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除夕要守岁。
年夜饭后，朱理理抱着一堆烟花去门口玩，顺势顺走了桌上的手机。
孟文菁看她跑到外面去，嘱咐她穿外套。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春节晚会。
朱理理拿着打火机放烟花，孟文菁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收回目光。
她坐到沙发上，沉默良久开口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女儿。”
朱政光看着电视，闻言停顿片刻道，“过完年吧。”
“怎么说？”
“实话实说。”
“你不怕你父亲的形象在她心里崩塌吗？”
“理理长大了，很多事情能想明白。”
孟文菁看向他，极轻地笑了笑，“朱政光，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算不算一个好父亲。”
他低头，笑意微涩，“不算。”
“我不是个好父亲。”朱政光摇头沉声道，“文菁，我知道我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孟文菁叹道，“跟你吵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活的太梦幻也太理想的女人。我想要的是爱情不死，可是朱政光，你的爱情太少了，于是我们之间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亲情。你为你的事业付出了全部，而我想要的是你为我付出全部。”
她笑着说，“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吵来吵去，到最后我反倒挺怀念跟你争吵的时候。因为我平时连能够跟你吵架的机会都很少。”
“但是朱政光，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我的爱情从青春到苍老的过程，都只有你。”
“我知道……”朱政光声音发紧，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从不浪漫。这么多年，他也依旧就只在面对她的时候才总是不知该怎么办，该用什么样的姿态。
“文菁，我知道。”
“我们是好聚好散。”孟文菁的声音很温柔，“对你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们唯一对不起的是理理。”
“你说女儿什么也不知道吗，不可能的。”她低声，有些哽咽，“当初我们想把她和宋砚一起送出国，不想让她被影响。可她就是不肯，一定要留在我们身边。其实女儿这方面跟你很像，不擅长表达感情，方式也总是很笨拙。”
朱政光望着电视，目色遥远，听着孟文菁的声音，眼底生涩。
“总之理理那边，你好好和她说。”
–
手持烟花在夜里绚烂迷人，火光四射。
朱理理一边点着烟花，拿出手机和陈泽宇有来有回地打了会儿消息后，给赵平澜打了电话过去。
不久后，他的声音混着夜晚的冷风一起进入她的耳朵。
“朱丽叶公主好大的架子，这么久才理我？”
朱理理笑着说，“刚才在吃年夜饭。”
“嗯。”安静了几秒，他问，“那现在在干什么？”
“放烟花。”她说，“你呢？”
“我在——”他顿了一下，说，“路上。”
“你没回家吗？”朱理理问完就有些后悔了。
“没有。”电话里似乎有踩雪的声音，赵平澜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他说，“我去看顾远了。”
“你见他了吗？”
“没有。”他轻声道，“我就在很远的地方待了一会儿。”
朱理理蹲在路边，南方的雪很薄，很快就融化了。“他不让我们去看他。”
“是啊。没心肝的。”
朱理理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住的地方。”
“那明天呢？”
“不知道。”他想了想说，“可能回学校去。”
“明天就回学校吗。”
“也不一定。”赵平澜笑了笑，“你还记得以前经常和韩菲菲一起去找我的地方吗。”
总是有风，朱理理打火机打不着火，点不着烟花。“记得。”
“我想回去看看。”
朱理理心头一跳，“明天吗？”
“嗯。”
他没再说什么，朱理理也安静下来。
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月亮都似乎更皎洁了，她耳边才又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他问，“来吗？”
朱理理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她弯着嘴角淡淡应了声，“哦。”
赵平澜笑着，“这么勉强啊。”
寒冬的夜冰凉如水，呼吸里却是清甜的冷霜味，身体外的冷和心口热相互交织，让人享受这样的感觉。
“理理。”
她在外面待太久了，孟女士在喊她。
朱理理回头，扬声回应，“我马上放完了！”
她收拾了一下，对着电话小声说，“赵平澜，我烟花放完了。”
“嗯。”他低声道，“回去吧。”
朱理理嗯了声，有点不舍得挂。她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只听见他的呼吸声都会很安稳。
下一刻赵平澜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过来，“明天见。”
朱理理又心安了，她认真应了声，“嗯。”
和赵平澜打完电话，朱理理没了心事，开开心心地守岁。
一夜好梦。
第二天，朱理理一大早就起床了。
穿新衣服，化美美的妆。上午来来去去拜年串门，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朱理理把宋砚约了出来。
然后跑到孟文菁女士身边打招呼，“妈，我下午要和宋砚出去玩。”
“好啊。”孟文菁一口答应，“大过年的，你们玩得开心点。”
朱理理搂着孟女士亲了口，转身跑了，“好哦。”
孟文菁笑着看她欢快的背影，“记得戴围巾，多穿点。”
“知道了！”
朱理理出门，打车，到离一中两条街附近的地方下车。走路过去。
原来的旧长街上，那栋改造失败的艺术楼还没有拆。
朱理理站在路边仰头看了半天，不知看了多久。
