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撺玲珑心思,又横生枝节
要说这乌琴院倒是个甚是“公平”的地儿,凡入院学艺之人,不论长幼尊卑,皆宿于一处,也习于一处。
一个院儿里也就四室,一室课堂,一室膳房,一室宾室,一室净房。
入了夜,云棠与一众女子们睡上了三面环绕的大通铺,而其他人都宿在宾室。
戌时一过,入了亥时,教习师傅见手下弟子呼吸绵长,显然沉睡了去,才搁下手中清水离了房。
然她走后不久,通铺内嗉嗉的声儿此起彼伏,本就假装入睡的云棠好奇的坐起身子,屋内几个黑影闪过,直直逼至她跟前来。
“各位姐姐,找我可是有事?”她勉笑着看着围在她身侧的女子们,紧搂着薄被道。
“小棠,今日相识,我与你甚是投缘,可惜白日里有师傅盯着,我们未说上两句话,明日你就要随你家少爷离开,我们就想着找你再说说话。”
说话的是一瓜子小脸儿的女子,云棠脸上笑着心中疑着,入暮时用罢膳回来,不过与她们说了说自己的名姓和身份,加起来不超十个字儿,如何就甚是投缘了。
然见对方甚是热情,她也不好冷拒了去,顺着话儿道:“我瞧着各位姐姐也很是亲切。”
闻言瓜子脸儿的女子脸上添了几分愉色,胳膊肘擦过其她人挨得云棠近了些,口中道:
“倒是不知小棠明日随你家少爷往何处去,瞧你们轻车简行,所行应该不远罢。“
云棠正欲开口,一侧一娇憨的女子接过道:“那两位少爷瞧着仪表不凡,定是富贵人家出身,但凡家中底量深厚的人,出行所带行李向来简单,缺了何物购置便是,我家几个兄弟姐妹皆是如此,依我看,他们一行人此行指不定有多远呢。“
“我看未必。”娇憨女子的话音刚落,一眼角有泪痣的女子疑道:“二位少爷瞧着都属风流多情人士,此行却只小棠一个丫头,也没个红粉知己、娇娘艳妾作陪,可不奇怪?”
“阿姬休得胡说,何以你瞧出他们俱是风流之人?”瓜子脸儿的女子不满道:“那水少爷举止风华万千,与我等相待甚是知礼,可见是端正公子,温文尔雅。”
阿姬嗤笑一声,口中嗔道:“你啊,入世未深,不知这虚情做派是男子惯常的把戏。闲时我见水少爷寻了借口索要了梅梅的绢子,小棠丫头醒转时他又趁机亲吻了她的额际,晚间萍儿代师长处理功课时,他又予了她发中玉簪,一名男子如此这般向多名女子示好,可见不是专情之人,说其风流并不为过。”
瓜子脸儿的女子听罢神色一变,朱唇嗫嚅,半晌未吱声。云棠颇为怜悯的瞧上她一眼,这时几人中另一着粉色绢衣的女子道:
“今日我处处留意着吴少爷,他既未与女子授受不清,又未踏入课堂半步……”
阿姬笑道:“柯荇傻也就罢了,为何俞静你也这般笨。我可瞧着吴少爷数次凝着一支钗子似的物什,我本也以为他是个专情之人,但细细打量,他腰间坠了两块璞玉,其上的络子两种打法,风格迥异,必是出自两名女子之手,再瞧他荷包绣样,又是另一种针法,水少爷逗弄萍儿的当头,我向吴少爷询问了几句,才知那几件儿都出自他院中的女人之手。你且想想,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郎,房内已经有了十一个娇娥,会是何等的多情浪子?”
“我还以为阿姬同我们一般中意着两位少爷,不想只是来看热闹的。”娇憨的女子道,“这样倒好,我一眼见着就喜爱水少爷,如此就无需与你相争了。”
柯荇惊着看向她,“高离,你忘了刚才阿姬说的了,水少爷那般多情,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高离无所谓道:“世间男子谁不多情,只要对我好就行了。不妨告诉你们,我阿爹娶了九房媳妇儿,对哪一房都好,我阿娘通情达理,对她们也是多加照顾,我阿爹可宠她了。嫁给水少爷后,我也会做个通情达理的正室,不怕他对我不好。”
“那倒不巧了,我也喜爱水少爷,高离你怕是与我争的机会都没有。”阿姬道,抬手拍了拍云棠的肩膀,“小棠,你瞧着我可是水宅当家主母的模样?”
阿姬言语太过嚣张,场面气氛陡变,云棠眨巴眨巴双眼为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高离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好笑!阿姬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你一青楼女妓,何来的自信会得水少爷的青睐!”
“高离,你忘了课堂训言了么?”俞静急道,“无尊卑,无身份,不可轻视她人。”
高离委屈道:“她欺负我,你们都没看到吗?是她先挑衅我的。”
说罢一时难以收声大哭起来,几人见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怕引来教习师傅,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怎么了?”
