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鄂州2
颜卿一追至长街另一头，看见站在那处等他的顾铃萱，他心里不是滋味，大步过去一把抱住顾铃萱，“阿萱”
顾铃萱任由颜卿一将她搂在怀里，直至颜卿一的力道松了许多，才轻轻地将他推开，“我不在意那些虚名，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我只在乎你心中所想与他们口中的说法相差多少？”
颜卿一神色严肃，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从未那般想过阿萱，也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你就放任那些流言蜚语盛行对吗？”，顾铃萱的语气也强硬起来，重逢七月有余，一直在彼此面前温和的令人第一次用这般强硬的口吻说话。
颜卿一是世子，出生不凡，自小便收受到极多关注；且颜家极为重礼、重礼仪尊卑，他天赋极高，自小又在颜讼身边长大；是明月清风，是松柏君子，是颜家子弟的标杆。何曾有人在背后如此诟病他？何曾体会过被妄议的滋味？又何曾理解过旁人心中的滋味？
那是颜家弟子，她不方便插手，可正是颜家弟子，才让她如此心如刀割。任何人的议论与她而言都无关紧要，可偏偏是颜家弟子。
颜卿一被顾铃萱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从前以为父亲说的“她不伸手要，你就不给她了吗”，是指给顾铃萱信物、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如今心上人被自己家族子弟如此刻薄讽刺，这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在提点他，要顾及阿萱的名声。
外界流言蜚语盛行，颜卿一不是不知道，只是阿萱说她不在意，便真的不在意了吗？
“今日之事，我一定还阿萱一个公道，到时候定不会给这些人留下任何话柄”，颜卿一说道。
顾铃萱看着颜卿一面色如土，身居高位的人久了，最是见不得有人挑战他的权威，顾铃萱轻哼一声，语气十分不屑，“颜世子不会以为，我顾铃萱此生非你不嫁了吧，又或者是你以为，这幽冥大陆除了你颜卿一，我顾铃萱便再寻不到夫婿，还是你们都以为，这世间女子，只有依附于男人才能过活”
“颜世子顺风顺水久了，便觉得所有事情只要你出马，全世界的人都应该为你让路。大婚当日你带走我，是我甘愿跟你走，顾府困不住我，颜家就能吗？”
颜卿一伸手，顾铃萱的衣摆从他手中滑落，看着顾铃萱离开的背影，颜卿一愣在原地，他反复咀嚼顾铃萱的话，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在江南时，颜卿一便已经知道顾铃萱手中有一股不小的势力，特别是顾韵恭敬惧怕的态度，就知道顾铃萱不止有顾凌撑腰这么简单，加上在南疆的种种……
是顾铃萱一直跟在他身后，便让颜卿一也产生了她是在依附自己的错觉。
当真是过分了。
正在颜卿一自责时，颜沈希在后面看得实在是焦灼，他甩开颜洛秦拉着的衣袖，冲上前去，“世子，人都走了，你还不去追吗？”
颜卿一看向顾铃萱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语气也没刚才有底气，“这件事本就是我不对”
“罢了”，颜卿一回头看向颜洛秦，语气带了一丝戾气，问道：“颜文翱呢？”
“让带他们出来游历的长辈带回去了”，颜洛秦答，“回灵栖山领罚”
“让他们别走，我亲自去提人”，说完，颜卿一便走了。
颜沈希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一横便往顾铃萱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小姐”
“顾小姐”
颜家校服宽大，颜沈希提着袍子气喘吁吁追上顾铃萱。
顾铃萱见颜沈希一人，只迟疑了片刻，又抬脚迈出一步。
“顾小姐”，颜沈希张开双臂拦在顾铃萱身前，少年急得满头大汗，又因害怕话音带了一丝轻颤。
顾铃萱换了方向颜沈希也跟了上来，就这么几个来回，顾铃萱站在原地，不悦中略有一丝不耐烦，“小公子这是为何？”
颜沈希踌躇许久，不知如何开口，似乎那件事情有多么难以启齿一般。
当真这般不堪？顾铃萱自嘲，刚微微提了裙摆抬脚，便看见颜沈希提起下摆干干脆脆地跪在她身前。
顾铃萱不由得一怔，随后才明白颜沈希方才为何面露难色，原来是在想如何留住自己。
“我受不起如此大礼”，顾铃萱急道。她虽与颜卿一起了嫌隙，却不关颜家其他人的事，若非祭祀或犯了大错，是不会行跪拜之礼的，况且她并非颜家长辈，颜沈希这般，当真是让她进退两难。
顾铃萱上前去扶颜沈希，颜沈希却叩首，神色严肃庄重，“沈希并非有意冒犯小姐，只是不忍小姐与世子有如此嫌隙。小姐在大婚当日与心上人比翼双飞，这般勇气，是沈希一个男子都不曾有的，小姐为世子所做种种，不光世子铭刻在心，颜家子弟也没齿难忘。只是世家中总有一两个脓包饭袋，小姐皎皎如月清辉，必是不会与那般蝇营狗苟之人计较，只是我家世子做法欠妥，才让小姐心寒”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懂的道理，为何颜卿一不懂呢？顾铃萱默默叹了一口气，又听颜沈希道：“并非我妄议世子生世，只是世子从小双亲不在身边，老宗主太过严厉。世子不懂应当如何与所爱之人相处，如何让心爱之人舒心。世子自小在宫内权谋斗争中长大，从未与人低过头，他行事未有过差池，极少受罚，不知道如何与顾小姐致歉，请顾小姐再多给他一些时日”
颜沈希再拜，“沈希身份卑微，自知没资格代表世子向顾小姐道歉，只是沈希能担保，颜家灵栖山弟子，绝不是颜文翱那般。沈希代他们向小姐请罪”
