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回忆的开始
贺亦欢在爱情过敏的诅咒下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被钟尧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搂腰拐走,腾云驾雾地不一会儿就到了魔界。
人类时期的记忆和曾经的记忆重叠起来,贺亦欢想起自己前不久来这里还在感叹妖医怎么这么有钱, 房梁都是黄花梨的,现在却不由得失笑, 整个魔界都是钟尧的, 怎么装潢自然随他所愿。
钟尧这人向来讲究, 喝茶的杯子都是忘忧谷河床里带金沙的细泥打的胚子,用凤凰的三昧真火烧的……贺亦欢此时毫无神样地被钟尧半夹在胳膊下搂, 忍不住悄悄用指尖碾了碾他的衣角。
——嗯,果然是上好的南蚕丝,五十年出一匹的极品, 裁下去一段给小新让他卖了,估计能抵好几年房租……
贺亦欢猛然回神,不由得哭笑不得, 自己跟白新月呆久了, 竟被他潜移默化的传染了财迷的毛病。
堂堂煜华上神贪图魔尊的一匹袖子, 说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不过这番想法之后, 贺亦欢却意识到,即便是恢复了神力和大部分记忆,他却依然怀念人间的烟火气,那种平凡又忙碌的小日子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和触动,反倒比当神时要生动和深刻许多。
曾经他当神的时候就总忍不住往凡间跑, 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体恤民情, 实际上这些事他在天上都能直接解决,下凡来只是因为在天上巍峨肃穆的环境中憋的烦闷,想要在热闹的人间找些乐子罢了。
也亏得他闲不住的性格, 才能在人间遇到钟尧……
手背上忽然一热,钟尧握住他乱的爪子,低头看他:“乱摸我衣服,还不如直接摸我。”
说罢他直接牵贺亦欢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贺亦欢瞬间胃疼的险些二次飞升,差惨叫出来,钟尧墨绿色眼底笑意加深,忽然感觉到贺亦欢哆嗦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钟尧心中震动波澜,几百年不曾亲热,原来某人比他还要急。
钟尧
心情甚慰,正准备配合,忽然间,贺亦欢一把捏住了他胸口的肉,狠狠一拧。
“唔!!”钟尧震惊的闷哼出声来。
以为是美人计,没想到,是以牙还牙!
……
待把贺亦欢放到床上时,钟尧的胸肌都已经肿了,表情只能说是十分精彩,贺亦欢捂胃得意洋洋地笑,总算是有了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你到底是怎么重生的。”钟尧给他盖上被子,把被角掖好,手伸进去给他揉胃。
虽说刚才贺亦欢神勇无比,所有人都被神明显灵所震慑,但是只有钟尧知道,神元刚刚重新孕育而生的贺亦欢的身子其实非常虚弱,把桑诘暴揍一顿,体力上基本已经到了极限,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他带回来。
贺亦欢像狐狸似的舒服地眯起眼睛,被窝里暖洋洋的温度和草木香让他有些昏昏欲睡,隐隐痛的胃部有钟尧温柔的按摩,这种环境总是能给他莫大的安全感:“就是像我刚才跟桑诘说的那样,如果神力足够强大,死去的神可以涅槃重生。”
“之前我的神元接近碎裂,在被槐树妖逼的再一次使用神力之后,神元终于彻底碎了,这一不假。”贺亦欢看向钟尧,“但是天界碑上写过,‘神明之所在,重于心,轻于形’,神元只是储存神力的容器,重要的是神本身,而不是一个小小的珠子,神的能力来都不应该被拘泥于容器里,只要明白了这一,念从心生,就能突破生死之间的界限,在无形中幻化出有形,以天地之灵气为媒介重生,凝聚出新的神元。”
神元涅槃重生,曾经的枷锁便不复存在,连带神识上的禁锢也被刺激部分破解,被封禁的记忆随之而来。
“念从心生。”钟尧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凝视贺亦欢的眸子淡笑,“什么念?我能不能理解为你是因为舍不得我的执念,所以才回来的。”
贺亦欢想起自己从高空坠落时心中最后所想,确实,是想跟钟尧说一声抱歉。他当然不承认:“美得
你,我是舍不得白新月。”
钟尧并不跟他争辩,按在他胃上的手向下按了按,笑意盈盈的眼底深意一目了然。
贺亦欢老脸发红,终于扶额认输:“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想了一下你。而且如果不是你用灵力把我拽了回来,我或许还不会回来的这么顺利,给你发一等功,满意了不小魔物?”
钟尧挑了一下眉,问他:“你的记忆回来了几成?”
