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甘棠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小木牢里。
这间木屋跟人皇设置的监牢差不多，三面环着泥土加固的墙，正对面是注入灵力的特殊木栏。
那两个带她进来的弟子早已不见。
甘棠打量着四周, 除了关着她的这间, 对面还有一间。
木牢没有窗户, 唯一的光亮只有大门口处透来的微亮。
有着同样的黑暗, 但和梦里关着丁鼎的那间屋不一样。
丁鼎那里更加黑暗空幽, 不像是在地面或者山洞。
甘棠伸手将石床上的灰拍了拍，厚厚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有的陈年老灰渗入石缝，被惊起又落入缝隙。
她看了看石床旁边略微发黑的稻草,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掸掸灰尘，抖掉老鼠屎, 还能用。
呼——呼——
就在甘棠将有些潮湿的稻草往石床上铺的时候, 听见对面木牢里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她曾经在雪隐宗听见过类似的声音。
每天清早，她都会听见雪隐宗上空的飞霜鸟叫，这个声音亦是如此。
可此声音又比飞霜鸟多了点绵延和人气。
甘棠朝对面看去，只能看见附着着灵力的木栏，里面黑幽幽的，没有一点生气。
没有理会对面的声音, 反正有禁制, 里面就算是魔徒他也出不来。
将捡漏的床铺好后，甘棠用灵力将稻草烘干了一些，然后才躺在上面。
“你为何能在这里使用灵力？”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甘棠惊坐起。
环顾四周，声音明显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我为何……不能使用？”甘棠对着幽黑的对面道。
接着，对面传来了叮铃哐啷的声音。
对面的人应该是被铁链束缚着。
“这里是四十年前，仙道盟金木水火土元六位长老创造的幻境牢，入境者经过了火狱和冰狱, 这两者能锁住人的灵力。”对面的声音到这里就停下了。
甘棠继续躺在石床上，双手垫在后脑勺，翘着二郎腿。
“可能这里年久失修，功能有些下降了吧！”
她只想快点
睡着，让丁鼎多给她些信息。
“不可能！”对面的人有些激动，铁石撞击的声音直响。
“这里是六大长老用尽毕生精力铸成的，就算是魔君到了这里也会功力尽失！除非你是上古神！”
甘棠觉得对面的人越说越离谱，便没再管他。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年过古稀的老者，声音干瘪如古树皮，听着就让人发渴。
“快四十年了，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人。”老者发出一声感叹。
这一声长叹，叹出了幽闭多年的寂寞。
听到“四十年”的时候，甘棠看了一眼对面。
她仿佛能穿透木栏和黑暗，看到一个摧拉枯朽的老者盘坐在那里，他四肢被锁链定住，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行动。
他必定是什么大恶之人，才会在仙道盟创立之初就被关在这里。
“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能被关在此处，你这个女娃必定是不简单！”
避免多生枝节，甘棠决定还是不理会。
就在她想翻身睡的时候，大门处有响动。
外面的光线比里面亮，长长的怪影在走廊晃动着。
怪影越走越近，先映入甘棠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东西。
她定睛看着，原来是送饭菜的小猴子。
小猴子看起来训练有素，一点山野皮样都没有。
它两手各提着一个红漆木盒子。
看到甘棠的时候，像看新奇东西一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然后才小心翼翼走到甘棠的木栏前，轻轻放下木盒子，往后弹跳两步。
走到老者的木栏前时，它反而变得熟络起来。
将木盒子放在地上，还伸手在老者木栏上敲了敲，提醒老者。
难怪老者说很多年没见过人了，他被关进来后唯一见过的生灵只有这只猴子。
猴子提醒完老者，转身跟甘棠对视了一眼。
它两只大眼睛转了转，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两只手交叠在圆滚滚的肚子上，转身走了。
影子越拉越长，随着“吱呀”一声，甘棠的六识被挡在了门口。
她六识能探查到的是，这里总共有六间木牢，她跟老者在中间
，其他四间没什么动静。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甘棠将木盒子拿进去，盘坐在地上。
饭菜看起来还不错，米饭是新鲜的，菜里还有几根肉丝。
