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弑神
九重天外, 仙界。
侦净司的办公场所看起来，就像是硅谷高科技公司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办公楼，地面洁白得一尘不染, 落地窗前摆设着生机盎然的绿植，咖啡机安稳地工作着。可若有凡人进去参观, 一定会觉得奇怪, 因为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不是没有人, 而是仙界的运作规则和人界有所不同，尤其是侦净司这种事务繁杂的机构, 各个部门的实际办公地点都在时空夹缝里。
这是天帝的杰作。
不同的神凭借着身上的通行证走进侦净司的大门，会被神力扫描并传送到相应的部门。办公地点都是这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办公楼，可无数神仙同时在同一办公楼里工作, 彼此却看不见，只能看到相同部门的同事，这样不仅节省了空间, 还减少各部门之间互相的打扰, 保证了隐私性。
也只有神力强大到天帝的这种级别, 才能有这种操控时空的能力, 发明出这种工作方式。
据说天帝在这里建立之初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还兴致勃勃地给这种办公模式起了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叫“空空如也办公公”系统，后来因为这种恶意卖萌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恶心，被神仙们集体抗议, 最后不得已改名为“叠空”办公系统。
而此时, 血液科的三位神官们正在他们的叠空领域里围成一圈，敬畏地端详着案台上的血液样本，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们说迟连峥将军送来检测身份的这管血是煜华神君的……”中间的小神官咽了咽口水, “你们说是真的吗？”
另一人看着那暗红的试管，小声道：“笨蛋，送进仪器里等个三分钟，等检测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
第三人用肩膀轻轻撞他：“那你去。”
那说送检的小神立刻闭嘴，摇头如拨浪鼓：“我可不去，我拿着那血手都抖！……那可是煜华神君的血！”到最后几个字，语气中的激动和崇敬几乎要溢出来，这种反应和骨灰级小迷弟见到偶像真人时差不多，其他两个神也都是这样。
煜华神君就是天界传奇一样的存在，谁要是见过他，或者跟他说过一句话，都是值得吹嘘好几年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煜华神君回来了，”小神说，“天界可要发生大变化了。”
“对！首当其冲的就是暂时顶替煜华神君位置的林如柳，这些年他做的这么差，肯定要被轰下台了。”一神说。
另一神说：“还有小道消息，据说天帝曾经还有让位和煜华神君的心思呢……”
“嘘！这可不敢乱说！”
沉默了一会儿，最开始说话的小神忍不住了，左右看了一下小伙伴：“那要不，我，我来吧，检测血液样本而已，还不一定真的是煜华神君呢，其实不用紧张。”
另两人疯狂点头，其实也早就等不及想知道结果了，立刻推他：“嗯！去吧！”
小神说着不紧张，捧起血液试管的时候手还是在哆嗦，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放进了仪器里。
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地盯着仪器轰鸣运作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三分钟后，叮，检测结束，黑色的字跳跃着浮现在了检测书的纸业上。
三人立刻扑上去抓起那薄薄的一张纸，几乎要把纸撕破，在看到结果的一瞬间，三人的脸色都变了，那是震惊夹杂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甚至有些想哭。
“真……真的是他！”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小神们正在激动中，齐齐被吓了一跳，立刻闭嘴恢复情绪，离门最近的去开门：“谁啊？”
按理来说仙界各个部门之间就算有工作往来，也会先通过神音传送联系，很少会亲自跨越叠空上门，且不说跨越叠空需要高级权限，而且很不礼貌。如果是外来访客，守门的神兽铃鸟会鸣叫通报，但是刚才也没听见外面有鸟鸣。
小神官强压着激动，狐疑地打开门。林如柳温润如玉的微笑映入他眼底：“早啊。”
“林！……林大人！”小神惊讶万分，立刻弯腰行礼，屋里的剩下两人也纷纷起身拱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林如柳的官衔虽然
极高，却也没到能随意进出叠空的地步。开门的小神心中疑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屋内的仪器上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林大人，有什么事吗？”
“听说迟将军送来了一份血液样本，”林如柳的笑意有些深，信步绕过他，背着双手像是要直接走进实验室里去，“结果出来了吗？”
三个小神顿时大惊，立刻拦在了林如柳面前，为首的小神厉声道：“大人！如果要查验结果，你需要带着天帝批准的文书才行。”
“文书啊。”林如柳忽然站住了脚步，拉长了尾音，他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温和的浅笑，张开双手，浅绿色的衣衫仿佛初春的绿意一样毫无攻击性，“我当然开了，在这里，我拿给你看。”
三小神暗暗松了口气，只见林如柳白皙的手指伸进长袖里，抓住了什么，缓缓地抽了出来。
下一秒，刷啦！
寒光锋利的剑刃映照出小神惊恐的脸，鲜血飞溅，“扑通”一声，小神的人头滚落到了地上，洁白的办公室瞬间被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剩余两个小神震惊地大喊奔逃，时空大门却早就被锁死，“弑神了！！”他们嘶吼，但由于叠空的特性，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求救撕破了天际，却只被封闭在这个小小的时空里。
林如柳的剑起剑落，削铁如泥的利刃切在人惊慌逃窜的小神身上，像是猎人追杀兔子一样挥剑斩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失去奔跑的能力，最后一剑穿心。
片刻过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林如柳往日里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深黑的没有一丝温度，拇指擦过溅在嘴角的血迹，用舌头舔掉，踏着满地的鲜血走近了案台上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拿了起来。
