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直谏(上)
“啪!”
郑鹰若无其事地掸了一下衣服灰尘, 脚边掉了好几节断裂的树枝,肯定不是他倒挂时压断的!
苏衡和赵小胖同时转头,不约而同笑出声。
郑鹰令人生畏的眼睛, 嗖嗖地扔眼刀。
苏衡才不怕, 笑着打趣:“鹰哥, 阿娘做的东西最好吃是不是?”
郑鹰像猎鹰一样扑向苏衡:“你敢嘲笑兄长?”
赵小胖大声问:“鹰哥, 白姨在厨房给你留了冰镇一盏梅子茶……”
郑鹰的眼神立刻缓和如常:“说正事呢,那个地方在哪儿?”
苏衡对绝顶高手鹰哥的滤镜碎了一地,这个不要脸的吃货,啧啧啧……
赵小胖有些忐忑:“那是国都城西郊的一座坍塌废弃的矿洞, 早年出过事情, 活埋了许多人,出事以后,附近的百姓都被强行迁走了……”
“入口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那里闹鬼。前年, 爹娘看到我在名册上,曾经把我藏在那里一段时间。”
苏衡脑海里的安全常识立刻跳出来,掩饰不住地吃惊:“那是个坍塌的矿洞, 太危险了!”
“戍边太苦太危险, 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鲜少有活来的, ”赵小胖苦笑,眼中有泪, “爹娘说……他们说, 躲在那儿不一定死, 就算死了也能体面地下葬, 不至于变成边地的孤魂野鬼……”
苏衡心头一颤,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里长盯得很紧,如果找不到我,按律法要从他家里抽人顶上,爹娘心中不忍,打听到魏家庶出的魏仁也要去,全家东拼西凑攒了钱财,托人送到魏家,只求代为照顾……”赵小胖的眼神难得复杂,“没想到……”
“都过去了,”苏衡拍了拍小胖的肩膀,看向郑鹰:“鹰哥,你和小胖走一趟?”
郑鹰吹了一声唿哨,不曾想,遇到了今日份的第二次尴尬,没有一个黑骑出现。
苏衡和小胖两人东张西望了半晌,啊这……人呢?
郑鹰和苏衡立刻反应过来,静妙法师和长公主入宫直谏,以防万一,雅公子率领黑骑们留守运宝司。
太子殿下率领鹰卫和禁卫,把国都城守得像铁桶一般,各城门只出不进。
赵国公的护卫们一部分在追查华郎中的下落,更多的都被派出去,暗中保护参与直谏的大臣们,以及出诊的苏行远和苏安。
这样一来,郑鹰不能离开苏宅半步,而苏衡和铜钱要照看赵国公和锦儿,分不出人手陪赵小胖一起出城。
正在这时,陈牛背着巨大的包袱,像极速蜗牛一样冲进来:“军医,瑞和布庄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防虫服!”
苏衡有些纳闷,有时间没见到洛秋娘了,也没向瑞和布庄订制防虫服,今天意外有点多啊。
“大牛哥!”赵小胖两眼放光地盯着大包袱,“快给我瞧瞧,防虫服什么样儿?”
陈牛解开包袱,递了一件过去:“布庄的伙计说了,这衣服轻拿轻放,破莮岎了补补也能用。”
赵小胖在陈牛的帮助下穿上防虫服,问苏衡:“衡哥,这衣服的模样好奇怪啊……”
苏衡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这防虫服竟然与现代蜂农的采蜜割蜂蜡的衣服有五分相像,啊这,洛秋娘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赵小胖本来还担心虫咬,有了这一身衣服,忽然就不怕了:“衡哥,我一人骑马出城去矿洞瞧瞧,不会引人注意的。”
苏衡呵呵:“本来有可能,但是自从你家的折棚惊动百姓以后,现在国都城至少三分之一认识你,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右臂是铜钱。
陈牛挺身而出:“军医,你们本来要去哪儿,我陪你们去,如果有危险,就带上流铁巷的弟兄们。虽然我们打单独斗比不上黑骑鹰卫和禁卫们,但三对一还是能拼一下的。”
正在这时,赵国公高声说道:“护卫长何在?”
