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坟前言语浅,其下情分深
吴魁生话里话外都是不满的意味儿,然而阿姬却并不在意,反而十分有礼的躬身向他请礼,“魁生少爷安好。”
吴魁生冷瞅了她一眼也不回应,一扭娇臀仍是同昨日那样与水颖峥相对而坐,阿姬原是坐在那处,见状便旋身坐于水颖峥旁侧,秀手放在其腿上,十指纤纤蔻丹足艳。
“不过几日而已,她于我有用。”水颖峥道,侧目瞧着阿姬的手,见其形状极好,不免心动,拿起很是有趣的把玩起来,弄得阿姬一脸的羞涩难当。
吴魁生气得有些心堵,白了他俩一眼,忽的身旁一重,云棠面无表情的坐于他身侧,他一时气散打趣道:
“哎哟喂,好浓的醋味儿,丫头可是见你家三少被这女人占了去,心里不痛快呢?”
“醋味儿?!魁生少爷,您这满脑子的可都是什么玩意儿?人呢还是活得明白些好,少看些话本段子,莫要学我们女儿家天天浮想联翩的。”
云棠没好气的回道,说罢觉出一道冷冽的眼神儿,望过去却是水颖峥半勾着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她立马摆正了态度,回以万分恭敬的奴婢专用狗腿笑。
“瞧瞧,瞧瞧,这都气成啥样了,醋了还不承认,”吴魁生摇头“啧啧”作声,从旁抓过一把南瓜子儿,放到她手中,道:
“无碍,你家少爷另有新欢,你可还有我魁生少爷,咱们不理他们,咱们嗑瓜子儿自己乐呵,现在这年头跟自己喜爱的人儿处着才能长命百岁啊!”
吴魁生话中带了几分痞气,云棠没忍住一时扑哧笑了出来,连带着手中的南瓜子儿都抖落了几颗。
要说吴魁生向来没个正经,可确是个逗趣好玩的人儿,来往三两句话,就让她一扫心中郁闷,瞧着那水颖峥和阿姬生出些“关我屁事”的畅快。
吴魁生鲜见云棠这般笑容,心喜道:“丫头,你这一笑当真是让本少爷迷着了,现下可瞧着我比你家主子更好些?不若到我院里做事,保管让你委屈不了。”
言罢侧目看向水颖峥,颇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水颖峥自把玩着阿姬的手笑道:
“你想要了她自要去便是,只往后吴门是否安生我可说不得准,你知我心里一旦不快活,断然没有让旁人顺心顺意的理儿。”
“你……惹不起,惹不起…”吴魁生紧捂着小心脏半倚着车壁,与云棠递了枚“无可奈何”的眼色儿,从小屉中自抽出本经史典籍阅了起来,不再招惹几人。
云棠抿嘴浅笑,也乖觉的不再多话,此时马车早已在几人谈话中上了路,一路青翠绿峰,顺着大道直往山壑中行去。
过晌午时分,水颖峥享着佳人一路的贴身服侍,衣裳已渐凌乱,就在云棠假寐未果险些暴走时,马车终是在一处山脚停了下来,几人下车后入眼便是一座青庵灰庙,大门门漆斑驳,上挂牌匾书着三个行楷大字“高山院”。
吴魁生一改往日笑闹,皱眉凝色,敛起下摆踏上门前台阶轻叩门扉,不一会儿,一灰衣小尼开了庵门,询问一番后将几人引入了庵内。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为唐施主而来?”香火气息盈着的佛堂内,一看似年过四旬的师太问道。
“是,还望师太告知其坟冢在何处。”吴魁生道,一手珠钗攥得实紧。
师太轻叹一气,道:“我道这两日何以总梦见唐施主,且次次梦中求我暂留一步,原是如此。不瞒施主,你若晚来几日,高山院便不复存在了。”
吴魁生道:“这是为何?”
师太道:“此处安生太平几十年,然不知何时来了一伙流寇,本高山院为佛门之地,盗匪倒也敬菩萨三分,初始相安无事,只前些日子一小尼竟被拿了命去,此处已是是非之地,再留住不得。唐施主托梦,恐是怕本尼一去,无人告知施主其坟冢何处,情牵魂萦,痴情如此,阿弥陀佛。”
吴魁生面带肃色,“多谢师太挂心,还劳烦师太差人领路。”
师太点头,与小尼吩咐两句,小尼应道:“阿弥陀佛,空嗔知道了,几位施主随我来吧。”
出了佛堂,又是回转往庵外而去,才出庵门,水颖峥忽道:“阿姬,你且守在此处。”
阿姬怔道:“阿姬欲与水少爷一道……”
“休要多言,本少爷最不喜不听话的女子。”水颖峥冷道,探手抓过落在后头的云棠,对上她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你这小萝卜腿儿就不能快些,方才师太所言此处流寇横行,你若不想把小命交代在此,最好离本少爷近些。”
言中亲疏有别,阿姬不禁脸色一变,瞧着云棠的眼神儿渐有深意起来。
云棠未觉不妥,只知水颖峥所言有理,荒郊野外,自己又无何功夫,其与吴魁生皆是练家子,靠近些确能保小命无虞,遂甘心被其握紧手腕拉得踉跄。
泉水叮咚,日头火辣,小尼沿着溪流而下,近一处村庄时才转身往一土坡而去,在一丛深草中扒拉行了许久,终见一小土包被掩在一颗老桉树下,土包前立着无字木碑,小尼道:
“阿弥陀佛,施主,这便是唐施主的坟冢,唐施主生前遗言,碑上无需刻字,待其情郎来时自知该许她何种名分。”
小尼说罢作礼离去,吴魁生面色无波,声如沉钟,“有劳!”