甘棠夹起肉丝，看着在筷子上晃动的肉丝，却没能下得了口。
她瞥向对面，问道：“先生说，自己四十年前就被关在这里？为何这么久了他们还不放人？”
只听得对面咂吧嘴吃饭的声音，仿佛好几天没进过食一样。
甘棠盯着对面木牢好一会儿才放下筷子，这或许是他的选择。
她刚放下筷子，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小猴子一碰一跳地跑过来，手在木牢前一伸，碗筷自动进入木盒，木盒朝它的方向飞去。
拿好木盒后，猴子胆怯地转身又看了一眼甘棠，然后才转身离去。
门“嘭”地一声关上后，甘棠匍匐着往前爬到木栏处。
她将手往前伸，刚越过木栏线的时候，浑身像是被雷电击中般酥麻。
她赶紧将手伸了回来，捂着心脏。
“女娃妄想逃跑！”
对面的铁链声响起。
“你要是晚一点抽身，心脉就会受损！得十多年才能恢复得过来！”
老者说的话是真的，她现在觉得心脉某处正在慢慢裂开。
刚才的饭她没动，这会儿加上饥饿，整个人有些难受。
“唉——”老者叹了口气，“刚才我就不应该贪那一口，劝你吃点饭该多好。”
“你别看这个禁制很高级，实际上它功能多着呢！这禁制会慢慢消耗你的灵力，直到你筋疲力竭为止，只能吃他们送过来的饭菜。”
“所以没有弟子会愿意进来。”甘棠接话道，“难怪您说您有四十多年没见过人了，进也不敢进，逃出去就更难了。”
对面的铁链哐啷直响，老者似乎是有些激动。
“话不是这么说。其实这里关着四个人。”
甘棠看向两边，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其他地方的生气。
“景凡那个糟老头子已经仙逝了，对，就在你右手边，已经成了枯架子了。”
甘棠用六识看
到，旁边的木牢里确实有具骷髅，看起来已经去世很久了。
而其他木牢里空空如也。
“另一个，就是在你左边关着的丁鼎。”
听到丁鼎的名字，甘棠心中微微有些疑惑。
那个叫景凡的死了都没人来打理尸体，说明这里就是死牢啊！
丁鼎老师是怎么出去的？他们为什么把我关在死牢？
“丁鼎倒是没有仙逝，在二十多年前，他竟然成功从这里逃走了。为了女人，他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先生您为何不让他带你逃走？”甘棠问道。
老者呵呵一笑，从干裂的嗓子眼里挤出声音：“被关在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亦是其中之一。逃出去，怎敢面对世人？”
“那……”我也没做出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啊！
老者说完就安静了。
甘棠感觉他那两只因常年生活在黑暗环境，而泛白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我连人都没杀过……”甘棠嘴里嘀咕道。
接着，她就听见了老者呼呼大睡的声音。
原来类似于飞霜鸟的叫声，是老者的鼾声。
甘棠站起身，做回石床上。
石床有些过于硬了，不一会儿便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站起来，在木牢来回踱着步。
走着走着有些倦意，她看了一眼铺着稻草的石床，想了想还是睡上去了。
大概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了温暖。
往温暖处蹭了蹭，安稳睡去了。
第二日，她是被小猴子的声音吵醒的。
小猴子来送早膳了。
它如昨日，先将盒子放到老者木栏前，然后转身。
看着甘棠的木牢，小猴子明显比昨天更加畏惧和生疏了。
甘棠脑袋清醒了一下，但眼睛不想睁开。
昨天只吃了一顿早饭，感觉有些累。
手捏着温暖细腻又柔软的东西，感觉很熟悉。
甘棠睁眼一看，是一只手。
她正过脸，看着上方。
是慕容白。
她一袭白衣，黑色的内衬倒是将她衬托地有些不一样了。
慕容白睁开眼，见她醒了，便说道：“我有点担心你不习惯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你……”
甘棠还未问出口，慕容白就说道：“放心吧，此事与汪寒舟没有干系。是我请求汪盟主，让我先来这里看看，能不能从你嘴里探出点信息。”
“没想到你们两个女娃感情还挺深厚的！就算是同胞的姐妹，恐怕都不敢踏入这里。”
老者狼吞虎咽地吃着小猴子送来的早膳。
今日饭食有些少了，老者边说话边骂骂咧咧地骂着汪次海抠门。
甘棠起身，抓着慕容白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我不在的时候，汪寒舟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她声音很小，生怕对面的老者听见。
慕容白收回手，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你想什么呢？如果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话，怎么保护你？”
