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变化
问青天终于杀青。陈焕飞回北京敲开安宁的门,直接爬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睁眼看见墙角一片温柔橘色亮光,是来自插座上一只小狗夜灯。一定是安宁特意给他这个怕黑的男子汉买的。
他坐起身,伸手抄起床边小桌上的水杯,咕嘟嘟喝完。
他悄悄推开门,穿过客厅。书房灯光明亮,安宁坐在计算机旁工作,桌上一如既往到处是乱乱的书本纸张。她一看见陈焕,脸上笑容盛开,起身拉他走到厨房饭桌旁坐下。
“我睡了多久啊?”
“一千年!”她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下,端了一碗加了红糖的白米粥过来,“饿了吧?你先喝粥,我给你把外卖热热。”
陈焕一把揽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不用热,喝粥就行。”
他一边喝粥,一边仔细看她。安宁逐渐脸红,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他两口喝完,站起身刚要把她举起来,忽然肩上疼痛,只得放下她,改用另一只胳膊抱她。拖拖拉拉走到卧室,安宁伸手去扯他的睡衣,
“这么着急,不先说说话?是不是很想我?”陈焕配合着她脱掉睡衣。
“让我看看!”安宁仔细看他的肩膀,心疼无比,轻轻问,“这么大一块淤青!疼死了吧?拍打戏被打的?”她以前看过他拍戏花絮,经常要求自己上,有一次被失手打到手背,差点骨折,那会安宁就恨不得跑进屏幕,教导他一顿。想不到现在真有了机会。
陈焕趴在床上撒娇,“怎么越睡越累,腰酸腿痛,你给我按摩下好吗?”
安宁一边随手揉揉按按,一边训导,“以后小心些!不要逞强!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觉得什么都得亲自上才好!你都做了,让人家专业的武打替身干什么呀?不要以为你很敬业,你这是不尊重人家专业人员!”
陈焕唯唯诺诺,虚心受教。过了一会儿忽然翻身,按倒安宁。“你这按摩功夫一般,师父我来教导下你吧。或者我们还是直接练习宁焕三招吧。”
早上陈焕醒来,只觉神清气爽,闻到咖啡香味,一路找出来,安宁一身运动衣打扮,正把油条包子端上饭桌。陈焕伸手捏了个香喷喷的包子,三口两口吃完,赞道:“你从哪变出来的?不是你早饭只吃麦片的吗?”
“我又不傻,有油条包子吃谁稀罕麦片!小区门口不远就有个小铺子,你不知道吗?”安宁给他递了杯咖啡。
“我以前基本不吃早饭。”
安宁吃了一会儿,起身去收拾。一会儿她拎着双肩背大书包过来,见陈焕风卷残云已然把桌上剩余食物全部消灭,正喝着咖啡,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你这是饿了多少天了!”安宁惊呼。
“三个半月了。过两周下个戏开拍了,还得饿着。“
安宁摇头,“你这工作,看着光鲜亮丽,又是挨打又是挨饿,不做也罢。“
陈焕说,“这话千万不要在外面说,你会被喷死的。我不做这个做什么,又不会搞科研。你怎么愁眉哭脸的?你也不想上班了?“
安宁点头,“你好不容易回来,可今天有课,没法请假。”
“你在这儿也得教门课?像在科州那样?你不说你只喜欢实验室,不喜欢在台上讲课?”
“在哪都一样,为了做喜欢的,总得做些不喜欢的。好在我的课排得很少,免疫学主要是陈志敏教授讲,上次我去听了,讲得特别有趣,学生们都喜欢,我接在他后头讲,压力太大了。”
陈焕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不能理解一个免疫学怎么可能有趣,还是特别有趣。“你昨晚就是备课来着?”
安宁点头,“内容肯定是没问题,怎么才能有趣呢?”
陈焕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你讲的一定比他有趣。他多大年纪了?”
安宁说,“五十多?”
“那不结了,我要是个大学生,无论什么内容,听一位貌美如花的女老师讲解,怎么也比老人家讲得有趣。”
“什么老人家,陈教授风度好得很,我看一半女生都在钦慕他。”
“你呢,也动心了?”
“自然,你不知道学问好又有趣的男人多迷人,年纪算什么呀。”
陈欢一把揪住她衣服,开始胳肢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收回你的话,要不今天别出去上班了!”