她看的专注，因此身后的声音蓦然出现的时候，险些吓到她。
“看什么呢。”
朱理理一回头，就看见赵平澜。
昨天还在打电话，今天就见面了。这种感觉还挺神奇的。
从放假到现在明明也没多久没见，但这会儿他的声音不隔着手机，忽然就太有真实感。这样面对面站着，竟然让她有些恍惚。
赵平澜穿着一身黑。整个人的轮廓清晰锋利，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
朱理理浅浅回想了一下，发现他好像经常allblack。简单随性，怎么穿都好看。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赵平澜笑着抬了下她的下巴，“不认识了？”
他的手凉凉的。触感久久不散。
朱理理故意道，“你来的太慢了，我等你很久。”
“是吗。”赵平澜目光深长地笑了下，语气散漫，“那还请朱丽叶公主赎罪。”
朱理理轻哼了声，转身走在前面，“赦免你。”
艺术楼顶的天台已经没了当初改造过的样子，墙角长满了荒草，那个露天的小酒馆也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天台的风很大，吹的脸都没了知觉。
朱理理跟着赵平澜的脚步，站在一块高地上望向远处的一片开阔的景。
冷。
不过挺值得。
“原来这里风景这么好。”朱理理忍不住感慨，“以前都没有注意过。”
赵平澜说，“你以前只顾着讨厌这里了，能看见什么。”
“哦。”
朱理理趴在那围墙上，迎着风吹。她转过身后，看见左手边一面破旧的墙，指着扯了扯身边的人，“赵平澜，你看。”
“什么。”
“那墙上的字。”
——爱是诈骗，禁止靠近。
喷漆已经很褪色了，墙面也变得破碎。
“以前没发现，现在看这八个大字倒是很适合你。”朱理理笑着说，“你那天不就在那偷听我说话吗。”
赵平澜勾了勾唇，漫声道，“谁偷听，我光明正大听的。何况朱丽叶公主你吵架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就差昭告天下我是人渣了。”
朱理理笑个不停。
“那我是气韩菲菲没出息，为了你掉眼泪。”
赵平澜看向她，迟来地解释，“那天晚上我情绪不好，还和江见林吵架了。不是故意不见她。”
朱理理抬头看他，冷清干净的天空背景下，他整个人都变得更清晰。她说，“其实韩菲菲那天是想和你告别的。她要被父母带去国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她想和你告别。”
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好好道别。
天台的风把她头发吹的乱乱的，赵平澜抬手整理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说，“对不起。”
他的道歉韩菲菲已经收不到了。
朱理理眼眶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热，她摇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空旷的楼顶天台，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空很高，城市很远。世界都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赵平澜。”朱理理看着他说，“你知道那天晚上韩菲菲骂我什么吗。”
她笑起来，“她骂我傲慢又偏见，无知又可恶。”
现在想，朱理理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你是这样吗。”
“是。”
赵平澜轻笑。他的手也很凉，但好像比她的脸要暖和一点。
他手背贴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低声道，“那如果是朱丽叶公主，傲慢可恶一点也没关系。”
他的目光深邃明亮，看的人心口发热。朱理理终于不自在起来，脸颊也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她恍然回神，低头躲开他的手，退后半步跳下了这个地方。
“好冷。”朱理理把脸埋进围巾里，抬眸看他一眼，随口扯别的话说，“赵平澜你冷不冷？”
赵平澜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尾勾着笑，回答她，“不冷。”
她仰头看他，他就像站在云上一样。也真的像一个一无所有，又所向披靡的国王。
此刻他的眉眼，目光。都足以烙印在她心上。
朱理理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话——想用目光拥抱你，想用眼睛爱你，它比语言正确且有深度。
这一幕在她往后的生命里，也让她记了许多年。
“赵平澜。”
“嗯。”
“新年快乐。”
他低眉在看着她。
“朱丽叶。”
“嗯？”
“我们来对台词好不好。”
多奇怪，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要——”
“罗密欧啊，罗密欧——”
朱理理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跳下来，张开双臂朝她走过来。
用那样散漫性感的声音念着台词。
赵平澜，他这种时候身上总有这股迷人又混蛋的气质。
“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
他又在扮演朱丽叶了。
…………
刚才的意境都没有了！
“赵平澜你神经病！”
朱理理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他追着她，胸膛震着，尾音轻颤。
他的声音在风里扬上云端。
——我愿意不再姓凯普莱特了。只有你的姓氏才是我的敌人，即使你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你，这跟名字又有什么关系给玫瑰换个名字，它还是照样芳香，所以罗密欧也一样。罗密欧，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愿将我的身心，补偿你这身外的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