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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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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女像爹,儿像娘”。

    虽不知有什么依据。

    但在齐家女儿身上彰显了七八。

    齐夫人深感宽慰。

    却不知女儿视她作天下第一美。

    但凡看见眉目口鼻任一处,具其些微特点的。

    自然而然联想上去。

    姚将军听她把自己样貌与齐夫人比照,也不见怪,只是一笑:

    “却不是辱了你娘。”

    倒有自贬之意。

    两人并行,穿过殿堂,来到沿河大道。

    只见宽广晕黄,水流活活,南注北往。

    高堤下矮草漫漫,错杂斑斓。

    远见对岸一带青苍。

    影影绰绰间宫宇布集,翘檐飞展。

    正望着景,忽听前面传来犬吠声。

    就见一个役卒,头戴角帽,围住口鼻。

    提绳拘着一条大犬在那道路中央。

    那犬头面宽阔,体魄强健。

    遍体黑毛滑亮,四足却是棕色。

    “乱嚷什么?把你欢的!”

    役卒在大犬后颈上掐拿几下。

    那犬止了吠声,发足朝这边奔来。

    田夏甩脱将军的手,朝后退开几步。

    那犬跑到近前,人立而起,扑在将军身上。

    将军往后瞧了田夏一眼,双手环住犬腰,一抱而起。

    竟把那条大犬抱得双足离地。

    那犬绒尾乱摇,后爪蹬蹭。

    显得极是开心。

    却把个大脑袋偏开,不叫碰着将军伤脸。

    将军上下揉了揉大犬脊背,放落下来。

    亲自领了大犬到田夏面前。

    那犬翘着尾巴,上下嗅闻,嗅了好一阵。

    又摇起尾,仰着脑袋歪过头。

    眼巴巴瞅着,憨态可掬。

    “是驯好了的,你摸它一摸。”

    将军蹲下来,把大犬转个身,一手环颈,一手拨它胸口鬃毛。

    田夏只在图画里见过这种犬。

    名獒,出自西原高山地带。

    凶猛善攻,忠勇护主。

    又被称作“天犬”。

    田夏见它对将军顺服。

    提了提胆子,伸手在犬背上轻撩两下。

    只觉得触手刚硬结实。

    往里探了探,却是茸密柔软,说不出的舒服。

    她停了会儿,便直起身。

    “好犬,乖得很。”

    那役卒道:“因你是主公带着来的,若独个儿的生人过来,我都怕拉不住它。”

    田夏闻言,又小退半步。

    将军起身,拍了拍手:

    “尽管唬人,还不过来见礼。”

    那役卒把口罩拉下,露出一张清朗小脸。

    肤如晚禾渗霞,目含珍珠炯炯。

    鼻微阔而挺,唇微丰而翘。

    笑起来梨涡微陷,露出两颗细细尖牙。

    这面貌,淳真中带着几分野气,说不上来的亲切,又且似曾相识。

    那小役挽起绳子,上前拱手,笑嘻嘻道:

    “小弟阿兰休,见过大姐。”

    田夏一听名字,就晓得是自己娘家人。

    她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母家亲戚。

    只知道在远边行商,居所不定。

    她娘不愿多提,她也从不多问。

    但心头一直有所牵挂。

    此时相见,思绪万千。

    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只管叫声“阿休好弟弟”。

    那阿休也不黏糊。

    认了“姐姐”,蒙上罩子,牵大犬就往别处溜达去了。

    将军道:“都是闲不住的,成日里往外跑。”

    田夏看着一人一犬奔腾的背影,只觉得都像生了翅膀,随时能飞起。

    “多谢将军照顾我家人。”

    “本是该我说的,对你,倒不用了。”

    将军又把田夏的手搀起来,这回握得更紧了些。

    田夏这才察觉将军的手粗厚宽大,掌心布满硬茧。

    虽毛糙扎人,却很是温暖。

    她手指微微勾动了一下,仍是放松了,任由他握着。

    前头路边上,有一座灰石砌成的房子。

    墙高而平,不作柱廊雕饰,像是个值守的班房。

    阶上木门大敞,将军带着走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大院。

    对门一厅,东面四间耳房。

    西墙下一排荆丛。

    有役工在耳房里忙着,土石堆垒,显然还没修好。

    院子靠东脚,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浅坑。

    细沙铺填。

    坑外置一张长条木案,两张小凳。

    案上摆着刀锯刨斗,压了一叠碎皮子。

    皮上绘有图文。

    案旁堆簇着短料木材。

    沙坑里各种玩意儿零散分布。

    小船、小人、小马、小车……

    都是木头雕成。

    虽不甚细致,却形状各异,颇有新奇样子。

    田夏看了,只觉得好玩儿。

    尤其那些小船,有长条的,有两层的,三层的。

    有的带帆,有的两角翘起,像飞檐又像弧弓。

    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将军见她眼里发亮,牵了她到坑前。

    “喜欢就去玩儿。”

    “都是将军做的吗?”

    “闲来把弄而已。”

    田夏想了想,抬头看将军:

    “先换药,只不知药具都给我放哪儿了。”

    将军带田夏到正当中的大堂里。

    这堂内布置跟营中寝帐类似。

    南北向随意拉了一道帘子。

    外面靠墙放一张长榻。

    榻旁竖直一条桌案。

    药箱皮囊都搁在上面。

    桌下摆了水篓净盆等物。

    将军直到进了堂内,才放开田夏的手。

    转身坐在榻上,自行解去绷带。

    田夏洁面洗手,拿布蒙了脸。

    凑近看那面伤。

    已大半结了厚痂,少量渗出,还有裂口没闭合。

    洗去渗液,薄涂药酒。

    片覆油纱,松松缠一道宽带。

    “若纱自行脱了,就是干了,不用再裹它,只不要沾水,到外面戴个风罩,发痒发疼都别动,等痂自落。”

    “这些我都晓得。”

    田夏心说晓不晓得是你的事,嘱不嘱托是我的事。

    要去端盆倒水,却不想又被将军拉住手。

    只站他两腿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心里膈应得慌。

    将军合起掌,把她一只手握在两手掌心之间。

    见她低垂着眼,斜瞥旁边。

    看起来一副顺顺贴贴的姿态,连臂带手都僵得很。

    “我就住这儿。”

    “将军受苦了。”

    “你心里分明在想,好好的有福气不享,偏作什么矫情样子。”

    田夏暗地里横他一眼。

    “将军您在军镇住惯了,到宫里头不自在也正常,有些福气给我,我也消受不来。”

    “你指的是,做姚家夫人这个福气?”

    田夏一听“姚家夫人”四字,头皮脸皮浑身肉皮发麻。

    就是不把它表现出来,心里也着实忍不住,抵触得要命。

    将军歪头瞧她脸色:

    “我喜欢你。”

    “…………???”

    “我令你生厌?”

    “没有。”

    “你不厌弃我吗?”

    “何来此说。”

    “那为何要逃?当真只从父命?”

    军中事多繁杂,将军无暇顾它。

    半路拦截,放脱唐瑜。

    挟人入营,折磨苏离。

    分明隐怒未发,迟早是要清算。

    田夏其实早准备好几套说辞。

    可没有一套说辞,是她真心实意。

    全是惯来油滑的虚应。

    “因两家结了怨,我爹怕将军迁怒,我也担心。”

    “不是厌弃?”

    “从未有过。”

    将军定眼望着她,小心问道:

    “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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