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边境，淮水滔滔，烟波渺渺，从远处望去，只能望见水与天相接，苍茫一片。
若有人能从高处俯瞰，就会发现水面上漂着一叶船，在浩渺的淮河之上就如同一片落叶，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船只徐徐行驶，还未靠岸时，前方一大片战船驶来，乌泱泱的，如阴云席卷而来。
一方是威风赫赫地战船，一方则不过是只普通客船，但战船在遇到客船后却井然有序地让出了一条道，如迎接一般。
客船最高层独属于高璟个人，里头的布局典雅，一切陈设也都精致非凡，而且并非是一般权贵所能拥有的。
穿过纱帘，窗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长身玉立，雅正端方，金冠竖起的乌黑发丝随着微风缓缓扬起。
“殿下，苏将军前来求见。”墨池站在帘幕外，对着里面的人禀报道。
高璟似乎在想些什么，久久未曾出声，人也是一动不动的。数日前，他经过阿玉的房间，见到了一幕画面，略微有些刺眼。
又过了好一会儿，墨池才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她快醒了吧？”
墨池愣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高璟说得她应该是阿玉，便立刻回道，“据谭殊说，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把她送到孤这里。”高璟凤眸微动，话语平静温和，却暗藏着一丝冷冽。
“这里？”墨池犹疑一瞬，但殿下的吩咐他岂有置喙的道理，“是，殿下！那苏将军呢？”
“让他过来吧！”高璟淡淡道。
片刻后，帘幕外多出了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他就是戍边大将苏元振。
“参见太子殿下。”
“将军不必多礼，父皇是要你代传什么命令给孤？”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但不知为何苏元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但太子殿下至仁至孝，怎会对吾皇不满。
高璟当然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不满，他只是觉得苏元振来得不是时候。
“这是陛下让臣交予您的密令。”苏元振从袖中拿出一盒卷轴一样的文书，随后墨池从他手中接过文书，走近帘幕里递给了高璟。
高璟拿过密令来到书案前，通过北朝皇族独有的解密方法解读出密令。
“吾儿去趟洛阳，彻查谢氏，找出谢氏家族隐藏的秘密。”
看完密令，高璟便将文书烧掉，紧接着，高璟望向帘幕外的苏元振，淡淡道了一声，“孤知道了。”
“是，臣告退！”
……
“你来做什么？”谭殊看着抱着阿玉的墨池，狐狸眼中泛着不悦地光芒。
“这是殿下的吩咐。”墨池看着谭殊，好似感受不到谭殊的不悦一样。
谭殊微愣，随后眼中不悦散去，他摊了摊手，走到墨池跟前，不由分说地抱走阿玉，“你粗手粗脚的，会伤到小美人的。”
等到了高璟房门外时，谭殊难以置信地对着墨池发问，“殿下真的是这么吩咐的？”
墨池没有回答，只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后直接推门而入。
这下，谭殊也只能相信这真的是高璟的命令，不过，殿下为何突然这么做，明明殿下的态度……
谭殊一边揣测着高璟的用意，一边跟着墨池走进高璟的房间，在得知阿玉是被安置在外间的软榻上后，他安心了不少。
“殿下，将阿玉安置在您这里……”谭殊本欲问个缘由出来，只是话到嘴边莫名像是在质问，因此，谭殊不得不止住话语。
话虽停止了，可话中意思却是传达到高璟这里。
高璟挑开帘幕，走了出来，骨节分明的玉手在阳光下显得越发白净，他不曾看谭殊一眼，但警告的意思却在接下来的话语中表露无疑。
“谭殊，你是孤的下属，而她，会是北朝的容华公主，孤的棋子。”所以，认清你的身份，不要对一个棋子产生额外的念头。
然而，这句话的分量并不一般，一个棋子而已，高璟大可以说明这个棋子如何如何重要，可他偏偏予以这个棋子一个尊贵的身份。
而这，也是变相地告诉某些人阿玉不是能随便动的，至少她还有价值的时候。
不过，阿玉是真容华还是假容华，就这一点而言，高璟并不打算瞒着自己的下属。
得知阿玉不是容华公主，墨池和谭殊并不意外，只是他们有一点不明白。
“你们在想，为什么孤反而要让她成为容华？是吗”墨池和谭殊没有问，但高璟替他们说了出来。
“若是容华，孤不会舍得的，但只有容华这个身份才能做得更多。”高璟坐到软榻上，看着沉睡的阿玉，凤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高璟要做的事情，谭殊和墨池都知道一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想象到阿玉这颗未来的棋子将会起到怎样的作用。
而阿玉面临的情况将会有多残酷糟糕。
谭殊悄悄望向沉睡中一无所知的阿玉，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原本就是个薄凉的人，能照顾阿玉这么多天，不光是其他人，连他自己都有些许诧异，大抵阿玉实在是对他胃口。
