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梦
沈宴如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她明明记得她刚刚去见了陆瑶,陆遥好像说了什么。
“嘶!”头疼记不清,可这里是哪呢,怎么就到这了,裴羡知道吗?
这没有日出日落,沈宴如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直走一直走,隐隐约约看见前面好像来了人,沈宴如想问一条回平都的路。或许阳光太盛,沈宴如看不清人脸,来人笑的阳光灿烂:“晏晏,你不认得哥哥了?”
“宋宥!”沈宴如楞在原地,眼前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宠溺:“没大没小的,晏晏最近过的怎么样呀?”
沈宴如张了张嘴,她本想说挺好的,可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了上来,眼泪不受控制,哽的她说不出话。宋宥拉着她到一边的门槛坐下,熟悉的地面,这是从前的沈府大门口。
“看来我们晏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哦。”宋宥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等到沈宴如哭好了,宋宥拿着手绢轻轻的给沈宴如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笑:“晏晏苦的像小花猫,一点也不好看了。”
“只要你们能回来,不好看也不要紧,我想要你们一直陪着我。哥,我以为你们再也不回来了?”沈宴如看着宋宥皱起了眉头,宋宥很少会在她面前有这样的表情,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在皇宫,沈宴如记不清。
“晏晏,你忘了吗?我死了。”宋宥的脸上还是那样温柔的神情,沈宴如却恍若晴天霹雳。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了。是她被幽禁后宫,宋宥来看她。她原以为宋宥会带她走,可是宋宥把她留了下来。
“晏晏,人生路远,我不能陪你,可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宋宥还是像从前一样摸了摸沈宴如的头,笑的温柔和煦:“晏晏,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要记着我们,你要走好你自己的路。”
“晏晏,我走了,你该回去了。”说着宋宥站起身,转身望沈府的宅子里走。沈宴如慌忙起身跟上,可宋宥已经进了门,他背过身向沈宴如招手,让沈宴如回去。大门慢慢关上,沈宴如从不知家里的门何时这样重,她怎么也推不开。透过门缝,沈宴如好像看见她阿娘从堂屋出来,手里还捧着点心盘子,他阿爹跟在后面,笑着看着她阿娘。
沈宴如越发着急,她哭喊着,大力捶打着。可屋里人其乐融融好似并未听见,她眼睁睁的看着门在她眼前合上,连最后一丝缝隙也不见。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她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过久,黑暗里出现一丝光亮。沈宴如往前走,她看见了那个冬日下午,小舅舅和舅母急急地来找爹娘进宫。沈宴如想拦,可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再发生一遍。
沈宴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接下来便是她等至深夜,也没有等回爹娘,而是等来了抄家的京军,京军说沈相夫妇谋逆,已认罪伏诛。圣上念郡主年幼无知,不予责罚。沈宴如不信,强闯入宫。
风雪中,沈宴如跪在拙政殿前。可圣上不见她,不过几日未见,她那慈爱的皇爷爷好像换了一个人,从前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害怕她受一点伤,而今对她在风雪中长跪置之不理。
不知跪了多久,沈宴如只觉得神思都已恍惚,才见总管大太监出来。大太监居高临下带着怜悯的神情说,她得了失心疯,要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然后她便被囚禁在她从前所住的丛玉阁里。宫人们的闲话,大太监的神情,圣上态度和那晚舅舅舅母说的话。让沈宴如大概明白了,她爹娘只不过是这场宫廷闹剧的遮羞布,是圣上为了掩盖那深宫里为了权力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鹑鹊之乱的丑事的弃子。
那段时间她日夜不得眠,宫人们都说她疯了,可沈宴如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清醒过。有一夜,沈宴如只记得北风特别大,她看见檐下守夜的小太监在哭。他哭的太难受了,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沈宴如拍了拍他,要他不要忍,她自己也不忍,那一直没落下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和小太监抱头疼哭的许久,然后一直坐在檐下赏雪。
那夜雪很大,丛玉阁的红梅开的异常艳丽,沈宴如看了一夜的红梅,觉得从前真是好笑,原来凌寒盛开从不只是说说那样容易,现实远比想象更加残酷,于是她再不喜梅。
后知后觉,沈宴如发现那小太监是那样眼熟,原来是林顺。沈宴如终于明白了林顺的善意从何而来,是她早年无意伸出的手。
第二日,宋宥终于回京,沈宴如原以为一切都会好的。可是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宋宥只说她会没事的,对其他闭口不谈,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束,并且自愿接替沈元夫妇成为棋局上新的棋子。最后,她求宋宥带走那个小太监,给他找个好出路。
然后沈宴如看着自己疯了,她已不记得这段过往,情景再现也觉得窒息难忍。她疯的很安静,将外界一切隔绝,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圣上不在过问她,沈宴如看着自己被忽视,被随意的丢在一旁。宫女们只觉得她晦气,不肯尽心,独留她一个人在丛云阁的偏院里,没人尽心,她不谙世事,于是慢慢的她就与所有冷宫弃妇一样。
这大概是她最狼狈落魄难堪的模样,那时候神思不清,沈宴如其实记不太清。她对这一切也并不在意,她做自己,狼狈风光都是一个人。只是她看见了一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裴羡。
沈宴如是高门贵女时,身边人络绎不绝,她知道来往之人再多,看的都是尊贵宝禧郡主,不是沈宴如。正如她阿娘一样,先前人家只记得她是京昭长公主,死后人家也不知道她是谁。即使她深明大义,她做过许多好事,留下来的只是莫须有的长公主的风流艳事。
趋炎附势,这是世间常态。
那裴羡因何而来,沈宴如不解,她没有利用价值,他们也并未相交熟识。
那时,裴羡只是在她身边站着,什么也不做,就那样低头看着她。沈宴如以为她是是圣上派来监视的她的。可是在他每次都会在在宫人们带她回房前离去,在无人处出现,他在时这附近只有他,绝无二人。沈宴如不明白,再后来,裴羡会给她梳头描眉化妆,像是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那时的裴羡和如今差别很大,那时裴羡的眼睛不像如今如古井无波,虽面无表情,可有那样一双眼睛,谁也不会想他是阴霾狠戾的恣睢臣,只觉得他该是个温柔多情的小公子。
然世间熙攘不过利来利往,沈宴如不知道裴羡为什么会在这,她确信在此之前她与裴羡不过数面之交,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不记得这段过往,这好像只是一场梦,一场美好的,使她可以暂时逃避一切苦难的美梦。
可不知为何,沈宴如觉得这不是梦。裴羡情不知所起,她不知缘由。她以为的无奈被迫,原来本就是求之不得,裴羡曾经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她不信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沈宴如惊喜的发现她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身体了——在一次裴羡给她绾完发以后。她抬头唤裴羡,裴羡没有多吃惊,也看不出多高兴。他一贯是这样,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伸出手来牵住沈宴如的手。沈宴如不知道他要去哪,可她看着裴羡什么也没问,她就跟着裴羡走。
裴羡带着她,走出了小院,宫人们好像没看见他们,任由他们牵着手走出了宫门。
而后强光闪过,沈宴如闭上眼睛。她不再惊慌,因为她知道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