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主人……”
“……主人……”
“……主人!您还好吗?”
逐渐高起的催促声, 将我从怔愣中彻底惊醒,我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我……还行?多谢关心?”
然后就看到眼前的宣纸被连串的墨印糟蹋得不像样子, 我的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断掉的毛笔,手心手背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水印。
“……呃啊!”
突如其来的场面, 我惊得直接甩掉毛笔。这满手的墨汁印来得莫名其妙, 看得洁癖心态都要爆炸。“这什么鬼!”
“您真的没事么……主人?”
刚才就在啰嗦个不停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听起来还挺焦急的。我瞥过去一眼, 没能看清。隔着细密的竹帘,隐约能见到一个穿着华丽紫衣的青年跪坐在榻榻米上。他稍直起身体,似乎十分担心我的情绪。
跪坐着的……?
被满手墨汁搞得有些混乱的思绪收拢。我终于有精力扫过眼前的一切,这比顶级大河剧还要还原的旧式古代和室,几乎无处不精巧。我忍不住心想这房间才叫有气魄有格调, 不比那某某家主的小书房要高级得多。
等等,某某家主……我想吐槽的是谁来着?
——有什么东西,被我给遗忘了呢?
“主人?”
“没什么……只是墨水涂到手上罢了。”
我胡乱搪塞一句, 低头扫视整张很有boss感的华贵书桌。笔架,书籍, 镇纸, 砚台。最重要的是还有擦手用的毛巾, 我想都不想赶紧拿过来用。
“嘶……”
脑袋一阵剧痛,我甩了甩头,努力让大脑运作起来。结果一甩差点脖子都要扭断——不知何时起,我的头发被完全梳拢上去,发顶缀着珠串,是标准的姬发式。而身上沉重且大气、堪比十二单的反复和服更是让我彻底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
就很离谱,这绝对不是我的风格。
难道我又穿了?这回是魂穿到某个古代日本的女性贵族身上了?
“主人?您真的没事吗……不舒服的话, 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不远处的青年没完没了,徒劳地问大丈夫(だいじょうぶ),我只能机械地摇头。不,一点都不大丈夫,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答不上来的我比宇宙猫猫还要猫猫,一脑袋都是浆糊,濒临崩溃边缘。
瞳孔从地震演变到海啸再到星际毁灭,终于,我冷静下来。
我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这一步倒还蛮好做到的。因为桌上鬼画符的宣纸上,署名处恰巧有一朵小花。当手指碰到那张残破的纸时,我轻而易举地回忆起自己的名字。
——【茉莉】,我叫茉莉。
旧姓田中,如今随了母亲的姓氏,改名叫作禅院茉莉。
“……可惜人类审神者生病的话,也只能通过人类自己的药物才行,普通的祈祷和祝福也没有用吧,能负责驱除病魔的石切丸也不在本丸里……”
——我现在身处【本丸】,也就是属于我的主城领域。
“……主人年轻,但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所谓风雅之人,身体健康才是第一要务吧……”
——要说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我刚刚继承了父亲家祖上的本丸,成为这座古老本丸的新审神者。
而面前这位絮絮叨叨,披风上都不忘别朵花的美貌青年,正是我在进入本丸后自动召唤出的打刀,【歌仙兼定】。他也是我做审神者以来召唤的首位付丧神。
……吧?是首位应该没错的吧?
大脑中这些固有的信息逐渐回档,比刚才一头的雾水要可信得多。我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想握住什么,可却摸了个空。心里随之而来的的有些空空落落,我只好转目去盯中规中矩端坐着的付丧神。
“歌仙……兼定?”
我问道。“你是我召唤的付丧神?”
“正是在下,主人。”
终于听到我的声音,歌仙兼定吐出口气,眉眼也放松了不少。“主人刚刚走神了呢,我是歌仙兼定。是热爱风雅的文系名刀。请多多指教。”
这么讲礼貌的付丧神,真是新奇,我还以为打刀的付丧神都很臭屁……嗯?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刻板印象,明明我才遇到这么一个而已。
“请多指教,我是……”
“稍等!主人无需告诉我名字!”
