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接你回去
谢君平未死, 那位传闻中死而复生的南疆首领定然会找上门来。
程安并无其他法子寻出巫鬼下落，只能待在神庙中，时刻注意谢君平动向, 静候阿峰现身。
谁料，谢父那里没有异动, 却来了一位特别的人。
此时正是黑夜，外界星辰烂漫, 山峦之间, 格外静谧，甚至只听得到山下篝火灼烧的噼啪声。
“……”
山上，程安和一路连滚带爬上山敲神庙门的小乞丐大眼瞪小眼。
她顿了顿，皱着眉严肃道：“你上来做什么？”
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小乞丐口齿不清：“姐……没…地方……回。”
“……”
程安有些头疼：“那你也不要跟着我。这里马上要爆发战争，你在这里，没准一不留神, 让人吞得连魂都不剩。”
小乞丐连连摇头，跪下来，一个劲地朝她磕头, 似乎打定主意不走。
程安皱着眉：“随便你了。”
谢湛此时从殿内出来：“来了。”
他伤势尚未愈合半分, 脸色一片苍白。
眼前天边聚拢一片凡人看不见的阴云，有黑夜遮掩，若是不仔细观察，连程安都发现不了。
山脚下, 守夜驻扎军队依旧是一片平和，似乎并未料到这空气弥漫的冷气。
陡然间，山峦之间，刹那响起兵甲碰撞声, 如瞬间炸裂的核弹，金戈碰撞声乍响在山峦间，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无数手持长兵的军士从山峦缝隙之间崩出。
这些人仿佛是从地上窜出来的一样，毫无预兆，眼下只听得见尖锐的叫声、嘶吼声、与战马啼鸣声。
声响洞彻天地，却打了个人一个猝不及防。
“……”
程安盯着天上的阴云，忽的发现一点。
“那是……阴兵？”
她心情越沉。
阴兵！
竟然是阴兵！
程安是真的没想到。
南疆的叛乱，竟然是阴兵主导！
理由无他，阴兵令，只有鬼将和鬼王拥有。
鬼界修成极难无比，说一句万里挑一都是轻的，世间上亿鬼将，待她上位之后，鬼界鬼将不过个位数，凡世厉鬼自保尚城问题，更不论诞生鬼将。
阿峰若是数年前才被斩首，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化作鬼将，更不可能是南疆的巫鬼。
到底是哪位鬼将，没事干专程爬上来闹事。
而且……专门和谢君平过不去做什么。
正想着，眼前万千阴兵从山峦之巅俯冲而下，整齐划一到有些死板的地步，甚至连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僵硬。
“…”
山脚之下，立即传来号角声，谢军似乎没料到这一点，人都傻了。
“夜袭！夜袭！”
“他奶奶的，这么多人怎么出来的！”
“斥候呢！都干什么吃的！怎么没一点儿动静！”
形势十万火急，程安看不下去，一个转身，就要踏出房门，
这可是上万只厉鬼啊！
这凡人能打得过就见鬼了。
别说其他了，就是仙界殿主亲临，也未必能打吧！
而且谢湛不可能直接派殿主驻扎守着一个凡人。
思及此处，程安越急，还未抬出脚步出门，却将谢湛站在她面前，悄无声息地拦住她的去路。
“别挡……”
程安一脸不耐，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便见脚下光芒大振。
“……”
霎时，以神庙为中心，豁然出现一个近乎横扫天地，跨过无数山峦的巨型阵法，繁杂的纹路贯穿天地，生生刺破头顶乌云。
而阵眼，正是神庙之内谢湛的神像。
神像内的小鸟似乎为光芒惊醒，从巢穴中偏了偏头，有些好奇得盯着两人看，一边的小乞丐更是似乎直接吓傻了，愣在原地。
“异象！看异象！是古神大人在保佑我们。”
程安抬手，却发现自己掌心的凝练不少。
越是如此，她心底越发奇怪。
她虽然不懂阵法，但是这玩意着实仙界到处都是，就算不通阵法的人，也能发现这是什么玩意。
“你这阵法……不就是一个聚灵阵吗？”她看得莫名其妙。
“我在阵眼处，放了神族元血。”
“……？”
所以，有什么用？
很快，程安便知道了这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谢湛抬手，重新祭出重剑，御风飞出神庙，立于天地之间，自上而下，俯视天地。
面前是铺天盖地的上万阴兵，聚集在山地上，无数穿透茂盛繁密的草丛，像是地面爬行的一窝杂乱却有有序的漆黑蚂蚁巢。
他是打算用一个聚灵阵和百万群鬼硬刚？
程安还未嗤笑他的不自量力，突然听到一声醇厚龙吟声。
下一顷刻，天地时间仿佛静止，无数道紫黑色的光柱轰然拔地而起，直直插入云霄，刺破阴云笑容不见。
