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从医院回去之后,陈泽宇在家吃药休息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过年前最后一次摄影展,朱理理给了草莓烟每个人一张门票。
他们给她的回复像是说好了似的,借口都是看情况,没时间,或者不去。
开展的那天又一个一个都来了。
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江明枫最后一个到,手上还拿着一束花。
“还以为你只给了我一个人门票。”他说着,随手把花递给她,“伤心了。”
郁金香和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蝴蝶洋牡丹洁白美丽。朱理理抱着花笑起来,“你不是没时间吗?”
“本来是没有。”
江明枫说,“昨天健身有点伤到手腕,今天想躺一天的。不来又怕你伤心,追着念叨我三个月。”
“靠。”朱理理时隔几年第一次重拾语气词,“我哪有那么胡搅蛮缠。”
江明枫笑着。
“你手腕还好吗。是哪只手,严重吗?”
“不严重。”
朱理理拉过他的右手看了看。
掌心愈合的伤痕已经变得很淡,只有几处薄薄的茧,留下他那些独自承受苦痛的证明。
她的目光停留良久,直到江明枫朝她伸手,“要试试吗?”
朱理理看他一眼,垂眸扣住他的手。
掰手腕的姿势。
以前在sac,他们待在吧台没事做的时候就这么玩。
她力气当然没他大,所以经常是两只手和他较劲。
但是现在,朱理理只觉得自己握住的这只手无比脆弱。她好像轻易就能赢他了。
她不敢用力。江明枫手腕往下,把她的手压倒,轻嗤道,“现在这么没用了啊。”
朱理理嘁了声,“我让你呢。”
–
两个人漫无目地转了一会儿,朱理理暂时和江明枫分开。
上次孟文菁想让她见的人今天也在,她今天就是来听命交新朋友的。
医生朋友比想象的要有趣,绅士,开朗。对她的作品也是真的很了解,朱理理挺开心。
可惜没来得及看完展,中途人家接到医院电话,就先和她告别了。
医生真是辛苦。
看着车尾消失在路口,朱理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没收回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路边那道孑然孤立的身影上。他站在那里,一如他身后的四季不败的树木。
朱理理停在原地等了许久,最终拧不过,先朝他走过去。
让他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你不是不来吗。”
赵平澜视线停在她脸上,没说什么。他眉眼无声无色,显得深邃冷峻。
朱理理站在他眼前,把手上的花束给他看,“好看吗?”
赵平澜扫了眼,“难看。”
朱理理哦了声。
赵平澜盯着她看了几秒,侧身靠在身边的树上。他这样子,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里。
“刚走的是谁。”
“谁?”
朱理理明知故问,赵平澜不接话。两个人的目光交错着,互不相让。
半晌,朱理理笑了下,“朋友。”
“做什么的?”
“医生。”
“长得不错。”
“是很帅。”
“不像好人。”
“人家是正经人。”
赵平澜看着她,“你又不喜欢正经人。”
朱理理抬眉。
“那倒是。”
赵平澜垂眸不知在看什么。他抬手握住她的颈,往前带,朱理理被动地靠近,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围。
“提醒你。”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赵平澜的手在她颈侧,紧贴着她跳动的脉。朱理理抬头望着他,有些恍惚地陷在他的眼神里,“什么。”
赵平澜低下颈,抵着她的额头,在接吻的距离里,平静地告诉她,“约会应该把戒指摘掉。”
他说完放开她,没有留恋地转身走了。
朱理理重新置身冷风,回归意识。她靠在树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你就装吧赵平澜。
–
夜深的月光洒落,银灰淡白,像雪一样。
朱理理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她洗漱完,喝完水打算休息。
有电话打进来。
朱理理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接听。
她没说话,电话里也没有声音。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分不清是谁的。
朱理理一口口喝着水,耐心地听着电话。半天,终于有声音传过来。
“朱丽叶。”
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沉重的气息,“救命。”
朱理理很熟悉他这样用力隐忍的语气,“赵平澜,你怎么了。又胃疼了?”
电话里又没声音了。
朱理理皱了皱眉,“你这样下去身体真的会……”
“朱丽叶——”
赵平澜沉沉笑着,声音闷闷地,“要死人了……罗密欧……快死了……”
“你——”
朱理理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她放下水杯,直接拿上钥匙和外套出门。她很少开车,晚上更不敢太快。这一趟才发现他们住的地方离得太远了。
快没耐心了才到。
他门没锁,朱理理跑进去,在客厅没找到人。
“赵平澜?”
卧室门虚掩着,朱理理推开,看见赵平澜躺在床上。
他两条长腿踩在地上,只身子平躺在床上,抬起的手臂挡住了大半张脸,胸膛缓慢起伏着。
朱理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你睡着了吗。”
没反应。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着,很暗。她只能看到他轻抿的唇,他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里柔和很多。
朱理理手放在他身上推了推,“赵平澜。”
下一刻,她手腕蓦然被扣住,接着就被一道很大的力气带了过去。
朱理理腿撞在床沿,整个人跌倒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温热的呼吸,还有心跳。
“你怎么了。”
他身上有浓烈的威士忌的味道。
“你喝酒了?”
