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姐（十三）
要进出永阳城，凭宋初洛和谢以安的本事并不难，至于林知予，自有宋初洛带着她进去。
城墙足有三丈高，她们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士兵向外抛扔着被绳子捆住的活人。底下尸体堆叠，不时还有人在底下蠕动着。
若是没见识过城外的一片凄惨景象，单单从城里看，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依旧是一派人声鼎沸小贩叫卖酒肆吆喝的繁荣祥和模样。
谁又能想得到，仅仅一座高墙之隔，里外竟是两种景况。
远处有座雕栏画壁十分奢华昂贵的高楼，直冲云霄，几可撞日，四周云雾缭绕，却无鸟兽飞留。
谢以安抓住一个吆喝的小贩问道：“远处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奢靡？”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人好几眼，什么话也不说，只用着怪异的目光紧紧盯着三人。随后没过多久，宋初洛便能听见有大队的人马正朝着他们跑来，连忙带着身边二人躲了起来。
楼底下，刚刚被抓住的小摊贩点头哈腰立在为首的士官跟前，摩拳擦掌等待着丰厚的报酬。
“小人绝对没有听错，那三人均是外地口音，亦不知道芜木殿是什么地方，定是从外头偷溜进来的，与半月前的那一群人绝对是一伙的1
带头的士官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喏，附近的人都可以作证，他们就是在这里拉着我的衣袖向我问话的。”
周围人被抓了过来，都能验证刚才确实有三个衣着奇怪的人站在这里，只是他们刚来，那三个人就不见了，想来定是没有走多远。
士官这才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将赏银送给了那个小厮。他一声口哨，随后又来了一大批士兵，兵分六路搜寻着南柠三人的踪影。
宋初洛悄声道：“看来我们三人的相貌不能再用了。”
说着，扯出了三道叠成三角形的符纸分别藏在每个人的发间，只是片刻，三个人的相貌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上的衣服也得换一换。”她移形换影，只一盏茶的功夫便买来了永阳城里百姓常穿的衣裳递与二人换上。
“知予就在四周帮我们打探一下消息罢，我与你师兄去那芜木殿探探虚实。”
南柠本想着和宋初洛在一处，但左右自己法力微弱，易拖后腿，想法便作罢。好在三人之间的传声一直通着，他们二人在芜木殿的谈话南柠都能听见也能搭上话。
若说世上第二豪奢的是这芜木殿，即便是皇宫都不能称得上是第一。
修建便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一个小小的城主，又是哪来那么多的金钱筑造的呢？
宋初洛和谢以安兵分两路，各自沿着芜木殿的两头进入窥探。
甫一进入，便能闻到曾在无头佛像庙宇中类似的浓浓纸钱燃烧后的味道，刺鼻且难闻。
且殿内每隔几里便有三两宫人蹲着一个铁盆在焚烧纸钱，方才在远处看到的云雾，均是这些纸钱燃烧之后升腾的气体。
宋初洛弯进一间烟雾极为浓郁的殿宇中，只见殿内同样供奉着好几尊无头佛像。佛像围成一圈，佛与佛之间都有宫人在源源不断地烧着纸钱，一直未曾断过。
佛前有一道士嘴里念着神神叨叨，一会撒一把米冒个火一会挥一下剑起一阵风。面前，几尊佛像狰狞可怖，都不是正常佛像的样貌，一看便是供奉着邪神。
要说一个邪神便已足够一个村子的人折腾，这光是一个殿宇之中供奉了五座邪神，且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也难怪整座永阳看上去就阴气森森。
那厮念完了邪经，虔诚跪在蒲团上拜佛。明明那几尊佛像什么动静也没有，那道士面前米盘里的糯米却是无风从中心向着四周散开，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道士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抓着桃木剑挑了一尖烛芯飞到宋初洛这边。好在宋初洛比那道士反应更快，烛芯打在她方才待过的墙上，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却一点没有烧到其他地方，片刻火焰便自行散去了。
