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云野在说出“帮你洗”这句话后, 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好多个如果明天陈铭辰酒醒后会记得这段可以用来解释的理由。
当然，也有一半的可能陈铭辰不会记得。
云野祈祷是那一半。
醉酒的陈铭辰不仅反应比平时迟钝不少，原本就温和的性格似乎也变得比平时更加不会推拒。
云野的话落下没多久, 他就听见陈铭辰又温声地说：“谢谢。”
云野听见这声音温和的一声谢, 一时间有些忍不住抬头去看陈铭辰。
一抬头对上陈铭辰带着醉意的温和笑脸，那张俊朗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真诚的感谢，云野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坏。
像个趁人家羊圈坏了进去顺手捞走一只羊的捡漏坏蛋。
他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长达三秒钟的自我谴责后, 视线移开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 最后又落回到陈铭辰身上, 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
很快他开口：“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出了浴室，不多时搬了一张凳子进来，顺带着带上了浴室的门。
他将凳子搬到淋浴区放好，扭头看陈铭辰。
陈铭辰手里还端着刚才挤的那两下洗发露, 表情认真地跟着云野的动作移动视线。
云野一扭头看到这个样子的陈铭辰, 心底里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感觉。
陈铭辰手掌心朝上端着洗发露的样子有两分像一个正在安静等待老师安排的小学生，这是他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状态。
云野为看到陈铭辰如此罕见的一面心脏疯狂跳动的同时, 又更加清醒地意识到，陈铭辰现在是处在一个完全的醉酒状态。
醉酒到连洗发露和头都分不清的陈铭辰, 什么也不会发现。
这样的认知卸掉了云野心底里最后的一层紧绷和防备, 以至于他紧跟着开口说话的语气都少了平日里强撑出来的几分冷淡, 甚至还多了几分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的商量语气。
“你坐在这里, 我给你洗头, 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云野适用于小孩子的商量语气加成, 陈铭辰竟然真的有些乖地点了点头，紧跟着就听话地走到椅子上坐好，仰头安静地看着云野，像是在等云野的下一个指示。
云野一整颗心又没出息地疯狂跳动了起来, 尽管知道陈铭辰现在看不出什么，但他还是整个人紧张到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
他有点像找不到路的小羊羔似的在原地茫然地转动了两下，脑子才终于肯不罢工那么两秒，让他意识到他现在应该去拿花洒。
于是他赶紧走到陈铭辰身后，将花洒从支架上拿来下放到手上，尽量声音不颤地开口对陈铭辰道：“你把头往后仰一下。”
陈铭辰听话地照做，靠着椅子将脑袋往后仰。
云野细致地调好水温，手才有点克制不住打颤地放到陈铭辰的头发上，将陈铭辰的头发慢慢地往后拨。
他第一次替人洗头，生怕水不小心流到陈铭辰头发以外的地方，因此花洒一直不敢太往陈铭辰的头上放，好几次都收得过急淋到了自己的身上。
因此好不容易把陈铭辰的头发全部打湿，他自己的衣服裤子也跟着湿了大半。
不过云野没太在意，他关掉花洒放回到支架上，就打算去挤洗发露。
手刚伸过去的时候，忽然意识过来，陈铭辰手心里还有洗发露没用。
犹豫了片刻，他走回到陈铭辰旁边，指了指对方手心里捧着的洗发露，轻声开口：“你自己把这个抹到头上，可以吗？”
说完，他考虑到陈铭辰可能现在分不清头，于是又抬手指了指他的头发。
陈铭辰依旧保持着后仰的姿势，一双乌黑的眼睛挺认真地盯着云野，看着不像是没听到云野的话的样子。
然而过去好半晌，他也还只是那么盯着云野，半点不见要动作的意思。
云野就这么和他大眼对小眼了半天，见陈铭辰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又重新问了一遍：“可以吗？”
陈铭辰依然这么看着他。
就在云野以为，陈铭辰是不是醉酒升级进化到屏蔽外界了的时候，陈铭辰终于有了动作。
就见他抬起手，似乎是有要把洗发露抹到头上的意思。
云野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看到陈铭辰的手抬到一半，忽然在额头的位置停下，紧跟着就有要往额头上按的架势。
一回生二回熟，云野拉了他两回，这一回几乎看到他手停下的瞬间就迅速条件反射地抬手将他拉住。
他将陈铭辰的手拉开来一点放平，放弃挣扎般地开口：“算了，我来吧。”
云野在直接把陈铭辰的手按到他脑袋上和从陈铭辰手上弄走洗发露之间斟酌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后者。
毕竟前者看起来很容易中途再生变故，谁也不知道他拉着陈铭辰那只手往头发上按的途中，陈铭辰又会把手按到哪个奇怪的地方。
然而当他低下头看着陈铭辰装着洗发露微微泛红的手掌心，他很快又紧张了起来。
那是陈铭辰的手，他只在梦里触碰过的手。
就连那天给陈铭辰处理伤口的时候，两个人手之间的触碰也不是隔着纸巾就是隔着纱布，可现在要从陈铭辰手里弄走洗发露，他的手指势必要从陈铭辰的手掌心里零距离地划过。
可能还需要一次不止。
云野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两下，紧张又期待地自我建设了好一会，才终于抬起手，贴到了陈铭辰的手掌心里。