“殿下……”此前一直沉默的墨池突然出声，但被高璟抬手阻止了。
“剩下的，去书房再商议，正好，孤也有其他事要吩咐。”
两人走后，高璟沉沉闭上双眼，脑海中谭殊紧紧搂着阿玉的画面再一次地闪现出来。
他并不在意阿玉，哪怕谭殊当时做得更过分，他也不会说一句，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一幕记得如此深，仿佛是刻在了脑海里一样。
也许是他一时没分清容华和她的区别。
又过了好一会儿，高璟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恢复往常的温润淡漠，而他也终于将心中的丝丝异样彻底抹平了。
阿玉醒过来时，就正好直直撞入那双温润中带着淡漠的眸子。
“哥哥！”阿玉呐呐着，她没见过哥哥这样疏离的样子，因而有些畏惧。
可是在高璟起身要退开的时候，阿玉却忽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角，高璟眸色变暗，他盯着阿玉那双素白细软的小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先砍掉她一只手。
高璟不曾掩盖自己的不悦，阿玉自然也感受到了。
可是她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直愣的很，再加上见到哥哥的喜悦，让她根本不知要如何思考，只能凭本能。
然而阿玉的本能对上高璟就没有趋利避害这一说，她只会对着高璟撒娇歪缠。
所以，阿玉不仅没有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哥哥——”她皱着眉，水昀昀的眸子直直盯着高璟。
看着阿玉这般小女儿的神情姿态，高璟毫不意外地再次将她与记忆中的容华联系在一起。
但他已经确信阿玉不是容华，所以自不会对阿玉心软。
高璟拂开阿玉，甚至用上了一点儿内劲，他忘了阿玉心脉受损，整个人脆弱的很。
果不其然，被推开的阿玉伏在软榻上，心口疼痛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至极。
高璟还没利用完阿玉，当然不愿意让阿玉就这么疼死，不得已，他将阿玉扶起，用内力帮她温养心脉。
原本，高璟是不想触碰阿玉的，可是阿玉黏人，顺势就靠近高璟的怀里，还抓着高璟的衣服不放手。
嗅着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阿玉一下子掉了眼泪，
“我知道哥哥不信我，我也知道哥哥有很多很多问题，一切一切，容华都会告诉你的。”阿玉说的话轻轻的，柔柔的，像春日里的细雨和风，绵绵细细。
一刹那，高璟僵住了，因为太像了，他甚至就已经把阿玉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哥哥，你想知道什么？”阿玉昂起头，澄澈如水的眸子恰能望见高璟刀削斧刻般的侧颜。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璟轻轻揽住阿玉，凤眸中染上一层悲伤。
曾几何时，他无数在梦中问道，但是没有答案，而他自己追查数年也不过只查到容华被人杀死了，却查不到下手之人。
“我……我不知道！”阿玉垂下头去，巴掌大的小脸几乎都皱成一个包子了。
“我只知道，我醒来时是在洛阳，至于怎么到洛阳的，我完全不知道。”阿玉细声说道，说完还望了一眼高璟，生怕他不信自己。
她没告诉高璟，就是那个时候，她遇到了丹娘，也是因为丹娘，她才能等到被归一收养的那一日。
“洛阳？”高璟呢喃着，声音轻的阿玉都听不大清楚。
“那你为何又去了南朝？”高璟捏着阿玉的肩，迫使她与自己直视。
阿玉知道他会问这个，所以把准备好的答案告诉他了，“我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之物，而且，那个时候牡丹印记消失了。”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恩人，是他把我带去南朝的。”
阿玉说的很轻松，也很简单，可高璟却一下子找出了漏洞，“即便牡丹印记消失，我也能认出你。”
“再者，你口中的恩人应该没有强迫你跟他去南朝，你为什么不回来，而是跟着恩人走了？”
高璟这一番话并未有任何斥责审讯的意味，反而内敛端方，却几乎逼得阿玉哑口无言。
“我……我找过洛阳府尹的，不过，没人理我。”后来丹娘说北朝一定有人要害她，不如跟着归一走。
“而且，我担心我没回长安就会被人杀死，所以我才跟着……跟着恩人离开的。”
光说这些，当然站不住脚，而且阿玉有一点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当时出了丹娘，还有归一。
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当时她选择回长安，归一也不会放任她走的。
归一卜出阿玉是危害凤星之人，所以他打算带阿玉去蓬莱岛交给蓬莱仙翁看管，但是阿玉的良善让他心生不忍，毕竟去了蓬莱就是幽禁的下场。
但阿玉来头不小，归一又担心她家人找上来后会不受管控，因而，归一才把阿玉带去了南朝。
只是他不知道阿玉是容华公主，而阿玉也不知道归一就是归真子，更不知道自己的爷爷一开始就是防备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