安宁笑得不行,赶紧求饶,“我逗你玩呢,家里藏着绝世大帅哥,我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别闹了,我要迟到了。”
“我开车送你。”
“不用,你听菲姐的话,别闹幺蛾子。我天天骑车上班,方便的很。”
她备好书包,又拿起挂在墙上的头盔,陈焕帮她理好头盔的带子,不禁说,“你骑个自行车,还带个头盔,人家该笑话你了。”
“笑话去呗。”安宁又回头问他,“我早点回来,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陈焕说,“我得出去买东西,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真的?”
“我答应你在北京给你也做饭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忘了吗?”
安宁忽然把梆梆硬的头盔靠着他胸前,“我今天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在科州你对我好,因为那儿只有咱们俩,现在你每天被比我好看一百倍的明星美女包围着,为什么还是对我好?不许说因为只有我会那绝世三招!”
陈焕敲了敲她的头盔,“她们好看难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自从认识你,倒霉的事也没觉得太倒霉了,高兴的事讲给你以后就更高兴了。昨晚上看你睡着了,我就想,这真是我人生巅峰了,刚拍完我主演的很棒的电视剧,有你在我身边,给我煮我爱喝的粥,和我练习宁焕三招,好吧,最后这个不算。要是一辈子可以这样就好了。”
安宁嘟囔,“这才到哪就巅峰了,顶多是个小山包。而且也太好糊弄了吧,煮点白米粥就行。我上班去了。”她说走就走,径自去推门。
“除了白米粥,你也不会别的呀。你等等,我表白了,你还没回应呢,“
“来日方长,今晚吃肉时告诉你。”
安宁脱下运动服,换上书包里带着的乳白色薄毛衣深灰色西裤和平底皮鞋。在镜子里用梳子把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对着镜子里得体大方的女教师挥挥拳头,加油!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的!
面对阶梯教室里参差坐着的年轻人,她狂跳的心慢慢归于平静,内容是准备得滚瓜烂熟的,语速不要太快,并不是飞速讲完就可以逃离教室的。稳住!
讲到中间,一个同学举手提问,安宁不觉微笑,“greatquestion!这就是我要讲的下一个题目。”有时候好像一些话非要用一种特定语言才能完整表达心情。随后又陆续几个同学举手提问,气氛逐渐松弛热烈,安宁最后只好答应下课后再解疑,课上先把要讲的内容完成。
讲到细胞免疫机制时,安宁略一犹豫,还是没讲那个“kissandrunvskissandkill”的笑话,这是以前一个研究生讲给她的。虽然在科州每次讲到这儿,都会有满堂笑声,有效唤醒熟睡的学生,也帮助理解内容。但她想起温在航的嘱托,决定还是规规矩矩讲完内容了事,科学本身就充满乐趣,不要加些调料,免得被人举报。
温在航前天晚上十一点了不知怎么去了实验室,看见安宁和他的博士生齐豫还在忙碌,开玩笑说,“我昨天大清早上实验室,你们就在,今天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还在。你们是住这儿了嘛!getalife!man!woman!”不知怎的,三人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笑,一块哈哈大笑了半天。
安宁本来也正收尾,把东西放回冰箱,擦干净实验台,路过正在讨论的师徒俩,说了声再见要走。温在航却叫住她,和她以前出了门,先是说,“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工作最好不要太晚。”安宁点头,说学校离住的地方近,而且都是繁华大路,很安全。
“安全也要注意,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国内自然比美国安全,不过坏人也是有的。”
“我记住了。”安宁乖巧答应。
“怎么我看你在亲手做实验,怎么不让他们做?你帮我管理好这个研究团队,指导好研究生就好了呀。怎么,他们不听你的?我和他们大师兄齐豫说说,现在的年轻人,工作不够努力还自以为是,哪有研究生准时下班的还能出成果的”
安宁知道他是在说去年和今年新招的几个研究生,他们并不认为科研就是生活,只把它当成一份工作,时常胆敢准时下班约会去了。安宁觉得人各有志,时间花在哪儿最终是有后果的,如果陈焕不是这么忙,她自己也不见得就长在了实验室。
“是我以前在科州的一片文章,发表前编辑要求加些实验,这算是我的私事,跟咱们这儿的项目没有关系,我想我自己做完就好了。我只跟实验室管理员说了一声。”