洗发露大概是待在空气里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已经不再是最开始挤出来时完全流动的状态。
云野第一回捞的时候就捞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贴在陈铭辰的手心里。
他犹豫了片刻，暂时将那一半放在了自己另一只手里，再去捞另一半的时候，手刚贴上陈铭辰手掌心，陈铭辰整只手忽地收拢，将他的几根指握在了手掌心里。
云野一愣，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烧了起来。
陈铭辰的手掌心微凉，但整个将他的手指包裹住时，又慢慢带上了几分灼人的滚烫，那点烫穿透过粘连在两人间的有些滑的洗发露，直观地传到云野指腹上的时候，让云野不可遏制地想到了某些不该在这时候想的东西。
云野平日里其实没太看过小电影，第一次雨夜粘腻的少年梦发生时，他甚至对这方面的知识都是完全空白的。
可偏偏就是很要命的，他梦里出现的陈铭辰，仿佛不生自于他自己的意识般，对于掌控他的一切都来得得心应手。
后来他朦胧地察觉到自己的性向后，去查资料的时候有看过一两部同性间的小电影，但发现并不太喜欢，就一直没再看过了。
所以云野实在想不明白，每次碰上陈铭辰，他根本没有足够阅览量的脑子里怎么总是能有各种令人面红心热的东西。
眼看着思绪有越跑越偏的架势，他连忙收住心神，努力镇定地朝陈铭辰看去。
不料这一看，却发现陈铭辰带着醉意的眼底浮着一点笑意，而在他视线落过去的瞬间，陈铭辰忽然很轻开口说了一个字：“痒。”
陈铭辰此刻眼底的笑和平日里礼貌性的温和笑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此刻的眼睛微弯，眼底流动着几分真的因为痒而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意，这笑破开了陈铭辰一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温柔表象，让云野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找到了陈铭辰圈起拦住其他所有人的界线的突破口，甚至有仿佛能踏进去一脚的不真实感。
云野觉得他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他就这么呆呆地盯着陈铭辰好半晌，直到眼前的陈铭辰眨了眨眼睛，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紧张地收回视线，喉头有些发紧地轻咳了两声，开口：“是我不小心，你张开手吧，我等一下小心一点。”
在他移开视线的这小片刻里，握着他手指的人眸光沉沉地紧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松开手指，又温声回应了一句：“谢谢。”
云野被他这一声谢弄得负罪感瞬间攀升到顶峰。
面前的人还湿着头发处于醉酒的不清醒的状态，他却在这里心猿意马。
他这次在心底里教训了自己足足五秒钟，等陈铭辰松开手的时候，稍微控制了一点力气，迅速把陈铭辰手里剩下的洗发露都捞走了。
捞完后他赶紧回到陈铭辰身后，开始将洗发露抹在陈铭辰头发上。
帮别人洗头和给自己洗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云野刚开始试图抹开洗发露的时候，手差点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伸。
片刻后稍微上手了一些，他顿时加快了动作。
刚才满脑子都是陈铭辰的各种，云野没太注意到浴室里的温度。
这个季节的夜晚本来就有些凉，再加上宿舍的浴室还有点漏风，他冷静下来一点后，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他外套穿得好好的都觉得冷，更不要说湿着头发还没穿衣服的陈铭辰。
他没敢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加快速度认真地帮陈铭辰洗完头，再次关掉花洒以后，就离开淋浴区去拿了陈铭辰擦头发的毛巾。
等他拿着毛巾回淋浴区的时候，刚走到陈铭辰旁边，忽然被陈铭辰拉住了衣摆。
他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陈铭辰。
陈铭辰因为头发上都是水，脑袋仍然保持着微仰的姿势，这会他是阖了大半的眼帘，视线下移地落在云野的衣摆上。
“湿了。”他开口。
云野闻言，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衣服裤子的确几乎全湿透了，但其实还好，因为上半身还穿着外套，所以里面没怎么被打湿，裤子上那些水还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因此他开口说了句：“没事。”
然而陈铭辰还是拉着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云野低着头看着陈铭辰拉住他衣摆的手好半晌，心底里也舍不得把陈铭辰拉开，于是就就着这么个姿势，在陈铭辰身侧用干毛巾包住了他的头发，替他擦头发。
等到头发上差不多不滴水了以后，他收起毛巾，对陈铭辰说：“好了。”
陈铭辰直起身，依旧是那副带着醉意的温和表情看他，又开口道：“谢谢。”
连着被谢了三次，云野的脸下意识有些发烫。
他摇摇头说“没事”后，避开了和陈铭辰的视线交集，将毛巾放回到原位后，手搭上陈铭辰坐着的椅子，说：“可以起来了，头洗完了，我要出去了。”
陈铭辰又开始了那副仰头一瞬不瞬看他的模式，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云野以为是他听不懂话，于是正打算换个方式说的时候，陈铭辰忽然又拉住了他的衣摆，温声开口：“还要洗澡。”
云野只感觉脑袋里面“轰隆”一声巨响。
