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步难行
夜色浓重,宫灯四起,宫城外的血腥气久久散之不去。
封禁长安的李登已然身死,只剩下年幼的吴王虽有封属却因年岁尚小,尚未出宫建府,如今人还在长春宫淑妃娘娘处……整个长春宫内,如今已是一片静寂。
跟随淑妃一路走到如今的老仆安排着宫人日后去处,有到了年龄想出宫的,便借着皇后娘娘的路子,将人在内务司挂上名牌,着年中宫中放人之际,一并送出宫去。
李登乃是李氏一族的家主,他于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而死,也算是自己将这份名声给担了下来,而随着李登身死造成的波澜,此时方才在整个长安城里出现端倪。
李登死了,李氏一族便没了主心骨——也不能有主心骨,若李氏一族再次复起,那么吴王便是扎在新帝眼里的那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新帝李氏一族的不忠与阻挠。
“娘,”吴王卫丰牵着淑妃的手,在显得昏暗地屋子里坐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淑妃的手冰凉一片,闻言却露出一个和煦地笑容来:“你记住,你父皇在时,你是宫中一霸,可以狐假虎威,借着底下人的手来达成目的,但你父皇如今已经没了,日后……你便是幼年丧父的孩童,被娇宠坏了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是这宫里,地位落差最大的小可怜儿。”
淑妃的手划过孩童尚且稚嫩的脸庞,透着一丝不舍:“所有的事,都是李氏做的,都是李登的错,你只是个无辜稚子。”
“待你没了爪牙,没了凭借,你在新帝眼里,便不足为据,”淑妃笑着叹了口气,“日后,你便将过往的那些个手段都收拾起来,没有人宠着你的时候,你的那些个似真似假的脾气,喜怒瞬变的性子,都给为娘收敛住了。”
“卧榻之旁其容他人酣睡——你得表现得懵懂,你得表现得痛苦,你得表现得……让新帝对你没有忌惮之心,”淑妃的手抓紧了卫丰,“你五哥人还算得上是仁善,不像老大老二那般待人苛刻,你顺着他,依着他,攀附着他,对他表现得一心一意,说不得,能在他手里讨得一条生路。”
“你五哥的外家是扶不起的阿斗,他在宫里也没有多少凭借,丰儿,”淑妃盯着卫丰,缓声叮嘱着,“你昔日在宫里的名声,能借着你五哥用上一用,他说不得就能像你父皇一样,成为你日后立身的凭借——只要你能得了他的信任。”
卫丰抬头,手搭在淑妃脸侧:“娘,你是要像舅舅一样,一起走了么?”
“是啊,”淑妃笑了起来,“娘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堵住朝堂上的那些个文武百官,让他们,没了法子再朝你发难。”
“丰儿,你得活下去……”
卫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娘放心,丰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好,”淑妃最后摸了摸他的头,唤来当初进宫时陪着她一道进来的奶娘,让她带他出去,“丰儿,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事,日后便去找皇后娘娘——待新帝登基,她就是太后娘娘了——她乃是你父皇继后,膝下无子,为人仁善,昔日娘在闺中之时,与她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这么多年,一直没朝她讨过人情,整日呆在后宫形同陌路……如今竟成了你的一条退路,丰儿,这条路,你得把握好了。”
被上了年纪的奶嬷嬷牵着手的卫丰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娘,你放心,丰儿晓得的。”
“去吧。”
淑妃看着被奶嬷嬷领着出去的卫丰的小小背影,半晌方才唤了一声:“来人,梳妆。”
有心腹上前,为她绾发,点了花钿,染了朱唇,戴了金翅鸾鸟冠,着了朱紫重衣,披了长长的绣了鸾鸟的拖尾纱披,挽了同色伴袖,蜿蜒垂曳在身后,自镜子里看去,当真是好一幅富奢华贵的美人像。
淑妃微微歪头,头上珠翠步摇混着金羽流苏朝着她偏过来的方向微微一坠,却连一眨眼都带着种说不出的风情:“……这么多年了,这身衣服,我上次穿,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心腹福身:“回娘娘,上次穿,怕是娘娘晋位份的那天。”
那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上次晋位份时,卫丰才刚刚出生,那是武帝一统天下的第三年,四海咸服,八方来朝,不乏远洋而来的番使捧着玻璃器与各色宝石,成箱献上……其场面之浩大,举世皆惊,而就在朝见武帝之后的当晚,淑妃诞下了十四皇子,圣上亲笔提名,为其取名为“丰”,随即武帝封赏后宫,众多妃嫔按着往些年的情分大大小小都往上提了一提。
也是在那时候,整个后宫的人,见着淑妃都要笑脸相迎,因着她们多多少少都借着淑妃生子,在里面得了一份人情,甚至于当年的晋封大典,受她身体影响,直到她出了月子,这才在宫里办了晋封典仪,诸宫的位份才真正过了明路——这,才是吴王出生后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宫里无法无天却不曾当真受到什么正正经经弹劾的原因。
“看来,这么多年,我这身材倒也没变多少,若非这衣裳早些年穿过,我还以为这是内府新送来的呢,”淑妃遮住了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叹息着起身,“罢了,蒹葭,走吧。”
那不属于长春宫的一等女官福了福身,低眉垂眸,带着属于奴婢的本分,闻言缓声应了声是,旋即在前引路,引着淑妃朝长秋宫而去。
无极宫,承延殿。
一盏滚烫的茶水被人拂袖摔了出去,在铺了毯子的地面上染出一片阴影来,悠悠然还有丝丝缕缕带着热气的白烟袅娜而升。
“好,当真是好,”卫信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五城兵马司,五个督尉,掌管京畿兵防之所,是父皇手里唯三直接握在手里的兵马,竟还能分出了派系出来——连你们都跟着结了朋党,这朝中,还有多少人身上是干干净净的?”
