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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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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阁老不必多礼。”端王说话一贯温厚,不论是对谁。

    时下立储还只是皇帝一个人心里暗自琢磨的事情,朝臣是没有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那不废话嘛,皇帝看着可是有好几十年活头的人,谁敢在这个时候给皇帝说要立储,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我看你快不行了,赶紧把继承人选了吧。恐怕太子还没有立,这人就已经推到菜市口了。

    说起来也是一桩奇事,本朝的乾元帝吃了快二十年的丹药,竟然是一点儿事都没有。要知道前朝也有帝王服食丹药的例子,可无一不是四五年便暴毙而亡,更有甚者,吃吃了一个多月便马上风了的。可咱们这位皇帝,硬生生吃了十几年的丹药,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

    “父皇特意在太和殿赐宴,为两位皇兄和诸位有功之臣接风洗尘。”这种宴会皇帝照例是不会出席的,人家能窝在西苑八年不出来,这毅力远非常人能够比拟。要不然说人家是皇帝呢,没这份心性,只怕也坐不稳那龙椅。

    而白仪沅这话的意思就是,您二位收拾收拾,一会儿还要主持宴会呢。

    这两位殿下此次筹粮赈灾,那可是实打实地历练了,晋王就不说了,一身戎装,就算梳洗过依旧有一股子血腥味。端王去江南的时候还是一身锦缎,回来就变成青布袍了。

    白仪沅心下就想,如果皇帝见了端王和晋王,或许立储的决心就定了。能征善战固然没错,不过现在的大殷更需要能体察民情、务实发展的君主。

    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白仪沅与端王和晋王带着内阁与群臣往太和殿去。本来这种场合是不需要白仪沅出面的,但是皇帝却让白仪沅来了,皇帝心里想的什么白仪沅暂时没有猜测,反正前面有端王和晋王顶着,就算真有些什么,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席间自然是一番推杯换盏,西平侯宋元武对左侍郎陈群是大加赞赏,连带着也夸了端王和晋王好几句。白仪沅略一想便明白,只怕是西平侯也看出来陈群要入阁拜相了。

    大殷目前还没有公侯入阁的先例,宋元武虽然居功甚伟,但是往上走还有的封,若说入阁,只怕文官那边儿不会同意,说不准也会“死谏”一番。虽然皇帝不怕这个,但是事关内阁布局,这却是谁也说不清了。

    现在交好陈群对宋元武没有坏处,两人毕竟共过事。而宋元武立的是孤臣人设,他就是夸陈群几句,也是有理有据的,并不会让人往结党的方面去想。

    从这里面就能看出来,陈群是个有能力的,旁的不说,能让宋元武改变对文官的看法,这陈群也算是个能人了。

    白仪沅三人坐在上首,三人的席位分布是最稳定的三角形,也不知道司礼监是怎么想的,白仪沅的席位是最靠近中间皇帝宝座的位置。

    今日赐宴难得宾主尽欢,文官和武将没有吵红了脸,林阁老都破例吃了两杯水酒,面色有些酡红。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陈群入阁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林阁老致仕的折子一上,皇帝说不得还会嘉奖一番,这是给皇帝分忧啊。

    宴席结束,文武官员各回各家,端王和晋王也各自回府。两位皇子都已经在宫外开府,不允许继续居住在大内。虽然皇帝快十年没有回去过内宫,不过祖宗家法就是如此。

    “罗嫔娘娘甚是想念皇兄,明日皇兄若无事,便进宫看看吧。”罗嫔的身子骨是愈发不好了,每日虽然好药材供养着,身上的生气却还是一点点消减,没准儿见了儿子会好一点。

    端王想起母妃,心知这一段时间五皇妹可能对储秀宫多有照顾,对着白仪沅拱手道:“多谢皇妹看顾。”端王对罗嫔在宫中的处境还是知道的,没人敢去招惹不假,但是也没什么人去搭理,真要讨好,为什么不去钟粹宫,那里才是大富贵的地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白仪沅不是不求回报,只要端王记着这个人情,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

    晋王自顾自吃酒,好似没有听到白仪沅说话似的,但白仪沅不能当做晋王不存在,毕竟沈贵妃那里自己是应下了的。白仪沅转头看向晋王,笑着说道。

    “沈贵妃娘娘也很想念晋王兄。”说完这句话,白仪沅端起面前的清酿一饮而尽,好似自己压根没说话一样。

    晋王举杯的动作一滞,随后也一饮而尽。

    端王看着明显气氛对不到一起的晋王和白仪沅,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偏两个人有时候也很好,说和的话自然也是无从说起。郁闷的端王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三人颇有些一醉方休的意思。