顾铃萱见颜沈希眼神诚恳，这孩子一身正气，眸光澄澈如水，一听便知是真心话，顾铃萱不忍心他跪着，这般放低姿态与自己说话，“你先起来”
颜沈希未动。
这孩子倒固执得很，顾铃萱无奈，“你既说了我不会与他们置气，我也不会将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我高估了自己，以为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便真的不会在乎了，是我无端闹了脾气，与你何干？”
颜沈希见顾铃萱上前扶自己，便利落地起身，又拱手行礼，凛然正义道：“本就是我家世子不妥，小姐却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大大方方说是自己的错，我家世子却扭扭捏捏。小姐放心，这次，我家世子定会给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顾铃萱近一步，颜沈希便退一步，顾铃萱无奈，“站好别动”
颜沈希依言，双手垂在身侧，站得笔直。
顾铃萱替他拍净下摆和膝盖上的灰，颜家弟子重仪表，若他这般灰头土脸地回去，恐怕日后会成为笑柄。
“将脸擦擦”，顾铃萱将手帕递过去。
颜沈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然后又双手奉还，语气满是歉意，“抱歉，弄脏了小姐的手帕”
“无妨，先回去吧”
颜卿一气势汹汹一脚踹开缘来客栈天字阁雅间的门，里面收拾包袱的人皆是一愣，还没等颜文翱反应过来，颜卿一一巴掌将他掀翻在地。
颜文翱感受喘不过来气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巴掌，耳鸣伴随着左脸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正在移动中，直至颜卿一将人拎下了楼，雅间的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颜韦由满脸震惊地看着颜洛秦，颜洛秦也没想到颜卿一会如此粗暴地将人提走，传闻这位世子四岁登基，运筹帷幄千里之外，虽称不上温文尔雅，但至少不会……
颜洛秦：“你可知文翱犯了多大的错？”
“可……”，颜韦由看向颜詹初，“世子的意思不是带回灵栖山受罚吗？”
颜洛秦拍了拍颜韦由，“文翱那孩子怎么样？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他算是触了世子的逆鳞了”
颜洛秦带着颜詹初回雨落山庄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颜文翱跪在颜卿一身旁，顾铃萱坐在主位上，由于太远，看不清表情。
颜沈希站在顾铃萱身后，虽庆幸劝回了顾铃萱，但还是在想等会颜卿一会怎么罚自己。颜文翱就是一个例子。
颜文翱早就被颜卿一吓破了胆，他连连道歉后，现在瘫坐在地上，听候发落。
“我并未将你的话放在心里，无需向我道歉”，顾铃萱被颜卿一这样架着，进退两难。如今颜洛秦和颜詹初也回来了，颜卿一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她若是计较，便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度量不够，若不计较，便会显得颜卿一大张旗鼓。
顾铃萱起身，拉着颜卿一一直走到长廊尽头。
“你知道我并非将那些孩子的话放在心里，也知道我不是因为颜文翱的诋毁而生气”，顾铃萱因着颜沈希那番话的原因，语气相比于在长街上缓和许多。
“就算你不是因为他的话置气，他出言不逊，按照颜氏家规，本就该罚”，颜卿一的声音闷闷的，倒有一种小孩子被冤枉后撒泼的感觉。
“可你将人提过来让我罚一顿，这事就可以了了吗？”，顾铃萱道，她叹了一口气，“我是顾家人，你将颜氏子弟提过来，任凭我发落，我以什么身份罚颜家子弟？”
颜卿一垂下眸子，“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我自负，我思虑欠妥，若我扮做神医前往拜访顾府带你解煞毒，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你可以大大方方去上官府退婚，而我去顾府提亲，也不会落下‘因平这些流言蜚语才去提亲’的话柄。是我太过自负，浴血说得对，我就是刚愎自用，好大喜功”
“我在灵栖山关禁闭时，父亲已去过顾府提亲，顾宗主说，若我身上煞毒能解，能不能从上官鸣手中抢过你，便靠我的本事。碍于我体内煞毒，他们没有走漏风声。明日顾宗主会将消息放出来，谣言不攻自破”
颜卿一张开双臂拦住要离去的顾铃萱，急道：“阿萱，不是我放任那些流言不管，父亲和祖父去顾府提亲的事情我知晓，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和他们做了交易”
顾铃萱拨开颜卿一拦在身前的手臂，颜卿一拉住顾铃萱，大声道：“他们答应我去顾府提亲，我答应他们若一年之内解不了煞毒，我便回黎朔成亲，留下一子后……”
顾铃萱转过头，语气冰冷，“留下一子后自尽对吗？”
颜卿一双臂毫无生机地垂了下来，将这个秘密告诉顾铃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勇气，他看着顾铃萱离去的背影，嘲笑自己为什么要心痛。
他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与顾铃萱互换魂魄，然后亲手送她出嫁，他回黎朔，留下一子后自尽。
颜卿一落寞地立在长廊上，他想，若顾铃萱知道了他一开始为了重开阴阳法阵，与祖父的那个约定，会不会与自己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