歌仙兼定突然高声打断,直接把我唬了一跳。好家伙,原来小伙子文文静静,声音还可以这么彪。“主人想要交换姓名的真诚,我能感受得到。可是名字与相貌,这些是专属审神者的秘密才对,您无需让任何付丧神知道。”
“啊?哦,居然有这么一说……”
我想挠头发。啧,头发被绑得好紧,没挠成功。“那得怎么称呼……”
“自然是【主人】,您称呼我‘歌仙’就行。”
歌仙兼定恢复他一派恭敬的神态。他随即介绍起名字的由来,据说是曾经战国时代的主人细川公斩杀了三十六名家臣,因为能联想到“三十六歌仙”的传说,于是就获得这样的名字。
如果不是他亲口所述,我还真的难以把这么血腥的故事与文绉绉的青年付丧神联系到一处。他的身侧放置着佩刀,正是歌仙的本体。刀鞘是黑漆暗纹涂装,看起来颇为华丽。
我没忍住到嘴边的赞扬。“你的刀真好看啊。”
紫发青年迅速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受宠若惊。我又问道。“能拿过来让我看看吗?”
“?主人莫非是想试刀吗?倒不是不可以……”
我能看得出,歌仙兼定的犹豫并非是对审神者的不信任,他只是单纯隔着帘子看到我这身笨拙度+10灵敏度-100的华贵和服,怕我用着不方便反而伤到自己。
不就是衣服吗,脱了就行。被小看的话绝不能忍。
我撑着桌边站起身,跟剥洋葱似的解下身上笨重的束带,一直剥到身上剩下最里面的一层振袖,我才拉开竹帘走了出去。
没料到我会走出那里,付丧神惊得虎躯一震,飞快扫来一眼后又低下头去。
“主,主人……?”
我对他伸出手,言简意赅地命令。“把你的刀交给我,歌仙。”
在踏出竹帘后,我的脸上就浮出遮挡作用的面具,连身形都随之变化,这样也没能让面对面的歌仙兼定瞧见半点,看来审神者的名字与相貌确实被本丸保护得滴水不漏,寻常付丧神是不会知晓审神者的秘密的。
——除非主动暴露秘密的,是审神者本人。
接过付丧神递来的打刀,我推开刀鞘后观察刀身,比划似的做了个起手式。条件反射的肌肉记忆,将打刀完美反手收回刀鞘内。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看来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擅长剑道。
“好刀,真的很漂亮。”
“您的起手式也很标准,看来主人对剑道也很有了解。最后的动作有拔刀流的风格了呢。”
歌仙兼定笑着提议。“想试试看挥刀的感觉吗?”
我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在双手紧握着刀柄的时候,只是一个瞬间,我的脑海中就浮现了各种各样的任天堂大招,清晰得仿佛自己亲自尝试过。什么萨菲罗斯的八刀一闪,维吉尔的居合斩……好像都可以操作,都可以有!
……然后等反应过来后,我已经抄着歌仙兼定的打刀,将好好的屏风竹帘等物砍得稀碎。站在废墟中的我陷入呆滞,而紫发青年也是不敢置信,他看看我,又看看和室,再看看我手上的打刀。
他一脸问号:怎么这样?
“原来主人是武道之人,真是太不风雅了……”
“……那还真不好意思啦,不知道为什么,一拿到歌仙的刀就狂战士附体了……”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嫌热又将碍事的面具摘了下来扇了扇。只是这样一个无心的动作,我和对面的付丧神不约而同地定格下来。
我:“……啊。”
“…………主人你?我?你!”
看清了我的全貌,饶是歌仙兼定再风雅,也是惊得连用感叹号。“您还是孩子吗……不对!您怎么可以摘掉面具啊!!您可是审神者啊!!”
……
我确定自己不在做白日梦,这一点从掐了好几次手背痛得冒生理盐水就能反应过来。
但我也确实忘记了什么,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事。可惜答案越来越近,都快到了舌头边,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真的很愁人。
——我到底是想做什么来着?
我来到本丸,真的是为了成为审神者吗……这里真的是我的【本丸】吗?
话说当初……又是谁先向我提及本丸的存在的呢?
“您还好吧,主人?”
