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当初——
陈泽宇说，当初草莓烟差点就要散了。
舆论猖獗，业内封杀。贺锐根本没有想给他们活路。当年草莓烟和tc的签约告败，江明枫的手被医生告知可能再也弹不了吉他，赵平澜被退学……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轰然倾倒。
夜月高空。
何小满带着满身油漆和颜料仍在忙着装修练习室。
她从车上下来，从后备箱搬出一个大纸箱，手上拎了一个颜料桶，怀里再抱了一盆薄荷草。
“需要帮忙吗。”
朱理理不紧不慢地从路边走过去，“大小姐还亲自搬东西啊。”
何小满怔怔地看了她半天，才猛然回神，眯起眼睛，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咬牙骂了声，“靠。”
朱理理帮她把车上的东西一趟趟搬下去。这里的练习室刚完成初装修，该有的还都没有。
一盏灯打下来，看得见每个角落。
这外面有个小院子，除了不明不暗的落地灯照亮着，也什么都没有。
何小满抱了十几瓶酒回来，两个人就坐在草地旁的木质台阶上。看夜空上若有若无的星。
晚上有点冷，风也带着无比久违的气息。
朱理理跟何小满并排坐着，各自灌酒，沉默又心安。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月了。”
何小满笑了声。
“见过他了吗？”
朱理理抱着酒瓶，点头，“嗯。”
她侧颈看向她，“受刺激了吧。”
朱理理看她一眼，何小满乐地朝后仰。
她就知道。
“我都能想象到赵平澜面对你的样子。”何小满踹开空酒瓶，靠过去，伸手搂着朱理理的肩。微醺的声音懒洋洋拖着，“你别在意，他这几年走火入魔了。不管见人见鬼，对谁都那样。不用理他。”
朱理理不吭声。
何小满看她的样子，拍了拍她，“喂，朱丽叶。以前的事跟你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犯蠢。”
朱理理偏头看何小满，“那你说，算背叛吗？”
“背个屁。”
何小满摔酒瓶子。
朱理理肩膀轻颤，扯了扯唇，“哎，大明星，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你现在不是人间甜草莓吗？”
“滚开。”何小满笑着踢她。
“那你呢。”何小满靠在她身上问，“朱丽叶公主，在国外这么多年有没有勾搭一个混血大帅哥回来？给我看看。”
“我不喜欢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臭脸混蛋版的罗密欧？”
朱理理轻笑，“嗯。”
“你没救了。”何小满扬唇，枕在她肩上看着月亮，好奇地问，“不过和赵平澜那样的男人，谈校园恋爱是不是挺爽的？”
“爽死了。”朱理理说。
何小满扬声大笑。
后来何小满又问她，觉得赵平澜变了没有。
朱理理说没有。
何小满喝醉了，抱着她哭。让她别生气。
她说赵平澜那不是冲别人，是在和他自己过不去。
赵平澜这五年换给别人，早就毁了。到今天为止，没有一步路是他自愿走的。
朱理理走的那一年，冬天也下了雪。
痛吻自由后，他们就离开了。楚妍走了，季星言没有。贺锐想要把赵平澜告死，但季星言不要。他要的是看赵平澜后悔。
贺氏父辈虽然出了事，家族企业终归没那么容易垮。如今已然成了cyt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
赵平澜被退学后，在工作室把自己关了三天。谁也没见。
直到冬天第一场雪终于停了。
何小满还记得那天见到他的第一眼——那么落魄，却隐忍着沉重的力量。将死未死，将生不生。
他坐在沙发里咬着烟，沉默了很久，久到傍晚被夜幕即将吞噬，才用低哑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说，散了吧。
他的声音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平静。三个字轻的快听不清。
他扔下这句话，就同样扔下他们走了。
没有人说话。
何小满是最后一个走的。
在天台哭累了才走的。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赵平澜会是第一个放弃的人，他们都似梦非梦，过了很久才慢慢有了实感，有了那个清晰的念头——
草莓烟没了。
最不可能认输的放弃了，最可能放弃的却没认输。
江明枫的手被碎裂的玻璃割伤，痊愈后连一杯装满水的水杯也拿不稳。没人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少力气吃了多少苦，才重新能拿起吉他。医生给他的百分之三十希望，他拽死了没放。
散还是不散，凭什么都是赵平澜说了算。
江明枫也从没相信过他真的想放弃。
朱理理不知道赵平澜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何小满说，如果她没有走，他不会放弃。
“要我说，朱理理，你就是他的桃花劫。”
何小满半醉地阖着眼，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你看他这人交朋友眼光都可毒了，特别不爱和像我这样草包富二代玩……他说我们这种人复杂，麻烦。结果他真就栽在你这官二代身上啦……”
“朱理理你藏的真够深的，破官二代，比我这草包富二代还讨厌……”
“你猜朱丽叶在他心里死了吗？”
何小满抱着她笑，“赵平澜遇见你真是他的命。”
朱理理低声笑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漆黑的夜空里，她仿佛能看到一幕默片电影般的场景。昏暗无光的房间里，窗也未开。地上一片狼藉，脚边都是残落的烟蒂。赵平澜在床边坐累了，向后倒下去。他就这样躺在床尾，搭在额上的手臂挡住了一半脸，他闭上眼睛，呼吸缓慢如时间在渐渐停滞。外面在下大雪，世界寂寞无声，他安静地躺着——
罗密欧吞下了毒药，等待着沉睡地死去。
可他不知朱丽叶还活着。
放逐比死亡更痛苦。
朱理理已经忘记自己看过多少遍罗密欧与朱丽叶。几乎记得每一句台词。
她最爱的电影镜头，是罗密欧出现的一幕——在连着海平线的无边的黄昏里。
那样的黄昏，能让她看见他。
赵平澜曾经说，童话故事里，公主不应该配王子。
他就不是完美的王子。他所向披靡，从不回头。他拥有一个理想国，他是那个王国里最强大的国王。
现在他也真的拥有了一个草莓烟国度。
sac三个字，光芒万丈。
