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高员外之死(五)
“当日孙金受人所托去别院送樱桃,你正在销毁余下的香,你将那些香溺在水盆企图毁尸灭迹,不想孙金来的突然,你随手将香盒搁在桌上,你不知樱桃之事,不让他进门,他不肯,你没办法回屋拿银钱,不想他担心你赖账跟了进去,你取了银钱出来,看见他拿起香盒端看慌了神,上前争夺,争抢间掉进了你烧毁纸张他物的火盆,那香猛烈,你二人转眼失了神智,还要本官继续说下去吗!”
“说,说下去!”孙银顺嘴接道,被几道凉凉的目光一盯,身子顿时一抖跪在了地上,“草民……草民的意思是……大人不是说,草民的哥哥,不是那啥死的吗?”
严澜清将验尸单搁在桌子上,还是说出了和那日一样的结论,“没错,你兄长是中毒而亡。”
当日,他亲手将银针刺进了孙金尸体,那针黑乎乎的,孙银看的真真切切,他脑子转不过弯来,错愕抬起头,“那……”
严澜清看了一眼小夫人,“你发现孙金死在你床上,虽仍将他体表匆匆收拾了一遍,却遗漏了指甲缝中的香粉,”转目又看向连唇都被咬的没有血色的高夫人,“高夫人用樱桃想杀你,却阴差阳错让孙金做了替死鬼。”
啊!
鱼丫丫怎么也没猜到是这么回事,那高夫人神色从一开始就不对,不过那小夫人藏的可太深了,她看的真真的,明明知道食物相克,她可是毫无顾忌的吃了,原来是故意的。
黄衣文弱公子将一个布包奉上,不紧不慢将布包打开,顿时传来一些难闻的气味,清晰可见樱桃籽粒,孙银昨日答应了剖尸,这还是热乎的呢。
高夫人到底是个女人,不由得以帕掩鼻别过了头。
她的手在细微颤抖。
半晌,她缓缓转过头,深深一个吐纳,“有劳大人了,剩下的我自己来说吧。”
她看向孙银,“你哥哥,确实像大人说的,误死于我手。”
孙银眸瞳中的惊色还未散去,闻此言,只是木然呆愣中多了几分疑惑。
高夫人垂了垂眉,“老爷死后,我知晓他背着我养外室,我与他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哪怕他家道中落,还是嫁给了他,我不甘心,即便老爷已经死了,我也容不下她,我幼时跟随父母在南方居住过,吃过一种叫庵波罗果的果子,只要食之便会过敏,卖那果的商贩说,此果因人而异,有的人食之会如此,有的人不会,但若一次多食必定会有过敏之症,并且从此都会过敏,若再食,则会休克,我觉得这是好机会,死的人不知鬼不觉,只是没想到京城卖庵波罗果的不多,我担心会叫人查到我头上,准备放弃时听卖水果的老人叮嘱,说是苹果、梨、樱桃这些,吃的时候不要食籽,老话传下来说,一百五十粒就会中毒而亡,我就动了心思。”
她缓缓站起了身,“我先用狗试了试,确定真的有毒后便让孙金送去别院,想来这贱人不会一次性吃太多苹果梨,便选了樱桃,也是知道这贱人虽然长了一副漂亮面孔,却粗枝大叶吃东西粗鄙,不会吐核,便让孙金说,这是老爷生前定下的,想着第二天带人去随便寻个由头,锁了别院,让她没有吃食将那些樱桃吃完,只是不想等我去时,传出了孙金一事。”
言罢,她跪了下去,“无论如何,孙金之死民妇脱不了干系,民妇认罪,只是,”她眸光一转,定定看向严澜清,“老爷之死,民妇不认,我那时肚中已怀有老爷的孩子,正妻之位安稳,何故要杀了老爷?”
她说的字字铿锵,甚是目光坚定,真像受了冤枉一般。
老头见此也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鱼丫丫小脑袋点在屏风上,揶揄,“不相信那个好官了?”
“人家又没说一定是高夫人杀的。”老头还在犟嘴,下一刻就传来严澜清几分复杂的声音,“因为你腹中之子……不是高员外的。”
我嘞个去,好大的瓜!
鱼丫丫也顾不上老头了,一双晶亮的眼瞅过去。
除了原本跪在那里的高夫人身子一歪瘫到了地上,反应最大的,要数她带来的其中一个丫鬟了,只见那丫鬟连滚带爬,连哭带喊从桌子另一边爬过来,“大人,大人,我亡羊补牢,是夫人与二少爷苟且,孩子是二少爷的。”
额,她是想说将功折罪的吧。
鱼丫丫眼见那个高远身子一晃,随即就是一声暴呵,“狗奴才,胡言乱语!”
他恼的一脚踹了上去,他出脚时,那个叫李晋的侍卫显然有阻拦的打算,看了严澜清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没有动作,直到那丫鬟被踹了两脚,严澜清才不轻不重点了点下巴。
高远被拉开,方才举动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如今再跪下喊冤,也显得几分虚伪。
鱼丫丫捂着咚咚乱跳的小心脏,娘唉,这也太乱了,她正感慨着,转眼瞧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高夫人,瞳孔猛然一缩。
高夫人眉眼倾颓,听着那丫鬟的指认掩饰不住的震惊。
“大人,奴婢亲耳听见的,那日郎中诊断了夫人怀孕,奴婢送完郎中回来,听见二少爷问夫人腹中是不是他的孩子。”丫鬟哭的抽抽搭搭。
严澜清面上并无什么神色,听丫鬟哭完,才抬起眼帘,眼神不无凌厉,“所以你便装神弄鬼,以此要挟高夫人。”
这……这丫鬟也不是个善类啊。
鱼丫丫打了一个哆嗦。
高夫人明显一怔,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
丫鬟跪在那里直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想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李晋手边一个侍卫扔出一包东西来,远远瞧着像衣服。
“没想装神弄鬼,我的侍卫看见你夜晚鬼鬼祟祟烧的这包衣物是什么?”
高夫人一眼就看出来,是高员外的衣服,所以她看见的不是鬼……
“大人饶命,奴婢一开始只是想存些傍身的银子,便想了这馊主意,可奴婢不敢直接威胁夫人,便想着描摹几个字留张字条吓唬吓唬夫人,让她乖乖拿出些钱。”
这便有了那第一张字条:我知道你做的事。
高夫人微微急促的喘着气,眼泪却不自觉流出来,所以那字是描摹的,她只看见与老爷的字一模一样,便以为……
“所以你买了最便宜的纸,那种纸很薄,写字稍不留神便会渗墨,可方便拓印,你翻出高员外的手札摹印了装神弄鬼的话,骗取钱财。”
丫鬟猜到严澜清已经都查出来了,不敢隐瞒,不过还是一个劲儿坚持没有装神弄鬼,“大人,夫人,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把钱都还回去,求大人开恩,饶了我吧。”
“一时鬼迷心窍?!”严澜清眼神冷的像寒冬腊月的风,扎人骨头的那种冷,“一时鬼迷心窍,你让高夫人遣散掉与你不和的几个家仆,一时鬼迷心窍,你明知高夫人身怀有孕,故意装鬼吓她致她流产,好一个鬼迷心窍!来人,把她带去刑部,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