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姬玉坐于船头,配合向下拉力放绳,很快放下去大半,脚下还余不足两丈长的绳子。幸而绳子上拉力放松,他以为姜落已到湖底正要往上收绳,绳上一紧,他虽不情愿,只能再往下放绳。眼看绳子将要放尽,一口气将要耗尽,他再不迟疑,两手交替快速往上收绳,越是往上,越是吃力,绳子那头好似重如千斤。姬玉心道不好,起身移到船侧,一面奋力收绳,一边趴在船边,往下搜寻。水中渐渐升起一团白影,姜落脸朝下,身体弓着,四肢低垂,如同死/人。
“阿落!”姬玉拼尽最后一把力,将人连拖带拽拉上船。
将她放平躺在船中,颤着手指去探鼻息,果然气息全无。“阿落!”姬玉一面大喊,一面用力按压她的胸腹。
一番捶胸拍背,吐出几口湖水,姜落缓缓醒来,只觉胸腹生痛,双耳被连声大喊震得嗡嗡作响。想要出声阻止,喉咙被扯痛,只动了动唇,发不出一丝声音,抬手的力气都无。
“阿落,”姬玉见她张开眼睛,方松了口气,摊坐在一旁,扯过斗篷给她盖上,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哽咽道:“阿落,你要吓死我是不是?为何每次总要吓我……”
如今仍是初春,乍暖还寒,姜落被湖水浸透,通体冰冷。被姬玉抱紧,慢慢揉搓手脚才有了丝热气,却更觉寒冷,浑身微微颤抖。
“阿落,这里太冷,我们得回岸上……”姬玉话未说完却见一滴泪从姜落眼角滑下,心痛得再说不下去,他伸手抹去那滴泪,就见她嘴唇微动,凑过去细听,才猜出是三个字“都死了。”
早知她心结难解,却未想一年过去,仍不能释怀。姬玉亦心痛不已,然逝者已矣,如奈何。
“阿落,”姬玉柔声劝道:“你机敏睿智,从不拖泥带水,既知于事无补,何苦自困至此。一年过去,便是你那些族人泉下有知,亦不忍心看你仍这般痛苦不堪。”
姜落好似才被唤回神来,眼前是姬玉关切的目光,言语温暖而真切,却唤起她心中无尽哀伤,泪水瞬时奔涌而出,“你不懂,是我,是我贻误时机,断送了最后挽救她们的机会。若是我能在地动前赶回落英谷也许就能救出她们。我只知地动会波及炼金山,却不知落英谷也会被毁。都是我的错。是我妄窥天机,遭报应的却是她们,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早就该死,都是我的错……”
“够了!”姬玉先还心痛,再听她自责到口不择言,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姜落,地动不是你能阻止,落英谷被毁,你亦无能为力。你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左右天地?”
手臂被抓得生痛,姜落被姬玉的盛怒吓得怔怔忘了言语。
姬玉见她瑟缩的模样,自悔太过严厉,伸手帮她抹去脸上泪迹,涩然说道:“阿落,别再如此,我也会心痛。”
姜落定定看着他双眸,其中深情令她困惑,缓缓抬手,指尖滑过他微蹙的长眉、多情的眼尾,先还迟疑,渐渐心跳如鼓,“心悦我,还是怜悯?为何要心痛?”她喃喃如同自语。
手掌滑至他的颈后,微微用力。姬玉只觉被她触过的肌肤好似火烧,只迟疑一瞬,便顺势低头,迎上她的唇……
日渐西斜,至礼等人在太阳下晒了两个时辰,实在耐不住,一人向至礼建议:“大人,不若我等上船去湖中看看?”
虽姬玉明令不准跟随,但事急从全。至礼点了两个水性好的,与他一同登上另一支木船,往湖中划去。
拐过一处峡湾,前面湖面上漂着一只小船,却无人撑桨。船头侍卫忽地惊慌回头,趴于船头,朝其余二人连连压手,嘘声急道:“快,趴下!”
至礼原要走至船头细看,被侍卫举止骇住,蹲身下来,一面观察那只船上动静,一面厉声问道:“出了何事?你看到什么?”
侍卫半晌不答,至礼惊异看他,却见他满脸通红,紧闭着嘴,拼命摇头。
再看那船上起来一人,却是只披了白色里衣的姬玉,前襟未系,凤目微睁,杀气腾腾,朝他摆手,嘴唇微动,那口型分明是一个“滚”字。
下山路上,至礼的披风被姬玉要去与姜落裹身,他却不觉寒冷,浑身莫名燥热,额角沁汗。得了撞见公子第一次的殊荣,不知是悲是喜。此时他甚至有些想念于常那个哭包。
他一直不敢直视姬玉,唯恐会被他看破自己混乱的心思。从小跟着公子,如此发冷清雅正的人物,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也会如寻常男子一般与女子亲近。这些年出使在外,他都错过了什么?
回到驿栈,姬玉直接将姜落抱回自己房间。
姜落在船上便已昏迷,一直未醒。他却不想让仆妇碰她,只能自己帮她洗浴。吩咐至礼去备好驱寒的热汤,他插好门栓,走进浴房。
才帮洗了一半,他便后悔,一面暗骂自己孟浪下流,一面蠢蠢欲动,不能自持。
在船上前面两回是她主动迎合,后面却是他欲罢不能。若不是顾及她身体,不知他还要做出多少荒唐事。
闭上双眸,一面默念君子立世箴言,一面草草为她擦洗过,因无她的干净里衣,只得拿了一件自己的里衣为她穿上,抱出浴房,送至榻上,给她盖好锦被。自己再回浴房草草洗过,换了干净里衣出来。
至礼在门外叩门,姬玉过去应门,接过热汤,合上门,回来榻边,将热汤放在小几上,连着锦被,将姜落轻轻揽在怀中,轻拍两下她的脸颊,柔声唤道:“阿落,醒来!把热汤喝了再睡。”
姜落梦中被打扰,不满蹙眉,口中被喂进些热汤,也辨不出滋味,被迫咽下几口,再不肯张口,将头埋进温热怀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