宋初洛微眯着眼，这臭道士倒有一点真材实料，这也难怪他们宗门的几个弟子会折在永阳。
那道士这么一弄，殿内的几个宫人便有些被吓着了，有几个因为害怕甚至哭了起来，瞬间便被道士用桃木剑贯穿了咽喉。嘴里说着：“圣殿之内，不得喧哗。”
将剑□□的一瞬间，宋初洛看到那宫人的身子瞬间瘪成了一具干尸，随之有道烟气钻入了那道士的鼻中，如同大快朵颐饱餐了美美一顿。
至于谢以安，他进到的殿宇比之宋初洛看到的还要奇怪，这里面的佛像不仅没有头，还没有手和脚，被供奉的几乎不能称得上是一尊佛像，因为连个佛像的样子都没有。且正常佛像脚踏莲花，这些佛像却是在像是口大锅里被烹煮的样子，如同在熬煮一锅浓汤。有的甚至连半个身子都没有，无头无手无脚躺倒在里面，每口锅底下均有三两宫人焚烧着纸钱，煮着大锅。
他还欲近看，却被门上的一道道奇奇怪怪的符咒拦住，怎么敲打都进不去，且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均是亮起了一层屏障，好似被这牢笼困在了里面似的。
方才还在宋初洛这边的道士，一感应到有人踏入陷阱便赶紧跑到偏殿，桀桀笑着将谢以安用特制的绳索捉祝他眯了眯眼，手里不知在推算着什么。
“师姐，莫要过来。”这阵法实在太过诡异，就连十方灯都看不破里面的道道来。
宋初洛还未赶到，便在路上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丝竹礼乐之声，三人共享着声音，南柠自然也能听到。方一入耳，便叫人面红耳赤再也听不得第二遍。
那殿中男男女女足有百余人，且每人赤身裸体均在做着不雅之事，有人甚至大着肚子还在和身边之人上下苟且，一点也没有羞耻之心。
这本来不足为奇，却有百余人都在这殿中鱼水。且不论男女鱼水之后肚子均是大的飞快，只是看了一会功夫，那肚子便渐渐像怀了胎似的。
殿内另一侧，有一诡异祭台，池里均是血水，祭台边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堆分娩过后的尸体，尸体通过脐带连接着祭台，那肚里的小孩竟是自己从尸体旁边爬向祭台处。方一爬入，便被这祭台中的池水腐蚀的一点渣滓也不剩。
“贪嗔痴？”宋初洛皱着眉头。
三座殿宇，分别对应贪嗔痴，此纵欢爱为贪，残手断脚为嗔，无头佛像为痴。贪爱同体异名，嗔恨诋毁损害，痴暗愚昧无知。佛家三毒，恶之根源，却在此处受人香火供奉。
宋初洛顾不上停留，只匆匆看了个大概便向着谢以安的方向奔去。
“师姐？”南柠在茶馆光是听两个人身边传来的声音便已如坐针毡，半点吃不下茶水。她虽看不到，但也能明显感觉到芜木殿是个怎样诡异的地方。
“你要当心啊1她拢着茶杯，担忧地坐在角落看着窗外远处的阴森殿宇。
身边的小二还在跟附近的客人扯着嘴皮，南柠花心思听了几句进去，却听得她连这最后几口茶都喝不下去。
“听说今日又有人长了蠕斑，被丢到城外去了。”
“他们心不诚，被佛祖惩罚，自然是要下地狱的。”
“城墙足有三丈高呢，从那上面扔下去，不死也苟活不了几日罢？”
“那还能怎么办？开城门么？要是让那群人逃进来，你看你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的？”
“我可不敢，死了就死了吧，别碍着我们就行。来来来，喝酒喝酒……”
南柠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传声里传来谢以安惨痛的叫喊。随后兵剑踢踢踏踏，一阵混乱。等到安静下来，半点声响也听不见。
“师兄？”南柠在心里暗暗传声，“师姐？”不论她怎么喊着二人，没有一人回应她的。
她越叫越慌张起来，只恨自己的法力没能跟着自己一道进入梦境之中，不然以她的能力，绝对能单人进入那殿中将二人安然无恙带回来的。哪像现在，只能捧着一杯不知何时冷掉的茶，什么头绪也无。
陡然间身边窜了一道冷风，南柠还未转头看到底是何物，便听见宋初洛有些虚微的声音：“别看我。”
南柠被捂住了眼睛，只感觉自己好似腾空而已，面颊上簌簌带过几道寒风，鼻尖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浓厚血腥气味：“师姐，你受伤了？”
等到二人终于落地，又回到了成康家的那间破茅草屋，南柠这才清楚地看到宋初洛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狰狞伤口。虽未成形，但依稀能看得出是和城外人身上一样的蠕斑。
“不要看。”宋初洛撑着虚弱的身子，“我被那道士种下了蠕菌，等会肯定会变的很丑陋，知予若是见了，该要不喜欢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