“那你也可以让他们做呀,大不了文章上加个名字,对他们也只有好处。你要学会做放手当老板。”
安宁接着点头,忽然想起陈焕打戏总要亲自上,他们真是一路人,能自己做的不想麻烦别人。又想起自己要是还在科州,说不定已然招了五六个人干活,当老板当得过瘾,不用因为新来乍到,处处小心。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发给我的基金申请的开头我看了,非常棒。其实这个项目你完全有资格有能力以自己的名义申请,但你也知道,用我的名字胜算更大。等拿到了,自然也是由你完全负责。”
安宁继续唯唯诺诺。
“你是我招来的,不管喜欢与否,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我这一派的,和别人交往要留个心眼。过两天教课也要注意。我知道你业务强,性格也好,又肯努力,这个团队迟早是你的。”
安宁狐疑地看他一眼,他自顾说道,“我自己培养的最有出息的博士生们,都去了美国,不肯回来。其他人虎视眈眈,扳不到我也许会打你的主意。你什么都好,就是国外呆久了,也许会信口开河,有些不当言论,不要被人抓了小辫子,尤其上课,不定被人举报。二十年前,我们好几个回国,那会海归还是稀罕物,学校重视得不得了,可是你看他们现在都不行了,是业务不强吗?一定要相信古人的智慧,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安宁看他脸颊微红,想他平日里虽也是温和亲民,不至于这么长篇大论,一定是喝了酒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喝完酒不回家,跑来了实验室。她心里奇怪学习免疫学的同学不专注于功课,怎么想着举报老师。作为老师,难道会在课堂议论政治?她肯定不会。就算出国前对现状或有不满,一出国自动变成忠诚的爱国者,忍不住要第一时间维护国家,就好像自己可以抱怨家长,但外人不行。
“那个基金申请就全交给你了,我现在行政事务缠身,□□不暇。当年立志当科学家,谁想到科学家的尽头是开会应酬呢。”
安宁笑道,“这我没体会,不过当年我讨厌写作文,立志当居里夫人,没想到居里夫人需要天天写作文,写论文写基金申请写研究计划。”
温在航呵呵大笑,坚持把安宁的自行车放到他车后箱,一直送她到楼门口。
安宁感激温在航的指点,也不知怎的,不管在哪,她都会遇到悉心帮助她的贵人。
第一次上课顺利结束。安宁心情甚好,掏出手机,想和陈焕吹下牛,却发现有好几个他的短信,都是让她打电话过去。她忽然心砰砰跳,他的那个世界,常有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她赶紧打过去,听到嘈杂的声音,忙问,“你在哪儿呢?出什么事了吗?”
“在机场,和菲姐在一起,没出事,是好事。你知道有个香港的导演叫李勤的?拍了过江龙的?他这两天在上海,忽然联系菲姐想见我一下。”
“啊!你也许要拍你的第一部电影了?”安宁第一时间就开始激动。
“别瞎激动!还没一撇呢,我是告诉你,今晚你只好继续吃外卖了。明天周六,别出去加班,我让书文去接你,你们直接去我家,我完事了后也从机场直接回家,生日宴改明天了,咱们家里见。”
安宁想起来陈焕说过他爸爸下周四过生日,他们可能等到下周末回家过生日。
“怎么提前到明天了“?”
陈焕沉默了几秒钟,“因为我后天就飞走了。有个室外爬山露营的综艺节目,一个常驻得了阑尾炎去不了了,他们找菲姐问我能不能去,菲姐已经答应了。”
安宁无语,刚说要有一段在一起的时间,这人又要走了。
“要是能带着你去就好了,你在科州带我去了那么多地方,我却要和一帮陌生人爬山,把你自己扔在北京。”陈焕的声音里充满歉意。
“这倒无所谓,你让我去,我现在也没空。我记得网上说演员要保持神秘感不要上长时间上综艺?菲姐怎么说的?”
“菲姐说,你又不是胡歌!有什么资格保持神秘。除了几个粉丝,普通观众根本不认识你是谁。要是上了综艺,也许观众看你眼熟了,以后多看一眼你拍的剧。关键是以前节目也没联系过我们。”
安宁笑了,忽然想起温在航的嘱托,忙说,“你去了是工作,不是人家请你专门去玩,一切要小心啊,不要胡乱说话,也许一句玩笑就会影响你的事业。一直有人拍你的,就算是痒痒了,你,最好不要挠屁股,不要抠鼻子!”
陈焕也笑了,“我什么时候当众挠屁股抠鼻子了,那是你吧!菲姐都对我有信心,说我只要做自己,就会很圈粉。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应我的表白呢?”
“我吃到你做的红烧肉的时候。”
“本来是今晚的,唉,计划赶不上变化!”
安宁想,大概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了,不管陈焕如何真心实意地承诺,变化永远大于计划。也好,她今天可以在实验室呆晚点,彻底完成那个实验,下周就可以再次提交发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