“查,继续查下去,把父皇驾崩后,这些人在哪儿伸了手,都给孤查清楚,”卫信怒极反笑,“为人臣,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少也得是个忠臣……我父皇这才走了多久,他们就敢这么胡作非为,敢冲着帝位行谋逆之举……”
“这些人……都该死。”
钱督尉无声无息的跪着,哪怕是被煮沸的茶水在眼前瓢泼而过,他也一动不动地跪着,腿已经跪的没了直觉,连撑在地上的胳臂都在叫嚣着发软,可他依旧撑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该辩驳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说赵王拿他家眷相逼,家中有年知天命的老母,有大着肚子临产的妻子,更有如今年不过四五堪堪开蒙的长子……但这些,都不能抹除他带着人刺杀储君的罪行。
刺杀储君,当诛三族——妻族,父族,母族,算下来,这些人哪怕是到了最后,也终究保不住一条性命。
苏青延叹了口气,他已年近甲子,夜里的精神实在有些提不起来,但钱督尉一事,他却不能不站出来:“太子殿下,还请听臣一言。”
见苏青延躬身行礼,先前在路上听过他与暗影卫总指挥使冯帆在长安城中一应安排的卫信火气收敛了些,忙起身道:“太师请起,还请太师教我。”
“依臣之见,殿下不如暂且饶钱督尉一命,圣上走的过于匆忙,出人意料,实在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是时太子殿下又远在钦州,长安城中难免有人心思浮动……”苏青延道,“今夜之事,殿下心知肚明即可,哪怕日后寻了错处将他们外放贬官,又或是罢免抄家也好,但不宜此时处置这些人。”
卫信面上笑意缓缓散去,他盯着太师半晌,轻轻问了一句:“为何?”
“正如臣先前所说,太子殿下身居其外,长安人心浮动……这池子里的水,掺和的人太多了。”苏青延叹道。
谁不想捞一个从龙之功在身,那至少也是一个世家百年的富贵,更兼有储君身份卑弱,母族上不得台面,却偏偏成了正统,支持于卫信,不过是顺从帝命,理所应当,又能得来多少东西?但若是换成别的皇子,那就是泼天的富贵,更况论卫信母族陈氏对上郑赵二王背后的两大世家,实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角逐。
苏青延面上已有疲惫之色,但还是缓声开口:“上至亲王,下至地方,都在这池浑水中各有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若都跟钱督尉这般夷了三族,整个朝堂怕是要空上十之六七。此时,朝中无人,积攒下来的政令,又该谁人办理?殿下,如今,稳住朝纲才是重中之重。”
“臣附议,”郑阳庚也随之躬身,“如今朝中局势诡谲,风向难辨,若殿下执意追究,那些个朋党派系为了保住自身性命,与殿下怕是……无益。”
岂止是无益,莫说什么不死不休。世家世家,累世之家,其中父子同朝、同姓为官者众,虽有避嫌,却也因此分布在朝中各个部门里,更有互为姻亲者众,师生论派者众,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朝网罗的密不透风。
今日卫信敢赶尽杀绝,明日里便有朝臣辞官归去,更有甚者,追随卫信的一干兄弟回了藩地,自立为王……那这天下的乐子,可就大了。
早在世祖皇帝一代,藩王便不再回藩地,而是久居长安。藩王有的,只是封地每年收上来的赋税,而无政令之权——天下之主,天下权柄,尽在皇帝一人之手。
“长此以往,怕是要生出乱子来,不利于殿下政令通行,更不利于殿下于民间的名声,”郑阳庚一揖到底,“是以,臣请殿下暂且放过赵王一马,先前赵王众目睽睽之下向殿下俯首,自甘为臣,若殿下紧接着便要发落于赵王……便当真是明珠自秽啊!还有这钱督尉,何不将他为殿下千金马骨,以安稳朝臣之心,便是殿下再有什么打算,咱们来日方长,自有清算之时——如今,朝中实在是经不起更大的风浪了……”
卫信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半晌,嗤笑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带着几分兴意阑珊地挥了挥手:“那便按郑先生的意思来处理此事罢。”
郑阳庚躬身道:“殿下英明。”
“臣还有一事,需禀明了殿下,”陈鹤清上前道,“为使殿下尽早归朝,以免地方生乱,是以圣上驾崩一事,消息一直压着,民间百姓尚且不知,可圣上那里……天长日久,哪怕有冰镇着,却也实是不能再往下继续拖了,还是尽早昭告天下,让圣上早日归入皇陵为好。”
“我知,”卫信叹了口气,“父皇那里,可有换过衣裳?”
