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鄂州3
顾铃萱站在水榭旁，看着水鸟扑入池中，将池内的鱼惊起。
她与上官鸣不过是相互利用，所以就算在大婚当日逃婚，也并不觉得亏欠了上官鸣什么。可无论颜卿一做什么，永远只有四字——“都是为你”。
就连今日她斥责颜卿一怎么看待她名声的问题，颜卿一在关禁闭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让颜润和颜讼前去顾府提亲，若自己体内煞毒能解，便让顾凌将颜家早已提亲的消息放出来，若不能解，便将提亲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
如此说来，颜卿一当年能如此顺利开阴阳法阵与她互换魂魄，想必也是答应了颜讼些什么。
颜讼定不会答应颜卿一重开元初法阵，所以颜讼一早就知道颜卿一要用阴阳法阵与她互换魂魄，那当时的颜卿一，答应了颜讼些什么呢？
中了煞毒的人会嗜血，顾铃萱将煞毒压制在体内这么久，是因为她用未曾修习，以灵力和一魂为代价。但颜卿一修为高深，他若用灵力将养煞毒，万一被煞毒控制了神志，必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颜家不会留这样一个祸患，但嫡系不能无后。
能不能不要再为她做些什么了？可不可以别再为她做些什么了？还要为她做些什么呢？
呜咽的琴声响起，给整个夜色平添了几分空灵孤寂，顾铃萱回头，仿佛颜卿一此时就站在她身后。
堂堂一族世子，颜家继颜润之后的第二个天才，他是可以与神君媲美的天之骄子，遇见自己之后呢？
光是换了魂魄，就已经让他跌下了神坛。
颜卿一十指在琴弦上拨动，却出神地望向远方，本就不想顾铃萱知道太多，难道仅凭瞒着她做的那些一厢情愿的付出，就应该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吗？
“小姐，您该回去了，夜里风大，小心着凉”，双烟提醒道。
“卿一呢？”，顾铃萱问。
“颜公子在等你回去”
“走吧，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
顾铃萱回房时，颜卿一果然在长廊处等她，如沐风一样，他提着一个灯笼。
颜卿一走近，顾铃萱假装没看见他，直直越过他往前走，颜卿一见状一把拉住顾铃萱，道：“阿萱，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吗？”
双烟见状识趣地退下了。
颜卿一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提着灯笼，步伐不疾不徐，“阿萱，你知道沐风等浴血的时候为什么要提一只灯笼吗？”
顾铃萱未答。或许是知道顾铃萱不会回答，颜卿一自顾自说道：“以前我猜过许多原因，想过是因为夜色昏暗看不清路，也想过是为了告诉浴血无论何时身后都有盏灯在等他，甚至想过沐风那般不解风情的人，居然也会提一盏灯。今日我似乎明白，因为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回来，路边的草，也能照照打发时间”
顾铃萱打开房门示意颜卿一进去，颜卿一进房后坐得笔直，顾铃萱将房内的灯点亮之后才坐下。
“你来琉璃之前，与颜爷爷的约定”，顾铃萱开门见山。
颜卿一开始后悔说那句话了，“我答应祖父，一年之内解煞毒，如若不成，便回黎朔做个好君主”
顾铃萱不信，问：“当真如此？”
颜卿一一咬牙，昧着良心，笃定道：“当真如此”
顾铃萱又问：“当真如此？”
“也并非只有如此”，颜卿一道，试探性地缓缓说：“我将阿萱的生死契抵给祖父了”
顾铃萱一怔，无力感一直漫到指尖，搭在茶杯上的拇指和中指，怎么也捻不起来茶杯，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那一瞬间的失神却被颜卿一尽收眼底。
颜卿一苦笑了一下，他踌躇着，怎么也说不出，“所以这般，可以算两清了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铃萱问。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所以去年那几月，颜卿一拼了命地要收集古灵花，不惜灵力空虚、灵脉尽损、魂飞魄散也要与她互换魂魄。所以颜卿一口中的愧疚感，根本就不是原本种在他身上的煞毒，而是拿顾铃萱的生死契与颜讼换了一年为她解煞毒的时间。
“阿萱将生死契交给我，是源于信任，我不应该自作主用为你解煞毒的借□□给祖父，还妄想以救命之恩在你心中求得一席之地。如此这般算计阿萱，我们应该可以两清了”，颜卿一说完，竟有些哽咽，他不敢想，父亲当年是如何亲手将母亲的一生交到别人手上的。
“三月之内，开了六次阴阳法阵。我一直在想，为何这般运筹帷幄的颜世子，与我在一起时会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原来是没有时间。你没有时间与他们耗，所以你不得不取了将养母亲魂魄的古灵花，所以你不得不冒险去白云观，去了花满天后又马不停蹄赶到南疆”
“你能带颜洛秦三人，证明你不是非沐风不可，但当时你身边不能没有沐风，因为一旦换了人，事情便不在你掌控之中，所以你不惜和我师父动手，赌将沐风留下来的几率有多大。你布了十年的局，却因为那张生死契打乱了，你明明可以再谋划，可你不敢赌。你身边的沐风都可以赌，却独独不敢拿我去赌”
顾铃萱拉起颜卿一的手，强迫他看向自己，顾铃萱眼里噙了泪水，想要质问却怎么也凶不起来，“颜卿一，你还要装什么翩翩君子呢？你明明就舍不得放开我，还要假装无论我选择谁都愿意放手”
“可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用‘救命之恩’四字禁锢你一生吧”，颜卿一看着顾铃萱，“我以为父亲能做到的，我也能，可临到时候，我才发现我没有那么大的度量，所以我将魂魄换给你，即使你最后没有选择我，你也要带着我的魂魄过一辈子”，颜卿一的声音突然变得刻薄起来，“阿萱你看，我在算计你”
“如果这也叫算计，世间待我真心的又有几人？你到底是在算计我吗？”，顾铃萱突然笑了，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皎皎明月清辉的清冷美人，如今多了几分破碎的魅惑。
“有这般拿命算计的吗？”，顾铃萱问，“我都将生死契都给你了，你还要猜忌我的心意？”
颜卿一沉默半晌，如颜沈希所言，顾铃萱是皎皎明月清，她虽中了煞毒，在这幽冥大陆之中，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她已经脱离了顾氏，可自己，只是被氏族束缚的世家子弟。
“那阿萱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若两年之内煞毒未解，你一定要忘了我，好不好？”
顾铃萱放开他的手，道：“不然呢，年纪轻轻为你守活寡”
颜卿一却被她这一副傲娇的模样逗笑了，他站起身，指腹轻轻碰到那人下颌，顺着泪痕勾勒的线条往上至眼角处，晶莹泪珠滑落，刚好落在他指腹。
颜卿一轻轻往上一挑，那泪便顺着他食指流到手背，他附在顾铃萱耳边柔声道：“让我陪你走完最好一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