无论何时，草莓烟散在他，成在他。
后来他也只问了一句话，他问，还信我吗。
提起那时候何小满就又气又恨。
“赵平澜凭什么。”
“我那时真的很想问问对他来说草莓烟到底算什么。”
“可是看着他一个人……看着我们几个人又坐在一起的样子，我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赵平澜这个一无所有的混蛋，他还有什么呢……”
朱理理见到他的那一刻，也是这样想的。
不重要了。什么也不重要。
于她而言，赵平澜的冷漠是最无用的武器。他的心太满了。
他虽然从来没说过。可她知道他对痛吻一直有亏欠。所以不管季星言做到什么地步，他都不会真正地恨他。
哪怕到绝境，没有退路。
有句话怎么说的？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但凡有一分余地，今天都不会是今天。
对赵平澜来说，草莓烟就像是朱理理。
那时候他甚至可以让一切就死在那段人声鼎沸的潦草青春里。散了就散了，怎么样都好，他认了。可他越是如此坦荡，季星言就越是无法放过他。赵平澜凭什么。
他不信他不后悔。
–
tc大楼会议室。
门关着，外面楼道偶尔有脚步声经过。
空气安静地没有杂音。秋秋坐在沙发角落里，捧着手上的资料，大气不敢出。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痛苦。
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读liz的简历，还是在本人面前……
朱理理站在落地窗旁，微微弯腰欣赏着养在水里的马醉木。湿润的枝叶绿意盎然，长得极好。
“好巧，都在。”
静止的空气终于流动。秋秋长松了一口气，“枫哥……”
江明枫淡然地走进来，双腿一叠坐到沙发上。
赵平澜靠在会议桌旁，抬眸扫他一眼。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草莓烟要有御用摄影师了，过来看看。”
这场面跟他想的差不多。
真有意思。
“赵总，会议室不能抽烟。”
赵平澜低眉将烟灰跌落进烟灰缸里，薄雾缭绕，“滚。”
江明枫轻笑，侧颈看向朱理理。
“这是我们的大摄影师？”
虽然已经做好见他们的准备，但真见到了还是不免恍神。
“liz，久闻大名。”
江明枫浅浅勾唇，“没想到这么漂亮。”
“彼此彼此。”
朱理理收回思绪。
“不过我听说，朱理理小姐是星河影视那边的人。怎么——”
“星河影视请的是律师，不是摄影师。”
江明枫了然地抬抬眉角。
“怎么样，要我吗？”
朱理理看向赵平澜。
后者平静地望着她，没什么反应。
“当然要。”这氛围里，江明枫毫无察觉地接话道，“赵总，这可是请也请不来的摄影师。”
赵平澜垂眸在烟灰缸里揿灭香烟，“你要？”
“我要啊。”
他喉咙里似有一声笑，冷冷清清，“请不起。”
“不用请。”朱理理靠着窗，“我们的关系本来也没有解除过。”
“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关系？”
江明枫靠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
秋秋想跑，可是她不敢动。
赵平澜不说话的时候，棱角显得格外锋利。
但朱理理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再冷，她也能坦然直视。
敲门声再次打破薄冰一般的气氛。
朱理理凉凉看过去一眼，不认识。
“怎么都在这。”
唐颂走进来，带着一贯的笑，“今晚我姐生日宴，你们没忘吧，记得都来。”
江明枫点头，“没忘。”
“这位美女是谁啊？”
唐颂看到朱理理，问。
“跟你没关系。”江明枫起身赶人，推着他出去。
唐颂本能地察觉到什么，待着不走。
“你可以走了。”
赵平澜没再看她。
朱理理点头，“好。那你晚上有时间吗。”
“没有。”
“明天。”
“我让你走，没听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平澜拿着打火机，冷笑道，“一点没变啊，朱丽叶。”
她看着他。
“怎么，你不就想我这样叫你吗。”赵平澜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审视一般，“玩够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得等着你顺着你，供你消遣。”
“赵平澜——”
“朱理理，别太自以为是了。行吗。”
“到底是谁自以为是。”
朱理理站在那，微抬着颈看着他，“赵平澜，到底是谁在过不去。”
赵平澜脸色沉郁，他踹翻脚边的椅子，两步走到她跟前。
“你觉得我过不去什么？还是你认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活在城堡里。你想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什么。”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我只要你跟我把话说清楚。”
“你以为你是谁。”赵平澜低头看着她，一半身影都隐没在晦涩的阴影里。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你想听什么？谁会信十几岁时说过的话。”
她拽过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那这个你为什么不扔。”
她给他的戒指，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发现它还在。
赵平澜轻易挣开她，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毫不犹豫扬手扔出去。他压着眼尾，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以为我有什么不能放弃。”
又是这样。
赵平澜离开后，朱理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复心情，走到角落找到被他扔掉的戒指，捡回去。
庆幸窗户没有开，否则扔出窗外就真的找不到了。
江明枫看着赵平澜离开的背影，低头扬起抹笑。
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