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是雪隐宗的靴子……
甘棠强忍着痛, 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因着她情绪的起伏,牵动了内伤,翻涌的血气立刻冲到嗓子眼。
张嘴想要将血咳出来, 可她一用力发出声音, 就觉五脏六腑绞肉般疼痛。
她便大口吸气, 再快速将气息通过喉咙哈出去。
噗——
本来她想将血缓缓呼出来, 没想到直接喷洒了出来, 如雨般落在汪寒舟的衣摆上。
慕容白收回脚一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
甘棠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都是血印, 凝固的浓黑的发丝也泛着微红。
几根发丝贴在甘棠的脸颊,衬得她的肌肤冷白。
在她眼睑下方, 有两条泪痕, 泪痕的中间白皙无瑕,而泪痕边缘如河岸线一样弯绕的红色血痂,说明了甘棠当时的痛苦。
她的嘴角还流着新血迹,一滴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滴落到地面快干的血泊里。
甘棠的手和脚被捆着,一丝不得动弹。
慕容白两大步跨到血泊处,看了一眼脚下甘棠和汪寒舟身下的血迹, 狠狠瞪了一眼汪寒舟。
她一脚踩进血泊中, 小心翼翼地将甘棠扶起。
她怕动作太大,会弄疼甘棠的伤口,动作缓慢却平稳。
纵使她这么一个体面的女子,手上衣角上沾了血污她也不在意。
看着甘棠衣服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慕容白捏紧了甘棠的衣袖,将甘棠拢在怀中。
慕容白看着喻真,眼底流转着泪意:“贵盟就是这么审讯嫌疑人的吗?!她只是有嫌疑!你们并没有完全确定她就是奸细!”
因为刑罚的关系, 甘棠什么都听不见。
但她能感觉得到慕容白胸腔的怒意。
虽然她眼前一片血红,但慕容白在她眼里发着光。
慕容白跟她说过,她会来。
她等了又等,挨过一个个刑罚,嘴唇都被她咬破了。
那个时候,她以为慕容白会像以前的她一样,直接丢弃她。
但她的期盼比心底的那一点点失望还多。
她知道,就算是自己死在这里,慕容白也一定会替她收尸的。
如果她死在这里了,她重生的意义或许就是帮慕容白掩藏身份,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
现在她等来了。
在甘棠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手执寒霜剑,脚踩着带光的莲花快步走来。
“我做到了……”甘棠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她做到了对一个曾经伤害颇深的慕容白的信任。
汪寒舟捂着胸口,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撑着身体。
撑在地上的手动了动,汪寒舟看到了他整个人都躺在比淤泥都还腻还脏的东西上。
汪寒舟赶紧半跪着站了起来。
此时他不敢说话,只好退步站到喻真师叔一侧。
喻真并未有一丝慌张或是愧疚。
他甩了甩衣袖,横着搁在小腹处,俨然一副大仙门长辈模样。
汪寒舟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里。
他看着沾满殷红的手,有些嫌弃地全部抹在了喻真椅子上搭的大方巾上。
至于衣摆那块,他只能等回去再扔掉了。
汪寒舟这些举动全被喻真看在眼里,喻真皱着眉,有些不悦。
“慕师侄,你应该知道,一个魔徒奸细对我们仙门来说有着多大的杀伤力!今天你匆忙过来,是否僭越位子了?”
感受着甘棠冰凉的温度,慕容白的眼白渐渐爬上了几根红血丝。
“昨晚我们谈好的只审问不用刑,是不是不做数?仙道盟的师叔就可以滥用刑法,逼一个无辜的人招供了吗?”
她怕声音太大,打扰到甘棠,便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在喻真和汪寒舟听来,却像是一只猛兽攻击前的低吼。
“昨晚我们确实说好的不用刑,只审问。可在我审问这位小棠姑娘的时候,她满口谎言,侥幸至极!我只能动用非常手段,挫一挫她的锐气!”喻真的气势威严,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的阴冷。
“师叔懂何为谎言?您昨晚信誓旦旦地说,定能不用刑罚,从她嘴里掏出一切。可现在我看到了什么?”
慕容白步步紧逼,“就
算对她怀疑很大,但对一个普通人用如此狠毒的刑罚,我竟不知贵盟做事如此狠厉!”
