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病
正值元日佳节,平都一片喜气洋洋。唯有靖王府最近死气沉沉,下人们面若菜色。茶楼瓦舍里倒是热闹,平日里靖王府就是说书谈笑好料子,何况如今!
“听人说,靖王府的主母不好了!”
“是呀,听靖王府的下人说,来了几个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
“是以前那个什么郡主吗?”
“人家现在可是公主了,要我说,这公主命真好,她爹妈谋反,是一点也没沾上她。沈元倒台前,她与宋家定亲,宋家的嫡系小公子鞍前马后的照顾他。后来宋将军没了,她转身又嫁给摄政王了!你说说,这运气!”
“那可不是,我听人说,陛下来了好几次了,现在整个太医院都在靖王府。陛下说,治不好公主,就都”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惊起一圈“吁”声。
“这公主,真是啧啧啧,不简单呀!”
围观者里有个相貌不错的青年人,端着瓜子听的津津有味。旁人说完要走,他还不让,主动请客多上两盘瓜子两壶茶:“我听各位说的,这公主好像还有不少故事,诸位别急,好好与我说说,今日的茶钱我出了。”
平日里,闲来无事大家就爱聊八卦,何况如今有人请茶。在座几个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一句我一段。青年正听在兴头上,冷不丁后面有只冷色的手搭在他肩上,青年回头,来人面若好女一脸和煦,笑眯眯道:“杨大人真是好兴致。”
然后转头看向一桌子不知打哪来的“情报专家”:“诸位真是好手段,高门迷辛绣衣司尚不清楚,诸位倒是了解的仔细。”
虽说这人生的好看,还笑的一脸和煦,众人却感觉后背一凉,有股不寒而栗之感,当下四散而去。
众人散了,杨邑自然是颇为不满的:“裴小公子扰了我这局,怎么赔?”
裴朔却不管他,随意寻了个凳子坐下:“杨大人,你知道妄议皇家要受什么刑吗?”
杨邑看着裴朔这一脸不怀好意,立马认怂,扬扬袖子故作豪气道:“好了,我不要你赔就是。小公子真是好小的心眼,一言不合就威胁人。”
“杨大人倒是大方。”裴朔轻哼一声,开始摆弄茶具,十分怡然自得。倒是杨邑因着裴朔十分的不自在:“小公子不妨有事直说,您在这我这茶是一口也喝不下去。”
“杨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说暗话,宝禧公主如今怎样了?”
“吴太医没和陛下说吗?公主快不行了。”杨邑语气平平淡淡,竟有股失落在里面,他那神情好似在控诉裴朔,弄这么大阵仗,你就问这个。
“哦?那我看大人怎么毫不担忧,还有心情来这闲聊喝茶。”裴朔不信,可看着杨邑也确实不像说谎。
“吴太医世间名手珠玉在前,我又算什么,何况生死有命,我着急有什么用。既然没用,不如好好享受时光。”杨邑随手捡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一副尽人事,听天命模样:“小公子若是不信,尽管去靖王府看看。靖王府后院,棺材怕是都做好一半了。”
裴朔没说好不好,信不信,眯垂眸喝了盅茶,杨邑不知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笑的颇为猥琐:“我听闻小裴公子最近清官难断家务事,莫不是,如今连自己哥哥的家门都进不了了。”
裴朔端茶的手一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冲着杨邑一字一句道:“不该知道的事,杨大人还是别瞎打听了,要不然以后不知道如何就”
说着比了个抹脖子手势,拂袖而去。
杨邑没留人,哼着个边境小调,自顾自的喝茶。续茶的小二许在边境待过,兴冲冲的问杨邑:“公子是打西北来的,可去幽州的吉县,小的老家就是那的。”
杨邑神叨叨的回:“没去过,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是西北王族,都是搁王宫跑的。”
小二原是以为遇见老乡,没想到遇上个胡说八道的怪人,只道晦气,连忙走了。杨邑也不在乎这些,仍旧自顾自剥那瓜子花生,听见有人讲八卦就凑上去,也不管人家情不情愿。
杨邑搁这自顾自乐逍遥,靖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自从那日见过陆瑶,沈宴如在诏狱便昏了过去,连着几日高烧讲胡话,迷迷糊糊的就是不清醒。
本以为受了刺激,休息一会就好了,没想到高烧一连就是好几日,水米未进。大夫们瞧了都摇头让准备后事。赵元崝知道了,连忙把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派了过来。太医们挨个看过,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是每一个太医都想杨邑一样无所谓,大部分就算没办法也不敢离开半步。太医加上药童,府李一下多了几十口人,后厨大师傅连饭都要做不过来。西北如今不仅要管着王府安全,还要抽空去招下人,还要看着那几十个人不要混进什么其他不轨之人。工作量一下子翻了几番,若不是实在没时间,西北也想求菩萨告佛祖,随便什么,只要让王妃好起来就行。
裴羡如今一心一意,日日看着沈宴如。可沈宴如不像从前,如今竟然连片刻清醒都没有。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说高热退了,人醒了就好,连杨邑也说听天由命。
裴羡实在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遣人去寻当年皇宫的老院首,老院首致仕几年,如今不知在何处。南北得了线索说是在江南,便带人去了。
结果南北还没消息,沈宴如倒是先醒了。那日正好是上元节,街上热热闹的,与靖王府实在是天上地下。小贩顾忌裴羡,也不往这边来,这片就更安静了。裴羡想过不去就过不去吧,这一辈子太苦了,下辈子别生在皇家,只做偏远之地平常人家的一个小丫头吧。日子清贫也好过这整日的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沈宴如情况趋于稳定,只是不愿意醒。太医无法,午后裴羡把太医们遣走了,让下人们自己过节去,一个人守在沈宴如身边。他握着沈宴如的手,那种足以淹没他的无力又漫了上来。
一如他少时初入皇宫的彷徨,一如那年他看着沈元自戕的无能为力。
先帝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是因为他的无用。于是他那样努力向上爬,功名加身权力在握,好像真的不会再如当年那般无力。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与皇帝挑明,要娶沈宴如,可为什么到了如今,还是会这样。
裴羡翻出了书箱深处一张帛画,画上的人锦衣长袍,丰神俊朗。画画的人技艺高超,画中人栩栩如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你是失望了吗,所以你要带她走。”
“我当年不该相信你的,你心怀天地说走就走,怎么会记得我?”
“可我一个人坚持至今,只有这一个念想了。我知道你怕她受委屈,当初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准备了酒席,备了你和夏止陆瑶最喜欢的酒,特地从江南带来,可是没来得急。”
“宋宥,宋恕之,我求你了,你若当真有在天之灵,看在我们当年的情谊上,就让晏晏好起来吧!”
“裴羡。”
裴羡抬头,恍然间,却好似看到宋宥没规没矩的坐在窗台上笑:“羡羡,你就会冤枉我,人都说你是我的天命之人蓝颜知己呢,我怎会舍得你难过。不过你要是对晏晏不好,我可就不客气了!”
裴羡想说话,可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只听见有人喊:“裴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