地面的阴兵似乎察觉到不对劲，齐齐向天空看去，口齿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地底的人类看不清天空谢湛的声音，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似乎是在同时向两边说明。
“撤兵，否则死。”
“…”
程安向下看去，谢君平谢父同样一身黑甲，眼底一层乌青，眼神却如锐剑一般炯炯有神。
他应该是认出了谢湛，并无多少思虑，喊道：“撤！”
人类兵马齐整往后退一步，可阴兵似乎并没有放过这一遭机会的意思，嘶吼声愈演愈烈。
透过神庙木窗，照着阴兵令首领于军阵中心的规律，程安不停在寻觅召唤阴兵的鬼将。
可是，在阵中心，由四位厉鬼包围的，却是一位衣着铠甲的……
无头人士。
那是真的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黑色铠甲上，脖颈切口齐齐整整，还隐约向外渗出血气和黑气。
也就是仗着人多外加天黑视线看不清，不然谢军若是看是是这么一位无头将军领队，八成是要直接吓傻。
程安琢磨一遭，似乎自家的那几位鬼将，也没有谁说死因是斩首。
奇怪了，那这鬼将到底是谁？
不能是阿峰啊。
数年就能成鬼将，那她也把头割下来得了。
未待多想，只见‘嗖嗖’几声，数道尖锐且闪着寒气的箭矢朝着天空之中的谢湛飞去。
程安抬头，谢湛避也不避，一道罡正强悍的剑气直面箭矢而去，直接将箭矢吹翻在空中，黑气一化，消失无踪。
这一遭，阴兵们似乎被激怒一般，无数黑箭朝着谢湛铺天盖地卷席而来。
地下，那位无头将军似乎也觉察不对，直直站起身子，可惜脖颈之上一片血淋淋，不然大抵八成是在瞪着谢湛。
黑箭如同漆黑无比的雨滴，没一丝都裹挟着阴气，天地之间的温度，瞬间寒了一大半，明明才入秋，却冷得仿佛冬天。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地面待军队撤离干净后，谢湛动了。
重剑握于掌心，缓缓向前劈开。
原本起伏不定的山峦之中，霎时传来崩裂的声音。
一道偌大可怖的黑色裂缝如同一道巨口，从地面张开，如同有某种诡异的吸引力沿着阴兵绕了一个圈，所有的阴兵登时不敢轻举妄动。
随即，天际突然传来响雷。
程安听着雷鸣，一瞬间缩了瞳仁，无数道，让人眼熟的，金色雷电，从天地之间劈下，雷鸣声贯彻天地，炸裂在军马之中，一阵又一阵惨烈的嘶鸣声中，万鬼化为灰烬。
无数鬼欲图登上空中，攻击谢湛，连那位无头将军也飞到上空，举起弯刀朝谢湛劈去。
可是重剑一挡，刀剑碰撞的铮鸣震破天地，乌云也随之震碎，露出明媚的天光。
石动天惊！
无头将军似乎被某一种之威霸道的力量从空中打下。
谢湛神情寻常依旧，只是唇角留下一丝血迹，脸色越发苍白，胸腔之中如同刺入无数道冰冷的匕首，剧烈的疼痛卷席全身。
他垂下眸，置若不知。
……果然，仅凭一个聚灵阵，还是勉强了些。
“……”
然而，如此宏伟壮阔的场景，如此堪称离谱的战斗，程安完全看不到。
她眼睛红得想滴血，里面只映得出那漫天雷云。
她死死盯着看着天上玄妙的淡金色雷云，眼珠子一动不动，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脑子充了血，耳朵边上一声嗡鸣。
这雷！
她熟悉！
太熟悉了！
谢湛！！！
此时此刻，程安的杀心再也难以抑制。
杀了。
她要杀了谢湛，杀了谢湛！
这一刻，程安彻底明白了，自己上一世，为何会在临终之际，会看到谢湛！
是他降的雷劫，是他降的！他降的！
就是他杀的自己！
——杀了谢湛！
此仇不报，何以为鬼？！
她并没有再多想，也没有挖掘记忆里的诸多疑点，脑子里只为这一个念头充斥。
一瞬间，浓郁的阴气鬼气在神庙之中爆发而出。
程安脖颈动脉上出现一道裂痕，无数道鲜红的鲜血从白皙皮肤中渗出，染红一身从玉宸殿带下来的白色衣裙。
纤细素手上的指甲越发越长，她整个人皮肤呈现一种不同寻常的铁青，仿佛是刚从地底坟墓爬上来的恶鬼。
程安抚了抚脖颈上的血脉，直接将喷出的血迹化作长鞭，便欲朝着雷云之上的凡人飞去。
“姐…姐？”
一边小乞丐拉了拉程安的裙摆，似乎在试图唤醒程安的意识。
程安一把就要将对方推开，可是……
低头的瞬间，她却看到了一双，毫无生命，眼白全黑的……眼睛。
小乞丐天真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唇角咧到耳根：“姐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