陈鹤清垂首:“当日殿下不在,是皇后娘娘带着人替圣上换了衣冠,做了小殓。”
小殓,便是在人死后的当日,需要换上寿衣,整理仪容,设帷帐……这些本该是由卫信带着人来做,但因着他当时远在千里之外,是以这才由皇后代为操持。
卫信嗯了一声:“明日里便准备大殓吧,想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宗仪司他们早已备好。”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些?”陈鹤清有些为难,“如今已是夜半,明日便行大殓,朝臣们怕是……”
“无妨,”卫信倚靠在迎枕上,勾起的唇角泛出一丝嘲意,“孤今夜进城,动静这么大,想来也没哪位大人此时已然在床上安睡过去,与其让他们心底琢磨来琢磨去,还不如半夜收拾起来,明日里好生为父皇哭灵。”
苏青延、郑阳庚与陈鹤清三人对视一眼,心下如何暂且不提,但明面上却依旧对卫信行揖礼,算是应下此事。
“明日朝臣觐见,宗妇诰命一道前来,宫中难免会有几番纷乱,”陈鹤清道,“殿下可要臣……”
“不必,”卫信看了眼立在他三人身后装木头桩子的几人,“楚督尉明日便接管宫城禁卫。”
“啊?”楚希文一懵,大嗓门在承延殿里轰得众人头脑嗡鸣,“臣……臣不知道宫里规矩啊……”
“闭嘴,”卫信揉了揉额头,“冯总指挥使,明日你带着暗影卫,跟楚督尉一道,帮衬着他些。”
“父皇灵前,怕是还有一番闹腾。”
冯帆躬身应下,一举一动莫不恭谨。
“行了,都去吧,今夜折腾了这么久,大家怕也都轻松不到哪里,”卫信叹道,“我便不着人去你们府上传口信了,明日里你们早先准备的东西也都该穿的穿,该戴的戴,去罢。”
众人应声,缓步自承延殿中退出。
“起来,”卫信在钱督尉身上踢了一脚,“跟着几个太监一道去各个大臣府上传旨,饶你一条命,日后谁是你主子想清楚了再说。”
钱督尉蓦然抬头,原本木然的脸上五官忽而移了位置,一时间绝处逢生地惊喜混着难以置信使他整个人面部失控,涕泪混着后怕交集而下:“谢殿下,谢殿下,谢……”
“滚——”卫信一脚踢在桌子上,眉心紧皱。
钱督尉手脚并用的从承延殿里爬了出去,外面早有听了吩咐的太监守着,此时见钱督尉出来,便上前裹挟着他一道出宫去了。
“殿下,”观玉将新沏的茶水奉了上来,见他皱眉,便不由问道,“可是撞疼了脚?”
“无碍,”卫信颓然坐下,“孙先生那里,怎么样了?”
“方才送来的信儿,说孙先生心脏生的偏了些,那匕首从旁岔了过去,受惊过重这才引起的昏厥,”观玉道,“多将养些时日,慢慢养回来就好了。”
卫信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出神。
“今日入了宫城,便算殿下将这皇位坐稳了一半,”观玉上前,显得有些肉乎乎的手按在卫信太阳穴上,轻缓地为他揉捏着,“殿下怎么这般颓丧?”