“勉勉强强……要是有止痛药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歌仙兼定对我不停揉太阳穴的状态十分担忧,“您可以等……”
“我知道的啦,短刀【药研】,大太刀【石切丸】。这两把刀剑的付丧神有治愈的功效,只要把他们从锻刀室炼出来就行——歌仙都已经说过了。”我嘀嘀咕咕。“就是听起来怎么都不靠谱……”
越想越头痛的我,兴致实在低得快无。只能蔫蔫地跟着歌仙穿过宽敞寂静的庭院,一路来到锻刀室。虽然歌仙宽慰我,目前本丸只有他被召唤出来而已,以后会很热闹云云……
但怎么说呢,我有种我俩都被糊弄的感觉。
这种糊弄的感觉,在我发现资源室内毫无冶炼的素材时达到极点。
好好的一座本丸,玉刚,冷却材,木炭这种资源竟然完全找不到。我连冶炼炉下面都摸黑找过,残渣也没有,倒是刀解池边摆放着大量的旧刀剑。
最后歌仙皱着眉道。“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把这些刀剑放进刀解池了。”
“刀解……池?”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是说我得把这些刀全丢回炉子里,重新锻造?”我又问。“这些刀剑当中没有付丧神么?”
“……很遗憾,想要锻造新刀,就必须要有资源才可以。”
“我也不知道这座本丸怎么回事,通常情况不是这样的……”歌仙犹豫了一会,将选择权交给了我。“还是您做决定吧,主人。”
“是【茉莉】。”
“是【主人】。”紫发青年叹了口气。“请您不要重复自己的名字了,会有麻烦的。”
付丧神的告诫,我并没有听进去。说到底我觉得被称呼主人是个很老土很封建的习惯,而且还会让心思不正的我联想到s啊m啊字母圈的那档子事上面,噫,就怪得很。
而且在不久之前,我似乎有说到过——我可以是他的同伴,是他的搭档,是可以信赖的人。主人这样的称谓,也只能代表着可以亲近可以疏远的不平等关系。疏远就不用了,如果连握在手中的刀都不能相信,那天底下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
所以说……我到底和谁说起过这些呢?
刀解池边,我看着地上被随意摆放的刀剑,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堆灰扑扑仿佛怎么都擦不干净灰尘的刀剑里,有短刀,有打刀,有太刀,也有又重又长我得两只手才能提起的大太刀。
真的要利用这些刀剑换取冶炼资源么?
说实话,我不太想这么做……
拿起一把长度适中的打刀,我用袖子努力擦了擦刀柄,然后推开刀鞘,习惯去看刀身上的纹路。这回挑中的刀剑上,缠绕刀茎的纹路莫名熟悉,我眯眼看了半天,翻找起口袋,试图找到块用来擦剑的软布。
就在这时,有东西从口袋中滑脱,清脆的撞击声顿时响起。我低头看去,是一把精致的锋利匕首。
这是……谁的武器?
我是从谁那里……从哪个小混蛋那里收缴来的?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的?
那个混账玩意,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脸颊上突然烧起一阵疼痛,连带着一路烧到耳边,仿佛那一侧的皮肤、我的尊严、我的信心,再次被尖锐之物毫不客气地刺破。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疼痛,记忆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我捡起那把匕首,攥得死紧。在匕首刀柄的一侧,我看到了那个名字,那个一想起来牙齿间压力就会剧增的名字。
【禅院直哉】。
这个名字就像导火索,像扳机,像火焰,将所有被莫名埋藏的记忆全部烧起。
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混蛋的?
我怎么会忘记禅院家的那些破事,武力大增的缘由,和大俱利伽罗的点点滴滴……我本不应该忘记的!
……
那把我从一开始就挑中的打刀变得越发明亮,仿佛怎么都擦不干净的灰尘渐渐褪去,消散,最后变成我最熟悉的打刀,大俱利伽罗。
把匕首收回怀里,又将打刀收回腰间。我能感觉到,付丧神们都格外虚弱,眼下并不是召唤他们的最佳时机。而且此时此刻,我还有大boss要面对。
“为什么不把它们处理掉。”
“怎么处理掉啊,真是的……就非得把老爸家祖传的东西一锅烧掉吗?”
出现在锻刀室门口的倩影,正是我那位不省心的美人老妈。她目光凛然地盯着我,压力巨大的女儿也只能耸耸肩,摊手问她。“回家种花练瑜伽多好,干嘛非要来仓库这边?你不是最讨厌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吗?”
“那我问你,茉莉,你对那些刀剑又有多少了解?”
半年多没见,我妈是人也瘦了,脸也憔悴了,讲话也强硬得不行,有禅院家长辈那味了。“与付丧神签下契约,最后成为审神者的人,你知道都去哪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今晚的ljj真是抽得销魂……
太卡了!!电脑网页版新章一个都刷不出来!
三更明早发,光是缓冲就缓冲了好久,还是切换了才发现已经发出来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