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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昔日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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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祈也没恼怒程安的举动, 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抹去唇角血迹,他又一次抬掌。

    仿佛为了印证他此时的状态, 一缕黑缓慢凝聚成一缕纤细, 半晌才顺入河底, 重新将那块石头捞了出来。

    “……”

    见程安还在瞪着那块石头, 修祈扬手,将那块如鸡血石般, 又剔透如玉的石头收入储物袋中。

    “启用它已经够了。这点小伤不日便会痊愈,我尚不曾放于心上。”

    ……启用?

    修祈没有解释,只是复尔抬起掌,一切归于原位,除了池底假山中藏起的灵石,黯淡了几个色度。

    “安安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平息后,他顺口问道。

    “不同?”程安仔细探查一番, 如实道, “灵气……变成了鬼气?”

    还是世间最为纯粹的鬼气。

    “确实。”修祈点头, “此为阵术的一种,一处结阵,若阵眼为祥物则全阵为吉, 若为邪物,则为凶。”

    “就是说……这里的阵法变了?”程安瞧向池底,感受一番天地流动,只觉得有哪里奇怪。

    “从大吉,换为了大凶。”修祈轻描淡写道,好似面前只是一个寻常无奇的教学工具。

    “……”

    “是的。不过,这不重要。”修祈摇头, 凝向程安,“走吧。”

    第二日为止,修祈似乎忘了这件事,甚至最后同程安离开丞相府,他看起来都像只是位平平无奇的国师,连身上的伤也几乎都看不清影子。

    程安正在在二楼处理药材,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她抬头,修祈正推开门,朝她笑道:“安安。”

    “刚好,伤药我已经炼……”

    程安顺手抓住桌上的蓝玉瓶的丹药,本想递给对方,不想还没动作,只听横空哗啦啦一声,黑压压的影子盖了下来。

    ……?

    听声音,是一堆书。

    程安一抬头,脸色渐渐凝固。

    只见古书堪堪垒在天花板,甚至比她整个鬼都要高。

    “您这是……”

    她额角一跳,心底隐约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

    “是阵道图解。”修祈笑脸不变,“我在上面标了顺序。这些日子,安安把这些看了,可好?”

    虽说是个问句,可显然对方并没有让她拒绝的意思。

    “……”

    好家伙,

    都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可这山太高了点,她怕不是要走到半路走死。

    盯着高空摇摇晃晃的书山,程安内心有一瞬的拒绝。

    “我能不……”

    “是命令。”修祈笑眯眯道。

    “……”

    程安一阵头大,只好去拿落在边上的那本,翻了一遍。

    《符箓太元阵》、《九子母阵》、《太乙无上阵》、《重阳仙光图解》……

    “为什么仙门的阵法也有?”程安一皱眉,将书丢到一边,语气宛如孩子吃饭挑食。

    修祈笑答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我…之后找时间?”

    “一个月后,我会抽查。”

    ……

    程安准备写丹方的手一顿。

    ——您是魔鬼吧!

    她又没过目不忘的能力。

    程安看看天花板边上的那些卷轴,又看看他,满不置信:“一个月?”

    “若嫌时间长了,半个月也可以。”

    “……”

    修祈甚至还不嫌够,慢条斯理补充,“对了。正好鬼界纪律不整,酗酒误事。最近,不如安安陪我商议一下禁酒令?”

    这要是禁了。

    不仅她难受,怕是鹿君都得弄死她。

    “不用!不用商议。”她连忙道,深吸一口气:“我看,我看还不行吗?。”

    “……”

    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看,修祈眸色温然依旧:“怎么了?”

    “不是……我之前做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事吗?”程安托着腮帮子,耿直问道。

    修祈极少拿什么威胁自己,这一遭,绝对有鬼啊!

    “何出此言。“修祈静静望她,嗓音温和中带着怅然,“我只是觉得,好久不曾同你一齐学过什么了……”

    是太长时间没有迫害她吧!

    想起从前修祈盯着她在鬼王殿摹抄字形上千遍时的情景,程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可虽说如此,可修祈语气里带着极淡的怅惘却始终让人无法忽视。

    程安侧过脸:“你没不开心就好,一个月便一个月了,也不算多……”

    修祈这才重新勾起嘴角,似乎心情很好,连素来莫不在意的取药这事儿都积极不少。

    “是我的药吗?”

    他本想拿走桌上程安新制的丹药,却让程安叫住。

    “等等。”

    “怎么了?”

    “我少了一样东西,重炼一遍。”程安一本正经地看他,好似并无异样。

    “好。”修祈礼节性问道,“可用我出去?”

    “不用,很快,裹一层就好。”

    程安示意对方坐在蒲团上,自己接过那一只玉瓶,面无表情地在指尖升起一簇灵火……在丹药上面裹了厚厚一层浓缩版黄连。

    “……”

    修祈目睹一切,表情压根没变,甚至带着有恃无恐的诚恳:“我吃不出苦味。”

    “这可不一定。”程安托腮看他,将玉瓶递给对方,“要不……你现在试试看?”