“孤颓丧?”卫信哼笑一声,“今夜里站在这儿的那一个个你看看,又要孤如何欢喜的起来?”
“嘴上称孤是太子殿下,一心为孤着想,”卫信闭上眼,任由观玉为他拿捏,只是声音里,难免带上了些失意,“实际上呢,这天下如何得看他们的意思,拿这些人来牵制孤,然后……又是要孤的信任,又是要分孤的权,还借着打了孤的脸来给同僚卖好。”
“他们……可当真是,孤的肱骨之臣——长此以往,这朝堂上,哪里还有孤开口说话的余地?”
观玉垂眼,没有再开口接话,却听卫信冷笑一声:“你看,你又开始装哑巴,孤身边……也就是孙先生一心视孤当主子,孤不懂的,他一点点教,孤不知道的,他一点点说与孤听,一心都是为孤考虑……”
“你们这些人啊,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卫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们也都一样,心底装着贪婪,装着日后的尊荣,装着以后的地位,甚至是美人珠宝——何时会将孤放在你们心里头的第一位?”
“殿下说笑了,奴才自小跟着殿下,到现在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观玉道,“主子们过的好了,底下的奴才便也跟着主子过好日子,怎么样都得仰仗着主子过活……怎么可能不把殿下放在心尖尖上头一等。殿下说的这种奴才,在宫里怕是连一旬也要挨不过。”
“罢了,不说了,”卫信面容上也跟着透出几分疲惫,“先前咱们回来的时候,那些个染了疫病的,你亲自操办这事儿,将他们圈起来,寻太医过去看看,还有在钦州那厢熬煮的避疫汤药,你也都清楚明白,那时候也是由你过的手……在宫里,暂放吗也熬起来,明日,朝臣进宫,为父皇哭灵,你便着人将这方子四散下去,教他们的下人也跟着抄录一道,让他们回去自行熬煮。”
卫信叹了口气:“自从去了一趟钦州,这疫病简直如影随形,再如何小心,却都躲不过。”
观玉轻声应了下来,伺候着卫信在承延殿里寻了个偏殿做寝房歇下了——卫信得封太子的时候,只有一道圣旨,宫中给他翻修的东宫至今尚未完工,那时他还能住在长安城里的周王府,但如今却不行,他若是再出一趟宫门,他也怕明日一早起来,这被孙督尉与冯帆一道强行攻占下来的宫门明日里又落在了外人手里。
东宫翻修的工程被近来这些乱象打断,然而皇帝大行之后,后宫尚未迁宫,如今的三宫六院里住着的,都是他的长辈,去无可去,只能在皇帝所居的无极宫里,寻一个偏殿暂时先占用着。
“记得,给我母妃送个信儿去,”被观玉伺候着擦洗过后,上了床的卫信忽然道,“今夜里发生这么多事,母妃那头一定一直惦记着,只是这么晚了,不好往她宫里去,教她别替我担心。”
“是,奴才这就派人走一趟。”
承延殿里灯火渐歇,折腾地整个长安风声鹤唳的储君,终于进了长安,入了宫城,在属于皇帝寝宫的地方,安安生生地睡了这一路上最沉最安稳的一觉。
只是那厢,结伴自承延殿往宫外走的几位朝臣们,此时才堪堪出了宫门,在血腥味里拱手作别。
唯有苏青延、郑阳庚与陈鹤清三人,摆手让马车远远在后头跟着,而后沿着御道朝家的方向走,便走便还在说着些什么。
只听陈鹤清道:“天潢贵胄,有些气性也是正常,不是不能慢慢磨出来几分功夫。”
“怕是难,”郑阳庚一叹,摇了摇头,“人骤然身居高位,才最容易忘形,此时再观其性情,最易现形,怕是他那一身书卷气、与世无争地模样都是伪装……太师怎么看?”
“戾,身有戾气,却不够凶,与先帝相比,还是太稚嫩了些,”太师一笑了之,“虽无先帝那般智勇,但以后也不是不能磨出来,眼界到了,那这些东西,便都是小事……路还有些远,但总要迈开步子走么,走一步,看一步,在他尚未站稳之前,咱们终归得伸手扶着他,两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陈鹤清道:“是极是极……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二人难不成还能说不是不成?”
“别跟太师耍嘴皮子,”郑阳庚也摇头失笑,“听闻当年,他还是一介儒生的时候,便在太学舌战群儒而不落下风,一张嘴理便都是他家写的,辩不过,辩不过……”
一时间,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也轻松开来,正说说笑笑地时候,却见太师府的老门房远远见了他们便跑着迎上来,朝着苏青延一礼:“老爷,四小姐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