每当这时候,妈妈总是挺着大肚子疲惫不堪地应付她,任由她扇耳光也不反抗,等她打累了自然就走了。
许青格这才明白自己到底都犯下了什么错。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如果他没有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来接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一定要下车买那束花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闯红灯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爸爸那天肯定在家里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开心地庆祝自己考了个好成绩,庆祝家里有了个新成员。
还有,李倩的丈夫也不会死,她女儿的双腿也不会留下病根。他们会一家三口去到国外,捧回来一个奖杯。
如果,如果,要是有如果该有多好。
“爸爸是为了我,才撞上那辆车的。”
他爸爸的下半身瘫痪了,李倩的丈夫也死了,女孩儿受了重伤。
只有他,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就那样被撞死了多好。
周牧野说:“其他人不知道,反正如果你死了,我是活不下去的。”
许青格笑了,“肉不肉麻呀你,你有什么活不下去的?”
“再也摸不着这两条大白腿了,谁还能活下去?”周牧野捏着他的大腿说,“第一次扯下你的裤子时,差点没忍住一口啃上去。乖,现在给哥哥啃一口。”
周牧野作势要去啃许青格的腿,被他一脚踹飞,然后又死皮赖脸地爬上床压着他腿胡闹。
“周牧野,你滚蛋!哈哈哈哈,你弄得我痒痒。”
“还敢不敢踹人,”周牧野往两只手上哈一口气说,“看我不咯吱死你。”
“哈哈哈哈哈,周牧野……哈哈哈哈,滚开!”
他们在床上打闹了很久,许致远在隔壁喊:“牧野,青格,你俩干什么呢?都几点了,还不快睡觉!”
两人这才都住了声,老老实实地躺下了,但又都睡不着。
许青格笑得岔了气,还出了一脑门儿的汗,额头上的头发一捋一捋的,又露出了那道疤。
周牧野伸出手,摸了摸,小声问:“这道疤,也跟那次车祸有关?”
提起这道疤,许青格仿佛很害怕,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其实,相比较那次车祸,额头上的这道疤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更大。
李倩恨他入骨,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她的丈夫死了,但是罪魁祸首却活了下来。
他怎么能活过来,他凭什么能活下来?凭什么他的新婚丈夫就要死去,而最该死的人却被抢救了过来?!
她嫉恨,她不平!
许青格醒来的那天,她的女儿因为接受不了再也不能跳舞的事实而割腕自杀,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她在失去新婚丈夫之后,又差一点失去了她的女儿。
李倩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听着许青格醒来的“医学奇迹”,恨得浑身发抖。
李倩不明白,罪魁祸首怎么可以又醒了过来,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竟然又醒了过来。
“我杀了你!”她冲进许青格的病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到四五个人拉都拉不开,“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去死!”
许青格的妈妈薛佳秀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给她道歉,“他不是故意的,您有什么气都撒我身上吧,他刚醒过来……”
李倩一脚把薛佳秀踢到一边,“滚开!你们都应该去死!去死!”
许青格对那天的事情记忆很混乱,他才刚刚醒来,正消化着关于那场车祸的一切,李倩就突然闯进他的病房。
他从没见识过这样疯狂的女人,她眼神里的愤恨让他无比害怕。他躺在床上被她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好吵啊,妈妈在哭,那个疯女人在叫,医生护士们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地在拉架。
“哗啦”一声,有人打碎了窗玻璃。
李倩挣脱开小护士的手,一把捡起一块碎片,披头盖脸地向许青格扑了过去。
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啊——”
病房里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许青格只觉得有东西从额头流了下来,接着红色糊满了眼睛。他不知道当时的他看起来到底有多吓人,反正他倒是挺冷静的,摸摸脸才知道那是血……
又梦到从前的事了,好长的梦。
他梦到了周牧野,梦到了他爸爸,梦到了还还怀着妹妹的他妈妈。
还有……李倩。
李倩在掐他的脖子,他快要不能呼吸了,谁来救救他。
他的脸,他的脸被李倩给划伤了,好长的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许青格,快醒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做这样的梦了!