甘棠嘟嘟嘴，低声道：“我是怕……怕你受欺负嘛！汪寒舟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放心吧，至少他现在看起来对我比较依顺。”
慕容白起身将木盒子拿进来，打开木盒，端出三个包子和一碗蔬菜粥，将石床一端的稻草拨向一边，放上去。
“我问小马，小马说这里的条件一般。还真……挺一般的。”慕容白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她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如今却睡在这种地方，难免有些落魄了。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从她身后圈到前面，覆在她的手背。
甘棠脸贴在她后背，温暖从慕容白肌肤透过衣衫侵染着脸。
慕容白抓住她的手，转身道：“你快些吃，我得走了，不然他们会起疑的。”
甘棠摇摇头，继续依偎在她怀里。
“我不吃。”
“你……”慕容白话到嘴边，好像明白了什么，“饭里加料了吗？我晚上过来给你带干净的。”
甘棠道：“我修为高，不吃几顿没事儿，就是我这肚子不争气，饿的时候会咕咕叫。”
这句话好像有点熟悉。
慕容白视线挪到甘棠肚子处。
自己唯一一次出映月谷，是去看妹妹的。
当时是她跟甘棠成亲一年了，妹妹却说，她的肚子不争气，怎么还没怀上。
慕容白没解释，她不敢说自己的夫君是名女子。
她怕妹妹和其他家人会嘲笑自己，更怕映月谷名誉会因此受损。
“诶，诶，女娃！你让你的姐姐来的时候给我也带上点！”对面的老者听到慕容白的话来了精神。
甘棠松开慕容白，此时小猴子已经进来将饭菜和木盒子收走了。
在小猴子收走这些之前，甘棠跟昨天一样，将饭菜倒在了角落。
老者继续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你们小声说话，我就听不见了？暗无天日的日子过惯了，我这眼神啊，就退化了，耳朵倒是好使了！”
慕容白对对面老者行了个礼：“前辈的需求，晚辈会尽力做到的，希望前辈能多陪我家小妹说说话，让她驱赶走对这里的恐惧。”
“恐惧？这个女娃，都被关在这里了，本身就是恐惧的存在才是！她竟然能在这里使用灵力！你说可怕不可怕！”老者有些激动，“在牢房之外是山清水秀的，有什么可怕的？”
“山清水秀？”甘棠疑惑道。
“对啊！外面是一片开满花花的草地，还有蝴蝶和蜜蜂。”老者的声音透露出对外面世界的极度渴望，“从我进来的那天，我就再也没看到如此景象了。”
可……
甘棠垂眸。
她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的是阿鼻地狱。
天空是一片血红，甚至有些暗。脚下是寸草不生的血红世界，与天空相辉映。若不是脚踩着实地，旁人肯定分不清天和地。
“前辈肯定是内心极为纯澈之人。”慕容白道：“听一位师弟说，这里为幻境牢。牢外的世界，和内心思想或者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
听了慕容白的话，甘棠抬眉。
我的思想难道这么灰暗吗？我自己好像没有感觉到过。
对面的铁链动了动。
“诶，女娃的姐姐，我能求你个事吗？”老者道。
“前辈请讲。”
听到铁链声的时候，慕容白下意识将甘棠往她身后拉了一下。
老者道：“
就是，你下次过来的时候，能不能多带一个手环？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年了，每天好不容易积攒一点灵力，都被这木牢抽取去了。所以……嘿嘿……你放心，你要是将手环带给我，我不会忘记你这份恩情的。”
甘棠看向慕容白手腕，她戴着一个流转着灵力的玉一样颜色的手镯。
这个手镯应该是阻绝木栏吸食灵力的。
“前辈，这个可能有些困难，请恕晚辈无能。”慕容白道：“晚辈暂时寄人篱下，在仙道盟是有公事，要是做出此等事，晚辈跟晚辈的仙门都会因此蒙羞的。”
然后她看了一眼甘棠，用唇语问道：你需要吗？我给你偷一个。
甘棠摇摇头。
甘棠手腕不自觉动了动，黑色的手镯流转着浓墨般的黑。
这只手镯能抑制体内的灵力外放，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派的上用场。
“哎——算了，估计再过几年，我就会跟景兄一样，与他作伴咯！”
铁链声再往后退，之后老者变安静了下来。
“今晚他们便会提审你，到时候我也会去。”慕容白给甘棠整理着发丝间的稻草碎，“我不会让他们对你用刑的。”
甘棠看着慕容白，看见她眼底闪过的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两天前更新的，每天十一点才到家，因为白白要黑化，之前的大纲有些小bug，花时间整理了一下后面的大纲_(:3」∠)_
为了弥补小可爱们，两分评依旧有红包么么啦~
明天会两更，赶紧把之前欠的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