“八成。”贺亦欢如实说,“魔界大战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想起来了,之后的事情还是模糊。”
最重要的事情依旧不记得。钟尧帮他揉胃的手停了下来,深邃的眸子微皱地盯他,似乎在评估他说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真的。”贺亦欢苦笑摊手,“我没骗你。我也想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忽然丢了记忆变成凡人的。”
钟尧看他,七百年间,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次见到贺亦欢的时候会怎么逼问他说出之前的真相,为什么要害自己,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然而现在看躺在床上冲他眨眼睛的贺亦欢,他却发现曾经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执念和困惑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他已经回来了。
在我的床上躺,在我的身边,哪也不去。
钟尧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头在贺亦欢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会帮你把记忆找回来的。”
“钟尧。”贺亦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眸子清澈而亮,“虽然这么说无凭无据,但是……我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钟尧的瞳孔深处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贺亦欢和他四目对视。忽然,肚子里咕噜一声。
一晚上没吃饭,胃里不合时宜的抗议声打断了二人间的气氛。
钟尧起身,把被子重新掖好:“我去给你弄吃的。”
贺亦欢在他身后喊:“喂!钟尧!先把我对爱情过敏的诅咒解开好不好!总是到处疼烦人的!”
钟尧脚步站定,回头勾起唇角:“暂时留,能随时随地知道你的心
意,挺好的。”
“喂!!”贺亦欢气得爆炸,气沉丹田的长篇大骂还没有出口,钟尧已经有先见之明的消失在了门口。
“……”贺亦欢郁闷地锤了一下床,翻身看向天花板。
疲惫在钟尧离开之后才后知后觉的侵袭上来,他在淡淡的草木香中昏昏欲睡,长长的睫毛越发的沉。
千百年的记忆在神元涅槃的一刻被唤醒,汹涌的冲破了大脑中的禁锢,如同无数电视屏幕在脑海中漂浮,哪怕还有一小部分回忆没有被揭开,这百分之八十的记忆已经足够它好好消化一阵。
贺亦欢缓缓闭上眼,刚才没来及的细细体味,现在在记忆中徜徉,那些画面中闪过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让他忽然惊觉,有些过于久远的记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忘记了。
第一次见到钟尧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贺亦欢的思绪陷入意识深处,忍不住从那些电影似的画面中寻找出九百年前的那一篇。
……
北宋,东京开封府,乾元节夜里。
没有什么乐子比得上人间的节日了,乾元节的那一天,开封府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小商贩们早早就出了摊子,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摆满了整条街,卖艺的口中吐火,引来周围围观者一片叫好,美食香飘四溢,美景蜿蜒十里,千百年来人们庆祝节日的方式大同小异,都是越热闹越好。
孩童撒欢在巷子里乱跑,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城市的夜空,其中一个孩子正嬉笑追赶前面的小伙伴,忽然不小心撞在了一人身上。
“哎哟!”小孩子捂住脑袋揉了揉,那人身上软,撞一下不是疼,他顺那双长腿往上看,看到了一个大哥哥。
“小心。”那哥哥笑摸了摸他的头。
小男孩的眼睛微微睁大,这真的是他这辈子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了,那人身上笼罩一层月辉,纯白色的光晕若有若无的浮现在周身,仿佛神明般圣洁而高贵,然而此
时他却拿一根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的咬上面的糖。
“对,对不起!”小男孩记得娘说,给人添麻烦要说抱歉才行。
“没事。”那绝世美人却不在意,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笑弯下腰来问他,“我对这里不太熟,小弟弟,能告诉我最热闹的主街往哪里走吗?”
小男孩回过神来,连忙热情给这个外乡人指路:“那边!出了这个小巷子,左转就是了!”
那人眼睛发亮:“最大的酒楼是不是在这条街上?”
小男孩头:“嗯嗯!”
“那就好。”那大哥哥心满意足的笑了:“乖孩子,送你个礼物。”小男孩一低头,竟发现那人手里的糖葫芦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花灯。
“给,”大哥哥笑递给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乾元节吉祥如意。”那几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似的,伴随他的话音,花灯轻微的爆出漂亮的小火花。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花灯,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叹,他心想这一定是某个大官或者贵族家的哥哥,欣喜地接过来,开心地道谢:“谢谢!”
然而一抬头他才发现,小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漂亮的大哥哥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男孩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远处传来主街上花车经过的欢庆声和祭神的歌声,每到逢年过节,祭神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小男孩的妈妈也正在煜华神君殿里祈福,无数的父老乡亲现在都在煜华神殿外排队,只为求得煜华神君的关注和照拂。
小男孩开心地向前跑去,他要把花灯给朋友们看,然后把给妈妈送去,夜里黑,有这么一盏灯照亮回家的路,妈妈一定开心。
几乎是同一时刻,方才问路的“大哥哥”神出鬼没地开封最大的酒楼前站定——煜华神君本君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浓郁的酒香,满脸的陶醉,他四顾打量了一下旁边,确定没有熟神,于是双手背后,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