这诱惑实在过分诱人，他好歹还是有点理智在的。
洗个头还勉强说得过去，要是再帮忙洗个澡，明天陈铭辰醒了，他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为了防止脑袋里情感的成分再胡乱作祟，他当即转身拿了架子上陈铭辰的沐浴露，挤了两下到陈铭辰手心里，说：“澡你要自己洗，用这个，洗这里。”
说着，又指了指陈铭辰身上。
陈铭辰还是那副表情地看他，手上从托着洗发露变成了托着沐浴露，温声开口：“你衣服湿了。”
云野脸上又是一烧：“没关系，我一会再洗。”
说完他生怕陈铭辰再说两句他就动摇了，连忙转身要往外走。
但是因为太着急，他一时间忘了浴室地滑这件事，再加上刚才洗头，淋浴区又添了一大片的水，他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去。
云野自己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往后一拉，紧跟着落入了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有点凉，因为陈铭辰身上是凉的。
云野的第一反应是，刚才果然把陈铭辰冻到了，但很快，当他意识过来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时，一下子就想不了其他了。
他正被陈铭辰搂在怀里，陈铭辰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横在他腰后，而他的两只手在被拉过去时下意识的情况下，竟然抵在了陈铭辰的胸膛上。
这姿势……他连做梦都不敢梦。
云野的大脑完全丧失了行动，手下的触感跟梦里那种飘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受了惊吓呆滞的小仓鼠，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硬地下意识仰头朝陈铭辰看去。
然而这一看，却让他原本发烫的皮肤整个冷了下来。
和前面半个小时看到的陈铭辰截然不同，此刻搂住他的陈铭辰眼底分明没有半分的醉意，甚至还有两分因为事出突然而下意识浮上的担忧还没有完全褪去。
这绝对不是醉酒的状态。
云野整个人浑身发冷地僵硬了半晌，紧跟着脑袋一片空白地挣开了陈铭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浴室。
陈铭辰似乎也有两分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浴室门被打开，云野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的眸色才沉了下来，眉头渐渐有些许拧起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门口忽地又响起脚步声。
陈铭辰听到声音，表情正要缓和下来的时候，却先看到顾亨玉出现在了门口。
顾亨玉依旧是一脸乐呵模样，一进浴室看到陈铭辰的瞬间，当即感叹了一句：“老陈你真是深藏不漏啊，这腹肌怎么练的？太牛了吧！”
陈铭辰看着顾亨玉，头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他人。
不过好在长久的习惯让他对于拿出温和表情这件事情得心应手，就在他正要调整表情的时候，顾亨玉忽然又出口：“小野说你认不得沐浴露洗发露，让我来帮你认认，你这有趣啊，喝醉了咋还这都分不清了呢？”
陈铭辰沉默片刻，开口：“我认得。”
顾亨玉明显不信：“喝醉的人还都说自己没醉呢。”
他说着三两步走到淋浴区的架子旁，一副教家里小孩认字的表情，指着一瓶沐浴露问陈铭辰：“这是沐浴露还是洗发露？”
陈铭辰的视线是随着顾亨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对方分明是指在一瓶洗面奶上问他时，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他难得有几分真实的情绪流露在外，那只没有托着沐浴露的手抬起，揉了两下太阳穴，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后，开口：“老大，我真的认得。”
顾亨玉明显还是不信，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找一瓶给陈铭辰认的时候，陈铭辰已经抬手走近他，将他往外带了。
顾亨玉见他走路的样子挺稳当，全然没了刚才回来时那副脚下不稳的样子，这才信了两分。
然而人到门口，眼看着门要关上，顾亨玉似乎还是有两分不放心，又连忙大声叮嘱：“你一会洗澡记得裤子别穿着啊，别到时候糊涂了光洗个上半身，兜着一裤子水出来。”
最后一个字在关门声中落下，顾亨玉对着在面前合上的门又是一通嘎嘎乐，乐半天，才迈开腿往宿舍里面走。
刚走到床位附近，就看见对面床位的云野正在看他。
顾亨玉当即开口道：“老陈看着挺清醒的，应该是洗头洗清醒了吧。”
他说完，就发现云野的脸色似乎有两分变白，然而没等他细看，云野已经转过身，背对向了他。
云野身上还穿着湿了的外套和裤子，像是暂时没有要换的意思。
他僵硬地站在桌子前半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不会是洗头洗清醒的。
他给陈铭辰洗完头的时候，陈铭辰仍旧是那副醉酒的模样，细想起来，似乎陈铭辰从始至终醉酒的模样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所以从一开始，陈铭辰应该就没醉。
为什么？
云野的手不自觉地捏住湿透了的衣摆，轻轻颤动睫毛下的眼底浮动着茫然无措。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陈铭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