朱理理撑着床爬起来,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赵平澜已经坐在床边。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坐着。朱理理却觉得有些可怜。
她把水递给他,“喝了。”
赵平澜接过水杯,仰头喝完。很听话,这种莫名其妙的顺从,在他身上又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她给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喝完水,他似乎清醒了一点。
“你走吧。”
朱理理放下杯子,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着他。
“赵平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次,我现在就走。”
房间的开关就在她身边,但朱理理没去开灯。他和昏暗的阴影总是能融合地很好。她看不到他的神色。
赵平澜没出声。
过了很久,朱理理才听见他说,“没理由。”
“什么。”她没听清。
“叶听迟。”赵平澜没看她,他像一道剪影,低声在对自己说话。“家境背景,品性才华。什么也挑不出错。你没理由不选他。”
朱理理微微怔神。她从没想过会听到他说这种话。
“我试图找过很多理由,都不成立。”
她打断他,“赵平澜。”
“他很完美。”
他平静地说着,“但是,朱理理……那又怎么样。”
赵平澜没有再说下去。
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叶听迟。
可能是因为他们很相似。
如果赵平澜的人生稍微平坦一点,他就会成为“叶听迟”。完整地拥有爱和天赋。
可就是那些平凡又不平凡的幸或者不幸,才造就了一个赵平澜。
所以,那又怎么样。
他从未对人生低头过。也许赵平澜直到自己生命的走马灯才会承认,他曾经在叶听迟面前,第一次有些不甘心。
“你离不开我。”他说。
朱理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安心,“是,我离不开你。”
“回来。”他声音轻哑。
朱理理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靠在她胸口。
他的头发蹭在她脖子上,痒痒的。
“赵平澜,你还有话告诉我吗。”
他沉默片刻,“没有。”
“那我走了。”
他没说话。
朱理理抵着他的肩往后退,他手放开。没再说什么,她转身就走。
没走出两步,又被腰上一道力气拦了回去。
朱理理倒在床上,没有被吓到。赵平澜翻身压在她身上,她看着撑在她上方的男人,“你输了。”
“谁让你走了?”
“你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赵平澜压着她的肩,语气冷漠,“你以为我要什么女人没有。”
朱理理轻叹,“可惜我身边就只有叶听迟——唔——”
她话没说完,赵平澜俯身下来,恶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你再说。”
他气息笼罩下来,朱理理挣扎了一下,看着他,“不说了。”
赵平澜离她很近,呼吸全部缠在一起。即使光线很暗,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手上桎梏的力气变成轻抚,手背在她脸上缓慢地摩挲,若即若离。像在确认,或是回忆。
在朱理理眼里很漫长的这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消散。
仿佛刚才他蔓延出来的情绪只是她的错觉。
“赵平澜。”朱理理破坏气氛地提醒他,“你要吃药吗。”
他冷嗤,“我没病。”
“你有。”朱理理伸手摸到他的脸,她手指在他眉间,他的呼吸落在她手腕上,勾缠脉搏。“赵平澜,你难过吗。”
他没说话。
“你见过季星言了,还是不开心吗。”
他握住她的手腕。
“朱理理,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赵平澜翻身坐起来,随手在床头柜上摸到什么。
朱理理跟着坐起来,抢走他手里的打火机。
“赵平澜,你戒烟吧?”她想一出是一出地说。
“你发什么疯。”
“我不喜欢烟味。”
赵平澜被她气笑。
朱理理坐在那,他靠在床头,一只手就捞起她的一条腿把她整个人拉过去。
“你又装什么。”
“我就是不喜欢。”
赵平澜将她压在身上,“这是我的房间。”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平澜放开她,“你走吧。”
朱理理不理他,直接跨腿坐到他身上。赵平澜闷哼了一声,“朱理理!”
“赵平澜。”她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你是不是很想他们?”
他没有回答。可是这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眼睫颤了一下。
“也是。像你这么难伺候的人,也就只有我愿意勉为其难留在你身边了。”
他低低地笑。
“朱理理。”赵平澜脸埋在她颈侧,用力咬了一口她的脖子,“是你舍不得我。”
他不等她回应,蛮横地吻下来。反身重新将她压在身下。
赵平澜的手钳制在她后颈,朱理理被迫仰头承受着他。
铺天盖地。
赵平澜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上抱。她里面只穿着睡衣,他的手很轻易地就能抚摸到她的身体。
朱理理混沌之间推着他的胸膛,“你身体还难受吗……”
赵平澜应了声,重新吻住她。他的手炽热有力,在黑暗的房间里,她直观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喘息,交缠的舌尖。
“赵平澜……”朱理理的手碰到他滚动的喉结,气息乱七八糟,“你到底疼不疼……你电话里骗我的是不是……”
赵平澜喑哑的笑声在她耳边,将她的心也变得缠绵,“骗你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朱理理搂着他的脖子咬回去。
他抬起她的腰将人翻过去,“再咬?”
他的唇紧贴在她肩颈上,低声细语,“和以前一样……”
朱理理没听清,“什么。”
赵平澜在她身上的手微微用力,“手感。”
“赵平澜……你不能对我耍流氓。”
“嗯。”
……
浓情的爱意总是如汹涌的潮水,但无论如何倾诉,也仍是万分之一。明明已经到极致,还是怎么样都不够深刻。
她很想他。
以前有多想不记得了。只是在重新拥有他的这一刻最想。
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呼吸。
什么也不用说。
层云不知何时遮住了全部的月色。
冷漠寂静的夜半,悄然无声地下起一场细细的雪。
第二天,窗外到处是薄薄的一层霜雪。白色占据大半。
天还蒙蒙亮。
朱理理醒来后就望着窗外的景,不知道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