课堂大门被推了开,两名教习师傅慌张跑来,口中询道。
然众人只下床低头而立,沉默无语,教习师傅无法,只得让几人穿好衣裳往宾室谈话。
宾室区别于课堂,因着教习师傅多为女子,床榻便辟于两处,夜间以帷布相隔。
云棠几人到宾室时,室内宿着的几人已然醒了。
水颖峥本不欲理睬乌琴院中的事儿,不想忽听着云棠的声儿,眉眼一动就坐了起来,也不避嫌的撩开帷布,衣裳不整的瞧着众人,扫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云棠身上。
云棠乍见他风情万种的姿态有些发愣,回过神来见他眼光似在询问什么,只得微微耸肩摆手,模样十分无辜。
水颖峥摇头宠溺一笑,虑了须臾,放下帷布拿起外袍套着,走到外间将她从几人中拎将出来,无视其她人或怨或恋着的眼神儿,捧着她的脸问道:“你惹祸了?”
“少爷,惹祸的可不是我。”云棠道,掰开他的大手不禁腹诽着,也不知是谁处处惹桃花,处处惹麻烦。
这时一位教习师傅道:“水少爷,适才课堂内几名女学生皆围在云姑娘一处,神色诸多变化,我们唤她来不过是问一问缘由。”
水颖峥下巴微点,手下动作改为揽着云棠的薄肩,眸如点漆,道:“是何故尽管说来便是,莫教几位执教师长担心。”
云棠偏头看向高离几人,见她们除阿姬外眼神都慌乱着纷纷向她示意,确是不想让大家知晓内情。她忖了忖,道:
“回师长们,几位姐姐与我甚是投缘,念着我明日离去,故生不舍之情,于是寻我想彻夜叙话一番,还望师长们莫要怪罪。”
“既是如此,有何不可说的,适才便该言明。”教习师傅凝眉对着几人道。
阿姬此时含羞一笑,轻摇腰肢往前走了几步,美眸扫过水颖峥,道:
“其实云姑娘还有一事未说,我们适才不敢言明,实是因着此事与水少爷也有些干系。”
“你且说吧,如何又与水少爷有了干系?”教习师傅问道,心中莫名。
云棠疑惑的看着阿姬,不知她意欲何为,而水颖峥浓眉一挑,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阿姬道:“水少爷天人之姿,风华绝代,教女子真心爱慕,高离少女心思,得知明日一别再难相见,一时难受之极才失了态……”
“阿姬,你怎能胡说?!”高离涨红了脸道,明明不是这样。
阿姬道:“如何?便是你爱慕水少爷这事是也不是?”
高离一愣,不禁看向水颖峥,见其一双眸子无波无澜,只嘴角一抹笑摄人心魂,心下一悸道:“是,可是你不也……”
“师长,高离情窦初开,阿姬本想瞒下一切助她一臂之力,但念及熙妃娘娘,阿姬只得据实以告。”阿姬截下高离的话头道,言毕见师长们脸色俱变了几变,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而后不动声色不再多言。
“熙妃?大姐,阿姬你是何意思,此事又和我大姐有何干系?”高离樱唇微张,如坠雾中。
心中生寒,云棠先前不觉,现下才察出这阿姬是个工于心计的主儿,一步一扣似乎都是她计算好了般,可不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想什么?”
不妨水颖峥会突然对她耳语,云棠只觉耳旁一阵热气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回道:
“奴婢在想少爷的魅力真真是极大的,扰了这乌琴院的一方宁静。”
水颖峥朗笑开来,手滑至她后背左侧心脏处几下撩动,“若是连你这处的宁静一并扰了,本少爷或许能好眠数月。”
云棠往一侧躲了开去,道:“奴婢所愿,便是少爷夜夜操劳,少眠多动,早日娶回正室夫人,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哎哟!疼!“
“未必如你所愿。”水颖峥收回在她头上敲出爆栗子的手道,说罢也不再理睬一众人,回到帏布后去闭目假眠。
事儿已明了,执教师长们独留下高离,将其她人都散了去。云棠回到课堂后不禁偷偷瞧了一眼阿姬,不想她正巧也看了过来,两人尴尬相视而笑,各有心事。
第二日,日出卯正一刻,云棠随水颖峥用过早膳准备出发,行至大门忽见马车旁站立着意外之人,却是阿姬。
“阿姬怎会在此?”云棠口中自语道。
“路途所需,我向师长借的人。”水颖峥道,脚下不停的往马车走去,经过阿姬身旁时说道一句“上车”,再无他话。
吴魁生拾掇好出来时,就见云棠面色不豫的盯着马车,疑道:
“丫头,可是反应过来我这青布马车太过寒酸,碍着你的眼了?”
云棠闻声叹了口气,正经转身看着吴魁生,无男女大妨的拍了拍他的肩,而后老成的摇一摇头也上了马车。
吴魁生不知她这是何故,懵着神儿上车后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冲水颖峥急道:“你真把她带上了?!我不是说了不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