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望着眼前矜贵清雅的高璟，谭殊眸中一瞬错愕，但他到底是懂分寸，并没有继续纠缠阿玉，而是退后几步，躬身作揖。
“殿下万安！”谭殊笑着说道，随后又看向高璟身后的阿玉，“公主也万安！”
阿玉扭头，避开谭殊的视线，她总觉得谭殊那双半眯着的眼眸中似乎散发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而且，她并没有听出谭殊对她有什么尊敬之意。
“孤记得你今日不该在此！”高璟微抬眼皮，又趁着谭殊移动目光时，挪动了一下脚步，将阿玉彻底挡住。
细微的动作中展现的却是不加掩饰地回护之意。
谭殊怔住，心下诧异不止。
几乎是一瞬间，他对待阿玉的那种散漫的态度便收敛了不少。
“属下是来找墨池的，也顺便拜见一下公主殿下。”
说这话时，谭殊目光微肃，语气谦逊温和，倒像是个正经做事的人。
阿玉只觉恍惚，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是和刚才的完全是两个语气，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惊讶之余，阿玉悄悄从高璟身后探出一个头来。
褪去散漫玩味的谭殊，看起来也有那么一股翩翩隽朗的意味，原来他在哥哥面前是这个样子啊！
果然是两面三刀！
阿玉瞪了一眼谭殊，随后又躲回高璟身后，直到谭殊离开，阿玉都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
“哥”阿玉张口喊道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她忍住脸上的雀跃之意，故作冷淡矜持地对着高璟淡淡问安道，“容华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太子殿下来，是有何事？”她没有邀请高璟，而是莲步轻移，自顾自地就回了寝殿。
高璟并未跟上，而是定定地看着阿玉的背影，这个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气鼓鼓的小丫头重叠了。
巧合吗？紧接着，高璟又自己摇了摇头，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何况她坚称自己就是容华。
不过，他可以相信她是无辜的。
阿玉进了屋，茶都煎好了，却久久没见高璟进来。
她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但她转念一想，要是出去时正碰上高璟进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高璟，她示弱了？
不行不行，她才不出去看呢！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阿玉的脚步却往外挪了几步。
其实哥哥也还是维护自己的，今天，他不就帮自己把那个堪比风流浪荡子的谭殊给赶走了吗？
阿玉纠结着，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高璟已经进来了。
高璟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跟自己嘀咕的阿玉，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但是，等阿玉反应过来，再看向高璟时，那抹笑容已经不见了。
阿玉呆呆地望着高璟，正思索着高璟什么时候来的，不料，高璟竟然直接反客为主，自己坐到了主座上去了。
高璟拿起茶盏端详一阵，随后才浅抿一口茶，味道相较于记忆当中确实是进步的，还不止一点。
但煎茶人的喜好似乎一如既往。
北朝的茶客认为茶品性清雅，与之相配的茶具也当是清淡典雅。
但是容华却异常喜欢花里胡哨的茶具。
可是她又怕别人笑话她，故而每次搜罗茶具时都非得要扯着与好茶相配的由头，是以宫廷上下都以为容华喜茶。
只有高璟知道，容华每次得了茶具后，就会把茶叶扔给他。
久而久之，高璟渐渐喜欢上喝茶，并且在茶道上也颇有心得。
“茶煎的不错！”高璟赞叹，随后又是抿了一口。
氤氲的茶雾中，高璟的眉目周正温和，如云雾缭绕的苍翠远山。
阿玉愣住，哥哥该不是换了芯子，怎么突然
“你、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这变化也太大了，她一时不太习惯，“不用套近乎！”
“还是说你相信我了？”阿玉眼睫轻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在阿玉希冀的目光中，高璟缓缓摇头，“孤依旧不认为你是容华！”
虽然像，可容华已经死了
“可我就是！”阿玉疾步上前，清澈的眸子中带着一点执拗。
“很多事情我不能说，但是你我兄妹在宫中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我全都记得。”
“我和容华交好，在宫中不算秘事！”
“那这个呢？”阿玉拉出脖子上的墨玉珠串，“这是你送给我的。”
“牡丹印记变了，过去的回忆也并非独一无二，但是这个，你送给我的，世界上只此一串。”
高璟抬眸看着阿玉，“孤能笃定你不是容华，有一个原因就是它。”
“孤给容华的那串仅有24颗墨玉珠，可你这串有25颗。”
阿玉忽然愣住，只呆呆地望着高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珠玉成串，不是易事，能找到和我那串如此相似的墨玉珠，也算厉害。”
虽是赞叹，但高璟的瞳孔幽沉，阿玉并没有在其中看见任何赞扬之色。
“这珠子我一直带着从未离身，怎会”阿玉脚步踉跄，水光泛滥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助。
过往种种依然历历在目，可是高璟却告诉阿玉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叫阿玉如何接受，如何接受。