此时的许青格躺在床上,年轻英俊的脸上布满细汗,他似乎在经历一场凌迟,看起来痛苦万分。
“周牧野,周牧野,”他在噩梦中呢喃,“周牧野,救我……”
这个梦好长啊。
他梦到李倩去学校找他麻烦,梦到自己腿受伤周牧野送他回家,梦到爸爸跟周牧野下棋还总是耍赖,“哎哎,错了错了,我不是要下到这儿……”
他梦到自己身处医院,鼻息间全是令人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看到李倩在跟别人说:“不要给他打麻药,我要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到底什么是疼……”
他看到李晚溪做着轮椅来到他的床前,抚摸着他额头刚缝好的那道疤,“疼吗,许青格?你现在知道我有多疼了吗?”
他吓得浑身冷汗,惊恐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你想干什么?”
李晚溪嘴角带着甜美的笑,看起来就像那些不谙世事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一样人畜无害。
可接下来她目光一凛,一把扯下了他额头上的纱布,粘着血肉的纱布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扯掉。
“啊——”许青格尖叫一声。
“许青格,从现在起,折磨才刚刚开始。”
李晚溪把纱布扔到掉上,迸出的血沾到了她的手指,她厌恶地看看手上的血迹,说:“真脏!但是,我喜欢。”
她慢慢把手指抠进那个伤口里,然后勾起一根线,一把扯掉!
她捏着那根鲜血淋漓的线,看着被扯开的血肉,冷笑着问:“疼吗?”
疼!
许青格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浑身都是冷汗,眼泪也如决堤般涌出来。
她又一把扯下一根,咬牙切齿道:“说话!我问你疼不疼?”
疼,非常疼,许青格瞪着无神的眼珠,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条案板上的鱼,被人拿着刀,一下又一下地刮着他身上的鱼鳞。
他痛不欲生,逃不开,也躲不掉。
谁来救救他!
他他情愿死在那场车祸里,也不愿受这样的折磨!
额头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又一次糊满了他的眼睛,他又被推到手术室。
重新缝针。
这一次,还是没有麻药……
是梦!这是梦!
许青格皱着眉头,看起来万分痛苦。他的身体埋在暗色的真丝被子里,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沿着眉角滴落在枕头上,洇湿了一片。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奋力挣扎,想要逃离那令他难以呼吸的梦境,但就是逃不掉。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要再经历一次!
一阵铃声响起,许青格猛然惊醒,他摸摸额头,只有一层冷汗并没有伤口,原来是在做梦。
好久没有梦到当年的事了。
他伸手拿起电话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虽然很疑惑但还是接通了,“喂,哪位?”
“许青格。”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是李晚溪!
“你想怎么样?”许青格猛地得握紧电话,由于太过用力而指节苍白。
“这么紧张干什么?半夜睡不着,突然想跟你叙叙旧而已?怎么,这么不待见我啊?”
“我跟你没什么好叙旧的。”许青格咽下一口唾沫,因为太过紧张,他现在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呼吸也有些困难,但还是稳定下心神说,“李晚溪,你想要我告诉吴家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他知道你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可爱吗?你别逼我!”
说完他就慌张地挂上了电话,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床上,看着屋顶发呆。
他摸摸额头,那里曾经有一个伤疤,摸起来微微凸起,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疼!钻心刺骨的疼!
那个伤口明明早就愈合,连留下的那道疤都消失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疼了?
许青格捂着额头,身子在床上不停地扭动,仿佛在承受什么剧烈的痛苦。
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他额头上的伤口像婴儿的嘴张开着,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看着血肉迷糊,有些吓人。
他被一群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推进去缝针,妈妈牵着他的手安慰他,“别怕青格,妈妈就等在外边,不疼的,你别怕……”
可是,真的好疼!
他看见躲在暗处的李倩那诡异的笑,他知道李倩绝对不会饶过他。
他要出去,“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医生们把他按在手术床上给他缝针。
疼,太疼了!没有麻药,你们没有打麻药!
他挣扎着,叫喊着,可是医生们充耳不闻。
“周牧野!周牧野!好疼,我好疼……救我……”
周牧野被一阵砸门声惊醒,一看墙上的钟表还不到四点。
哪个缺德鬼这时候砸门?周牧野满身怒气地打开了门,“这个点来砸门,找死啊?”
“周牧野,快救救我爸爸,他要死了!”许想归一脸的焦急,眼里含着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