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高员外之死(四)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孙银,吓得把自己手里的筷子一扔,盯着一桌子的菜暗暗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吃错。
高远呆了一瞬,面皮霎时惨白,一个干呕,急急起身往门外跑。
侍卫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也不拦,很快就听见高远狂吐的声音。
小夫人神情呆滞,眼神涣散,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独眼老婆子不清不重的一声冷哼让她陡然回过神,连跌带摔跪在了地上,满目慌泪,“大人,我没有害老爷,没有害老爷,他,他是我夫君啊,我怎么可能害了他,大人明察啊。”
不久前,她也是如是跪到严澜清面前,哭喊冤枉,孙金那桩案子,严澜清虽一时没查出真凶,却也证明了她的清白,可现在……
鱼丫丫不知这些案情的曲折复杂,目光落到最先不淡定如今却最淡定的高夫人身上,一桌子吐的吐,跪的跪,懵的懵,唯有她,屁股还能稳稳坐在凳子上。
高夫人的脸色并不好,苍白又透了几分青色,方才一直微微抽搐的眉心也舒展开了,只见她几个吐纳,缓缓抬起了头,“敢问大人,大人之意,是我和这贱人害了老爷?”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严澜清还没出声,那小夫人就满脸泪痕的哭道。
高远吐够了走了回来,只感觉脑袋乱糟糟的一团,看了一眼痛哭的小夫人,又看了一眼僵直脊背坐在那里的嫂子,一脸笃定的摇了摇头。
“大人,我嫂嫂与这小妾是在兄长去世后才见了面的,而且她二人也并无懂这偏门左道的,不可能合谋,”高远道,盯着李晋和侍卫手里的册子陡然想起刚才的问题,“对,便是食物相克,断没有吃一次就将肺腑伤的严重的道理。”
他越说越肯定,急急走上前翻看了几页,眉头一展欣喜道,“果然没有,大人你说的那些,我兄长只吃过一次,怎么会像大人刚才念的尸单上那么严重?”
严澜清并没即时回答,使了个颜眼色让李晋收好证物,这才无声叹一口气看向他,“你兄长身体抱恙应有些年头,你可知是何症?”
抱恙?高远面色一怔,高程往日身体强健,并不像有什么常年之疾,他也从未听兄长说过。
严澜清知他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实则不学无术,定也是医术不精,看不出来的,便转过目光看向高夫人,“你二人也不知?”
他还是想给她们留些颜面的。
高夫人身子在细抖,却终究抿紧了嘴唇,那小夫人看着是个胆小的,身上落了疑嫌,若是将事情说清楚对她肯定无害,可她也低头不语。
这般境地,两个女人都不肯说……
鱼丫丫莹亮的眼珠转转,脑中噼啪一闪,不会是!
果然下一刻严澜清不紧不慢道,“我初次到小巷别院查孙金一案,你将我引至你与高员外的房间,我便发现了。”
小夫人抬眸,甚是不解。
“尿壶。”严澜清提醒道。
“瞧,大人观察细微吧。”老头的声音突然从耳边鬼魅般的响起,惊了鱼丫丫一跳,她手里举着一根鸡骨头,看了一眼老头手中空荡荡的荷叶,就是一愕。
“鸡呢?”
“吃了,”老头答的理直气壮,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鸡骨头,颇有心得传授道,“鸡骨头也好吃,咂巴咂巴再吐,别浪费了。”
鱼丫丫没心情管这个,朝屏风外严澜清那边看了一眼,“老伯你打哪看出他观察细微?我去我也能发现。”
“眼睛又不是鸡蛋壳,尿壶长眼的谁看不见。”
老头刚才可能只顾着吃了,根本没听屏风外说些什么,见鱼丫丫看的入神嘴闲下来就来拍严澜清马屁了。
鱼丫丫对此很不屑一顾,跟那边严澜清抢声似的,小嘴皮子那叫一个快,“他发现的不是尿壶,是尿壶里的东西。”
老头惊讶的发现,鱼丫丫比严澜清抢声一步,说的却是一回事,只不过严澜清说的儒雅些,中白。
“尿咋啦?”老头不信邪。
鱼丫丫小嘴又是一阵突突,“不是尿,是尿垢,普通人的尿垢是咸的,那个员外的一定是苦的。”
屏风外,严澜清说的意思差不多。
老头眉毛跳了跳,只感觉嘴里发起了苦,“你咋知道?”
鱼丫丫对老头的不信任很不服气,“不信你回去找你的尿壶试试,绝对是咸咸的,跟盐一样。”
“胡说!我没事试那玩意干啥!”
鱼丫丫见他黑了脸,忙解释,“没让你用嘴试,用舌头舔多埋汰,你凑近些,用鼻子闻就闻出来了。”
老头脸更黑了,红中泛黑的那种黑。
他将鱼丫丫往进扯了扯,狐疑,“丫头,你知道严大人说的啥意思?”
“他说的挺清楚的。”
那为啥他没听懂那尿壶?老头眉头皱了皱,“那你说大人说这么多是想说啥?”
“尿壶的味道,倒夜香的老头说尿壶刺鼻,浣衣的丫鬟说每天换两次衣服,还有小厮说高员外自己说尿尿痛,这不就是说那高员外有淋症嘛。”
难怪这两个女人都不肯说呢,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老头看着扒回屏风的鱼丫丫兀自腹诽道。
两个女人都垂着眼睛不说话,看来是不假了,高远攥了攥拳头,“就算兄长患有淋症,与他五脏肺腑如此受损严重有何干系?我兄长可是承祖业开了药铺,食物相克或许不懂,若是药中被动手脚,绝不会毫无察觉。”
“没错,所以这手脚并没动在治淋症的药中。”严澜清微挑眉梢,淡淡吐出三个字,“回春药。”
高夫人身子一震,下意识看了小夫人一眼,急匆匆收回了目光,脸上没了方才的从容。
“高夫人,此事,小夫人没告知你吧,”严澜清缓开目光,小夫人急急还要辩驳,被严澜清犀利的眸光一震,瞬时怔住了。
怔愣间,严澜清不紧不慢道,“小夫人确实很谨慎,每每用香引得高员外意乱情迷,趁机喂下回春药,你深知虎狼之药最为伤身,出自你手的药更是威猛百倍,加之那香,二者奇效,不知不觉催迅了高员外体内食物相克之毒,若非此次高员外死在街巷众目睽睽有人报官,有了高夫人的掩护,高员外之死想必成功被你二人瞒天过海了。”
“我没有,我没有,冤枉,妾身冤枉!”小夫人叫屈喊道,痛哭间猛然想起什么,“证据,大人,证据呢?你不能如此冤枉我。”
“冤枉!”严澜清神色一厉,“你当真觉得你手脚干净,销毁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吗!”
鱼丫丫看见站在一旁的那位黄衣文弱公子又拿出来一张纸,看模样还是尸单,这次,严澜清没有逐字逐句念出来,他拿着验尸单冷冷道,“孙金的验尸单在此,他为何会突然对你起歹念,不正是拜你的香所赐吗!”
一旁张了半天下巴的孙银听到哥哥孙金的名字,总算回过神,嘎巴一声,收回了下巴,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