“此女子看似柔弱,不想心性如此刚烈,便是死后亦要你头疼一番。”水颖峥道。
吴魁生浅笑一声,“有何头疼,她惯是蠢笨,还真以为我会刻碑不成。”
水颖峥瞧了瞧周遭景致,并无落脚之地,“你当真在此处守上十日,我却是奉陪不了,如何,差人为你搭个棚子否?”
“自然,这搭棚子的银钱可是你给结付?”吴魁生一手按在木碑上,似无声叹息一声,旋身坐下半躺在坟冢上。
水颖峥行至树下曲腿而坐,“吴门好歹也算舒城一等世家,走此一遭不想你竟吝啬如斯,我好心作陪,平白要做此冤大头,定是哪柱高香没上对菩萨。”
吴魁生道:“你当我不知?你此行陪我是真,逃婚亦是不假。”
逃婚?云棠原是内急,想寻个地儿解决解决,不想忽听到这般大事,逃婚?这水三少逃的是哪门子的婚?
许是她兴趣盎然的模样太过招眼,水颖峥与吴魁生不禁都瞧了她一眼,她“呵呵”笑了两声,也顾不着内急,亦是一屁股就地坐下,侧耳好奇的听着。
水颖峥道:“何需逃婚,这门亲事我本欣然受之,需知楚氏长女倾城之姿,楚老将军手握兵权,于我百利而无一害。”
“你就瞎扯吧。”吴魁生道,“楚氏一门最是奸猾,也怪你当日风流,长街千名美眷你调戏谁人不好,非要去调戏楚落碧,那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原也惹人怜爱,可你也不想想她祖父为何人,真真是眼瞎。”
水颖峥好笑道:“我于楚鸿无甚要害之处,楚落碧入我水宅想必并无企图,这门亲事不过是神女强嫁,只是不知水清华何时与王涟有了勾结,为逼我就范竟不惜舍了二嫂子的名声。”
“听说王涟与楚老将军的义子甚是交好,为其跑腿费尽心力无可厚非,至于水清华嘛,别看那病怏怏的样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般下死手指不定在打什么算盘,要我说当日你就该认了罪去,我还不信水老夫人能眼睁睁看着你下河洗澡。”
“彼时我确是抱了那样的心思,只某个幼稚的女人受了水清华的蛊惑,昏头昏脑的掺合进来,险些被北域火牛害了小命,也怪本少爷难得心善,才演变成如今局面。”
水颖峥道,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云棠,云棠面颊一红,眼神躲闪,心慌之极才想起内急一事,忙遁了去。
吴魁生讶道:“你竟是为了这丫头应了那亲事?颖峥,我真是错看了你,我本以为你会风流一生,真情难付。”
“我自有我的考量,她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我违背本意。你可还记得那群抢夺木匣的黑衣人?”水颖峥道。
“怎么?莫非你怀疑与楚鸿有干系?”吴魁生颇有些不可思议,楚鸿远在上城,为何手伸得这般长。
“种种线索所指,所以我才借那蠢女人应了亲事,让王涟和水清华误以为我是被逼着应的亲,是以猜不出我另有谋算。”水颖峥口中如此道,然忆起北域火牛伏在云棠衣领上的一幕,心内忽然一痛。
吴魁生思虑半晌,道:“就你这近来发生的事看,那木匣就是祸源,你实不该赢了回来,又被抢了去。实话说了罢,那夜我亦差了人抢你手中木匣,然却被人捷足先登了去。”
水颖峥道:“我知晓。”
吴魁生一脸诧异,“你何以知晓?”
“那夜黑衣人初次来袭,你对招漫不经心且处处留情,我再蠢多少也瞧出了端倪,待其二次来袭你惊诧莫名,我才笃定你早知必有偷袭,思前想后,不难猜出必是你安排了人截道,却未想到另有人同你想到了一处去。”水颖峥道,耳听着侧后方传来一阵水声,眉眼轻扬。
“为何不寻我质问?”吴魁生道,“你知你问,我没有不答的。”
水颖峥无所谓道:“无需多问,因当年凝脂膏一事,你一直觉得欠了我人情,于义字一事上你生性刚直,我信你无害我之意,那夜之事,你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截道以免我灾祸。”
吴魁生欣然一笑,“免我唇舌解释,甚好甚好。”
水颖峥亦是一笑,忽觉身后没了动静,脸色微变,忙起身快步往云棠去处而去,可未见其人,思及师太所言,心下不免犯急脚下放快了步子,直行至溪边见着她人影才松了一气,上前颇有些发怒道:
“本少爷说过的话,你可曾放在心上?一人至此,万一遇上贼寇,你能有几条小命儿喂刀子?”
云棠眨了眨眸子,道:“少爷,你当真因为我应了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