慕容白的话对喻真来说,就是咄咄逼人,逼得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都用到第四级的刑罚了,小棠竟然一点都没有反抗,甚至依旧坚称她是无辜的。
刚才准备用第五级,是他太冲动了。
喻真脑中一闪,侧身看向汪寒舟,再看看慕容白对甘棠的态度,他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虽然自己有意将不能成为仙道盟一力的小棠往死里折磨,但汪寒舟的撺掇,已经能让小棠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喻真伸手收回了捆住甘棠手脚的绳,绳子回到他手中,灵气立刻消散了。
“慕师侄,若是你再耗些时间跟我使嘴皮子功夫,小棠姑娘就真的归天了。”
慕容白看着怀中越来越虚弱的甘棠,手一紧,抱起了她。
甘棠痛得叫出来,声音虚浮无力,但还是传入了慕容白耳中。
慕容白卡着甘棠手臂和大腿的手指松动了一下,只能靠手腕处的力道抱着她。
走出魔心牢后,慕容白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甘棠伸长脖子,在慕容白耳边说:“我什么都没说……”
慕容白停下脚步,愣在那里。
在进门看到甘棠倒在一片鲜艳之中的时候,她内心深处有一个与她意识相反的声音。
那个声音仿佛在说:甘棠已经将你是魔界奸细的事说出来了。
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甩了甩头,慕容白继续往前山走去。
“我是问你的伤怎么样?”
“伤……就是很疼……躺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甘棠说完低咳了一声。
甘棠没有跟慕容白说,她的五脏六腑已经千疮百孔了。
甘棠看着手腕处的镯子。
还好没有赌气将你摘下来,或许忍受疼痛也是一种修行。
在慕容白抱着甘棠回去的路上,仙道盟弟子们纷纷驻足观看。
冷清淡然的慕容白脸上竟挂着一丝怒意。
身形清瘦仙气的她快步
走在路上,每一步都有力度,束带被风吹起,在发丝间与其飞舞。
而她怀中抱着的人则满身殷红,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依稀能分辨出她线条流畅的下巴。
两人像是同在炼狱遇险,又共同归来,完好的抱着受伤的。
大门打开的那刻,她踏着冰莲,眼中再无杀意,一步步走向人间烟火。
“太美了太美了!”
一名弟子手中正抱着一摞纸,往别处走去。
当他在远处看到两人的时候,踩着迅雷步来到了慕容白身后,转而去到慕容白右前方。
他整个人都跪了下去,赶紧将纸都放到地上,将一张纸铺好,从胸襟拿出一根毛笔。
用笔比了比慕容白的身高,再用笔测了测甘棠大概的身高。
嘴角一笑,用笔在舌头上一刷,落笔就开始画起来。
“诶?冯良,你又在画画啊?”
一名弟子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
“上次让你画慕师姐你不画,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吵!”冯良转头呵了一声。
那名弟子闭上了嘴,另一位弟子却过来了,他走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拉上旁边的两位朋友。
他看着冯良未完成的画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冯良,我劝你还是停笔吧!你平时画的那些个丑画我们不多说什么,但慕师姐可是我们仙道盟未来的盟主夫人。你要是再画那么丑,宽宏大量的汪师兄饶了你,我们可不放过你!”
在仙道盟弟子们的眼里,冯良自恃比神笔马良少了两个点,经常吹嘘自己是下一个神笔。
可他的画真是一言难尽。
不说一般吧!总之,他画的还不如十多岁少年随意之作。
“师兄,你可别评价他的画。”一位弟子道:“上次我说他画的荷花是野草,他直接将我们院儿的茅厕给画上盖子了,害得我们一整天都只能跑一段,去隔壁院解决。”
仙道盟弟子们虽然嘴上说着冯良的画不是画,但他们对冯良还是挺尊重的。
只因冯良有一能力,他能用灵力
将画中的事物变成真实存在的东西。
但这个东西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不知不觉,冯良画画的地方已经被慕容白远远甩在身后了。
甘棠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她睁眼看着那处。
一群人围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在讨论着什么。
就像小时候,只要她们晚辈一在花园里下棋,长辈们总会聚集在周围谈论这这一步棋子的吉凶。
从后山门进入慕容白休息的地方有两条路。
一条是人多的地方,另一条会绕远一点,但人少。
慕容白选择了后者。
刚才甘棠被喧闹声吵醒的时候,慕容白想用树边的泥土将那群师弟们的嘴堵上。
走着走着,甘棠就看见一棵垂出墙外的松树。
这面墙与她所见的仙道盟任何一栋建筑的颜色都不一样,这面墙是朱红色的。
“这儿是哪儿?”甘棠问道。
“仙道盟的菩提苑,这里供奉着菩提道人。”慕容白答道。
慕容白以为远离了喧闹,甘棠又睡去了,没想到她还清醒着。
慕容白心想着,若是再碰上相同的情况,她定会拿出她原本的威严出来,让师弟们被自己不怒自威的寒霜之气吓到。
菩提苑内簌簌的扫地声吸引了甘棠。
她透过墙上的洞窗,她看到一位身穿道袍,身形瘦弱干枯的老人正在缓缓清扫着落叶。
似是感觉到有人看他,他转过身,也看到了甘棠。
甘棠赶紧挪开眼,这位老人虽然看起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年纪了,可一双眼睛透彻如鹰雉。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