“在!”一名儒衫男子应声而出,充满书生气,没半点习武之人的气场。
“护着赵先机去探矿洞,若真有虫窝,就一把火烧了!”赵国公的话语里满是杀意,“若抓到华郎中就地审讯。”
“是!”护卫长低头,带领赵先机和陈牛一起离开。
苏衡在赵先机出门习惯性后头时,使了一个眼色。
赵先机心领神会地跨门而出。
苏衡知道直谏这件事情以后,就让小胖想办法多用小机关小暗器武装自己,就他今日出门的这一身衣服里藏的物件,杀十七八个人不是问题。
赵国公有弥勒佛的大度能容,有杀神的戾气,也有阎罗手段,是个为了大邺安危能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人。
连自己都能牺牲的人,往往对生死看得很淡,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的。
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衡望着有些空的苏宅,隐隐不安,只希望直谏顺利……可是,谁都知道,以邺景帝现在的德性,根本是白日做梦!
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出宫。
……
高高的宫墙内,郁郁葱葱的花园里,内侍官福海扶着邺景帝散步,后面跟着头发花白了的太医院院判魏博。
“魏卿啊,”邺景帝被夏日阳光照得眯起眼睛,“孤觉得,现下视物也不甚清楚了。”
魏博这几日也揣摸出了一些心得,二分假八分真:“回陛下,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刺眼,看久一些再看略暗的地方,都会模糊一阵,还有光影。”吞回肚子里一句,年纪大了就少盯着太阳发呆。
邺景帝收回视线,落在魏博身上:“魏医啊,刚传来消息,魏家嫡长子和嫡三子,昨夜看诊时也发了水泡啊……这算什么事情?”
魏博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强行撑住,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不住地流:“回陛下……请恕属下无能之罪……属下实在不知……”
邺景帝的视线仿佛穿透魏博的身体,如有实质地审视一番,才有些不悦地开口:“魏医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总是不知?”
魏博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回陛下,医者必须实事求是,属下未曾亲眼见过水泡、也未曾替病患诊治过,实在无从回答。”
内侍官福海冷眼旁观,既不落井下石,也不美言几句,只是仔细听着打更声。
“魏医啊,”邺景帝装模作样地开口,“昨日深夜,惠民药局外有人闹事,事情有非常紧急,魏家医们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所以孤让人传了口谕,命苏行远去药局搭把手。”
“惠民药局的新任管事苏衡休了病假,所以子债父偿,让他去药局外检查、施药,他和苏安提着药箱就去了。”
“目前为止,他俩已经替二十七名幼童和十三位成人,处理好了易破的水泡,不收分文。”
魏博听上去,这话听着像夸共行远;可是魏博却听出了挖苦和讽刺,但他一个字都不能辩驳,只能盯着距离鞋子最近的地面,一条蚯蚓被活活晒成了干,死得惨烈。
正在这时,一名小内侍小跑着进来,窝在福海面前小声说。
福海再躬身禀报邺景帝:“陛下,静妙法师携长公主求见。”
邺景帝今日难得有闲:“宣!”
片刻后,静妙法师穿着隆重的法师服走向邺景帝,身后跟着同样隆重的长公主,两人同时行礼,姿态优雅沉着,彰显着皇宫风范:“陛下。”
邺景帝的右眼皮跳了一下:“静妙啊,你平日山门紧闭的,今儿个怎么舍得出来?”
静妙法师缓缓回答:“启禀陛下,自从进入静山观,日日修习,偶尔拿《易经》来消遣,心血来潮卜了一卦,此卦极为不祥。”
邺景帝的眼皮又跳一下:“静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陛下,国都城水泡者众,实乃天降警示……陛下,您当……”静妙法师的话被打断了。
邺景帝的脸直接垮了:“你的意思是,孤平日德行有亏,所以天降水泡来警示众人?不,若只需国都城百姓自省,何必来宫中面圣?”
静妙法师笑而不语,笑得极浅,且不易让旁人发现。
邺景帝的脸更垮了:“你到底进宫做什么?”
静妙法师不着痕迹地挡在长公主面前:“回陛下,请您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来人,”邺景帝的嗓音颇有些苍老,“把静妙法师送回静山观。”
静妙法师早就做了准备:“启禀陛下,您早朝的时间要到了。”
邺景帝极为凶恶的眼神,把静妙法师牢牢盯住:“不走就跪着……何时想通了,就何时起身回静山观去。你半辈子积劳成疾,不回去养着,闹什么?”
静妙法师行了跪礼:“请陛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长公方躬身行礼:“请陛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魏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邺景帝都现在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有人敢当面直谏?
邺景帝气得拂袖而去,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天降警示,是为了让那些长了水泡的,每日自省是不是恶事做得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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