高璟静默片刻，给足了阿玉时间去平复动荡的心绪，但他也并未因此而止住接下来的话语。
待阿玉稍稍平缓心情后，他便紧跟着开口说道，“西南有种武学流派，其门中有一秘法叫物换星移。”
“据传此法可改变人的记忆，使一个人完全变为另外一个人！”
阿玉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高璟，抚着珠串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侧，她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问道，
“你是说，我不仅不是你妹妹，我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是吗？”
一时之间，阿玉都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悲伤，她转过身去，勉力忍住，不让眼泪流淌得肆无忌惮。
然而高璟的肯定却让阿玉的忍耐尽数化为虚有。
她再也绷不住了，瞬间泪如雨下，而忍住不出声却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了。
然而这种维持体面的行为竟也是那不知真假的五年记忆所带来的，多讽刺啊，阿玉这么想着。
她擦干眼泪，深深呼吸了几下，因为哭过，所以她的声音中有着很明显的沙哑，
“如你所说，我的记忆被人篡改过，那布局之人的用心岂是寻常之险恶，你直接告诉我，就不怕我坏事？”
阿玉反问着，隐隐也在期待着。
即便高璟说她的记忆可能被篡改过，但她依旧相信自己就是高瑜，是高璟的妹妹，只是没有此前那么坚定。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需要高璟的肯定，只要高璟曾经认为过她就是高瑜，哪怕只有片刻，也能让阿玉再次坚定。
“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然后呈给孤。”
“从这当中，孤发现，你和容华很相像，无论外貌或者是内心，都很像，甚至连习惯也一样。”
“孤猜想，容华的记忆应当对你影响很大，这才让你变成一个与容华几乎毫无差别的人。”
“所以容华不会做的事，你也不会！”
显而易见，高璟话中充满了信任，可这种信任是对容华，却非阿玉。
换句话说就是高璟将容华和阿玉完全划分开来，他很理智，很冷静，也很坚定，但这种理智、冷静、坚定却不是阿玉想要的。
阿玉沉默许久后，才艰难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今日我们恐怕不适合再谈下去了，我需要时间”
她的声音暗哑而又沉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内里的自尊不容许她在高璟面前露出脆弱和彷徨。
高璟没有说话，而是起身离开，他也看出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
不过，临走前他到底还是回头望了一眼阿玉。
她背对着他，肩膀因为压抑情感而止不住的颤抖着，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坚毅却也脆弱。
院外，风光正好，晴天白日。
天际，朵朵白云染着赤金色的霞光，是织女引天光而织就的彩锦。
天幕之下，磅礴万里是江山，坐落其间的洛阳行宫是何其渺小，却又是何其的宏伟。
风儿轻轻的，摇的树枝微微晃动，花朵儿争相开放，争夺着艳艳的阳光，就连角落里也是生机盎然。
即便生机浓厚至此，似乎依旧感染不了沉重庄严的飞檐黛瓦，还有四方那笔直却也高大的墙壁。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又是一日好风光。
过了午时，阿玉才将将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就盯着头顶的纱幔，满脸恍惚。
今天要去见哥哥的！
阿玉走出房门，就突然顿住，一夜之间，院子里怎么变得宽敞起来？
朱砂看出了阿玉的疑惑，便出言解释道，
“昨日，太子殿下解了您的禁，如今，公主可以自由出行了。”
朱砂心思不深，什么都放在了脸上，她竭力想要开解自己的样子，让阿玉心里一暖。
“是吗，那太好了！”阿玉说着，嘴角还微微勾起。
虽然笑容很淡，但朱砂看得清楚，公主脸上是真的有笑意的。
“书房的桌上有个匣子，你见过的，去把它拿来。”
闻言，朱砂眼前一亮，她对这匣子里的东西关注许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下她终于能解开这个谜团了。
朱砂摩拳擦掌，可没过多久，她就捧着匣子，一脸幽怨的回来了。
阿玉心情不愉，但见到朱砂这样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朱砂心思浅，可偏偏还想的多，若自己不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只怕今日她都会盯着自己追问不开心的原因了。
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人教教朱砂，该如何做人耳目？
阿玉没继续多想下去，她不知道的是朱砂根本没受过训练，而下达命令的人就是高璟。
她的纵容还有不在乎的态度，无意之间竟然给别人开了便利。
像这会儿，阿玉竟然还好心地告诉朱砂匣子里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捧好，别摔了，里头的东西是给太子殿下的。”
果然，听了阿玉的解释，朱砂立刻一扫先前的郁闷，恢复了平常的活泼。
“公主，您昨日不是见过太子殿下了吗？难道是事情没谈完？”
朱砂无所顾忌的开口问道，换个主子或许就要说她僭越了，可阿玉并未斥责，不过，她提醒了朱砂，或者可以说是劝了一句。
“事关殿下，不是你能过问的。”
简单，却是能让朱砂瞬间听话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