    果然,林阁老乞骸骨的奏折方才递到御前,皇帝就让季平批红了。与此同时,对陈群和宋元武封赏的旨意也到了。

    “着晋户部左侍郎陈群为户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赐银青光禄大夫。”陈群此时入阁,明显日后还有大用,这个时候要是一封到底,日后怕不是皇帝就没得赏了。

    “着晋西平侯为五军大都督,加左柱国。”皇帝到底没让宋元武入阁,作为武官,左柱国便是到头了。大殷历代只有追赠的上柱国,还未有人能在生前有此殊荣。

    而林阁老致仕的旨意,却是白仪沅亲自去传的。这是皇帝的授意,虽然不符合礼制,但也是白仪沅少数能出宫的机会,白仪沅当然不会拒绝。

    自从林阁老致仕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林府迎来送往不少宾客,大多都是旧识。林阁老八十高龄,门生故吏不说遍及天下,十有一二也是有的。

    “臣林松叩见公主殿下。”林阁老之子早年过世,现如今林府接待宾客的是林阁老之孙林松。

    林松才能平平,蒙了祖荫做了五品的礼部员外郎,没了林阁老的庇佑,只怕这资历是有的要熬了。与之相比,和其差不多年纪的吴懿之子吴应开算是精明强干,同样是蒙荫入仕,却已经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或许林阁老的藏拙与林家后人才能平平有所关系。不过听说林阁老的曾孙林鹤延书读得很好,明年好像就要下场过春闱了,届时若能进士及第,说不得林家就又能兴盛三代。

    “林大人请起。”白仪沅心知林松跪的是她手里明黄的绢帛,而不是她本人,她背后的皇帝才是林松要跪的人。只是皇帝已经久不露面,像林松这些小官吏,恐怕连天颜几何都给忘了。

    林松一脸谦卑:“家祖正在府中,下官立刻让下人摆设香案,还请公主入府稍坐片刻。”只怕是林阁老此时还有杂事缠身,不然定然会亲自出来迎接。林阁老人老成精,这个时候自然更加谨慎。

    大殷朝的规矩在这位皇帝身上时灵时不灵,好些个礼法规制改了又改。如今更是随心所欲起来,今天能让白仪沅代为传旨,后天就能让白仪沅参与朝政。

    白仪沅自然给林家面子,“无妨,林大人请带路。”

    林松前面带路,白仪沅不经意间打量林府的陈设,观其含蓄而内敛,与林阁老素日的风格很是相似。

    一代阁老,朝中重臣,府内装饰丝毫不显逾矩,转过青石小径,就到了正堂。隐约听到少年清朗的读书声传了出来,想必这就是林阁老为什么没有出来亲迎的原因了。

    “人静而后安,安而能后定,定而能后慧,慧而能后悟,悟而能后得”这是《大学》里的句子,林阁老让曾孙这个时候读这个,未尝没有警示家人的意思。真不愧是端水大师,越到头越谨慎,不肯行差就错半步。

    白仪沅心中暗道林阁老还真有意思,这到底是说给林家人听,还是说给来替皇帝宣旨的人听,还真是有待商榷。

    林松脸上有些许尴尬的笑意:“家祖正在教导犬子读书,怠慢之处还请公主见谅。”只怕若是换了端王、晋王在此,林松就要请罪了吧。

    “无妨,早就听闻林大人之子颇有林阁老年少时的风范,今日听闻,果真如此。”白仪沅脸上笑意莫名。

    “公主过奖,犬子不敢当。”林松说着,便把白仪沅引入内室,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恐怕这其中也有林阁老的授意。

    “祖父,五公主殿下到了。”林松把五公主三个字咬得格外重,似乎是在提醒林阁老。

    屋中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息时间只见林阁老果然带着曾孙林鹤延出来。

    “臣叩见公主殿下。”对于白仪沅的到来,林阁老似乎是早有预料。在白仪沅和他搭话的时候,他就有这个预感了。

    而白仪沅的注意力则被林阁老身旁的那个少年吸引了过去。

    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肤色白皙、唇如朱丹。

    真是个霁月清风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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