——是你回来了吗。
他盯着那检测结果上的名字看了许久，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手掌抬起，手心骤然升起火焰……
几个小时之后，一件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界——侦净司的血液部门的叠空领域不
知原因地突发大火，由于事发突然又没有被及时发现，封闭的空间温度上升到了极高的水平，以至于里面的一切生命、样本、设备全部被摧毁，整个空间坍塌毁灭，彻底消失在了时空的虚无中，里面的三位小神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办法带回来。
……
人间。
回家的这段小路很安静，冬日枯黄的树木在夜晚的冷风中晃动着，发出像是呜咽般的沙沙声。
明白了谭哲身上发生了什么，贺亦欢忽然有些难过，比起从来没有拥有过，更绝望的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有多美好吧。
“钟尧。”他放慢脚步走在钟尧后面，忍不住问，“你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吗。”
钟尧回过头来看他，夜色中，他英俊硬朗的面部线条似乎都有些柔和：“有过。”
贺亦欢：“有‘过’？”
钟尧点头：“我曾经用几百年的时间后悔认识了一个人。”
树叶飘落，钟尧抬手想从贺亦欢的肩膀上摘下落叶，然而就在要碰到贺亦欢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微微僵硬，钟尧顿了一下，放下了手。
贺亦欢假装没注意到这一系列小尴尬，自己把树叶掸下去，歪着头问他：“你的前男友？”
钟尧顿了一下，他都忘了还有“前男友”这么一回事，贺亦欢现在提起来他才想起来这是之前在雾灵山里，自己为了解释对贺亦欢的关心而临时编出来的说辞，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嗯，算是吧。”
“后悔了几百年，看来他伤你伤的不清呢。”路灯下的树荫让贺亦欢俊美的脸孔被遮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轻飘飘地问，“你说有‘过’，所以现在不后悔了？”
钟尧眯起眼睛看向贺亦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深绿色的瞳孔像某种狡猾的蛇类，忽然悠然道：“嗯，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但是最近快要解开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他了。”
最近？嘿哟嚯好家伙！贺亦欢想，原来钟尧在和自己眉来眼去“治疗妖丹”的撩拨过
程中，竟然还和前男友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叫什么，这就叫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想离他远点果然是有原因的！渣男钟尧，24k纯渣男！
钟尧：“你怎么了？”
贺亦欢冷着脸快步向前走：“没怎么。”
钟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这表情，怎么像是吃醋了呢。”
贺亦欢耳朵一红，怒而甩开他的手：“谁吃醋了！”——你配吗！一边说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一边又不断的怀念前男友，那你总缠着我干什么呢？给自己添堵吗。找你的前男友去啊！
钟尧发现贺亦欢是真的发火了，他不知道贺亦欢已经想起了他们前世有过交集，还脑补出了一场自己是原配，“前男友”是三儿的情感大戏，他还以为贺亦欢只是因为被当成“前男友”的替身而生气。
钟尧知道让贺亦欢找回记忆的最佳方法是让他自己回忆起来，不是通过刺激神元，也不应该由他口述，因为任何不是出自贺亦欢自己大脑深处的东西都可能受到影响而产生偏差，但是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等不及了。
在经历了和谭哲爱而不得的前车之鉴，钟尧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愿意再循规蹈矩地等着贺亦欢自己想起来。
更何况，他受不了贺亦欢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他。
这一世的贺亦欢习惯了身为凡人，早已养成了随遇而安的得过且过的心大性格，这和前世他性格大相径庭。如果真的任其自由发展，贺亦欢可能这辈子等变成白胡子老头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历时一个月的忍耐终于到了临界值，钟尧等不及了。
“亦欢。”钟尧深吸一口气看向贺亦欢，“其实我一直说的前男友，就是……”
叮玲玲！
“等会儿再说，我有个电话。”贺亦欢伸出一根手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喂，周京？”
电话那头周京的声音竟然异常严肃：“小贺！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上，你在酒店里为了证明你不是妖而录下的音频吗？……
贺亦欢瞳孔一缩：“难道你们已经……”
“对！我们破解出来了！it组刚刚把你那段全是白噪音的音频恢复了，我现在发到你手机上。你做好心理准备，里面的内容可能会出乎你所料。有空的话尽快来一趟特调局，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
与此同时，贺亦欢家。
白新月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家里，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用靠枕盖住了头。
这是他小时候跟贺亦欢学的，贺亦欢告诉他，只要不开心，把头埋到垫子下盖住，然后在心中默念三遍“一切都会好的”，所有的坏事都会很快消散。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说到最后一遍，祈福忽然断了，白新月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兔子眼抬起头来四处扫视，奇怪地喃喃道，“好浓的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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