    修祈随手打开瓶子,捻了一粒,入口的一瞬间,深棕瞳仁明显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笑容同样有一瞬的凝固。

    也不知道程安炼药有个习惯,常用的药材比先提其精华,别看她只过了一层黄连,实则都是浓缩精华。

    亏得修祈表情管理与忍耐力向来强悍,才勉强将那一口化成水的黄连淡定咽下。

    “有用,对吧。”见药效不错,程安满意了,笑嘻嘻地将面前那一摞人高的书挨个收进自个儿的储物袋。

    “这些日子我给你的药,里面不止有治伤的。”程安板着指头,“总之,按时服用的话,不仅服药的这一段时间能有感觉,痊愈也属正常。我先将方子给你。”

    “……”

    程安见他不说话,不自禁看他。

    莫不是自己黄连真裹多了?

    程安不自禁皱眉,有些微恼:“是不是有些过了?我这边有几味灵果,你且服了。”

    可是,修祈却将眼睛弯起,遮住其中情绪,眯眼笑道:“不用,我喜好苦物。”

    “……”

    哦,那您比较厉害。

    修祈似乎并没有让她回鬼界的意图,只是让她先在医馆看书。

    程安琢磨了数日,对阵法也才摸索出个初步概念。

    以她对修祈的了解,她总觉得,这些阵术图解没有那样简单。

    想着第一次来京畿时的感受,程安心底越发没谱起来。

    京畿……本身似乎很像一处阵法,整座城……都想被做成了一处阵法。

    修祈在暗示什么?

    程安翻着阵道之书,背后却隐约渗出冷汗。

    如果京畿真的被做成了阵法,那作用是什么?大凶还是大吉?阵眼又在哪里?是那天丞相的那块石头?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下去,同楼下的庞圆说了一声,拿起修祈给她的面纱,便出了门。

    她想细细去看京畿街道。

    约莫走了数步,在京畿中心,她寻了处酒摊,坐在木椅上细细感受起空气中灵力的流转。

    果然,这些灵力明明是人间的杂乱无章,可若说有规律,却也能算有规律。

    她本想顺着其中一根灵力走,可耳侧却传来阴阳怪气争执声。

    “这就是那个凡家女的东西啊。啧,发着一股子臭味……怎么,三公子不服气啊。”

    “……”

    ……三公子?

    程安顺声抬头,正看见三个穿着紫霄宗剑纹道袍的修士围住一位同样衣着的公子,他们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看模样是从另一人那里抢来的。

    这人,程安认识,名作江如星,仙界后世赫赫有名、爱剑如痴的剑仙。

    这人有一项程安极为羡慕的能力,叫做过目不忘,每次在她在向修祈背书前,都要和江如星喝一壶酒以保顺利。

    这是程安在仙门为数不多的朋友,只是……可能顾及身份种种,对方成仙进入不周山后,便失了联络。

    程安瞧了眼被三个修士刁难,身量一看就带有营养不良的瘦弱,手里拿着一柄寒酸至极的凡铁剑的江如星,摇了摇头。

    后世的江如星再怎样厉害,眼下,他不过凡人一个。

    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紫霄宗一峰主的三公子。

    程安知道他成仙前一直对自己宗门和父亲极为冷淡,不想眼下竟当着她的面发生这种事情。

    对了,她记得,江如星的母亲,似乎是凡人家的女儿。

    不仅如此,他母亲甚至没有一点道根,连做鬼都做不到。

    “还我!”江如星双手握拳,捏得嘎吱作响,他恶狠狠盯着面前的三人,双眼通红,如同一匹孤狼。

    修士们见状,嘲笑般地哄笑几声:“不给。有种,来抢啊!”

    这是大街上,见他们衣着不同寻常,多得是探知仙门一二的凡人,人群越围越多,那三名修士的哄笑声也越来越大。

    “……”

    程安将桌上的酒饮尽,忽的笑了声,将面纱往上抬了一抬。

    那边,修士还在说着嘲讽的话:“不会真有人觉得,随随便便什么人入了我紫霄山,就是我紫霄宗的人吧?”

    另外的人跟着搭腔:“就是,真有人觉得,自己是峰主公子了?”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江如星大怒,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那柄铁剑便想要上前同他们打斗在一起。

    可是,他身上并没有灵气,看起来,应当才入门不过数日,而对方应当是有几年道行的人物。

    为首的那个人只是动都没有动,剑峰向上一扬,便稳稳架住江如星的脖颈,剩下两人则架着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就这点能耐?”他把玩着玉佩,露出一抹邪笑,“无聊,无聊。我看这玉佩和你挺搭,还你,可要……接好了?”

    说着,他便将那只翠色玉佩往地上去摔。

    江如星眸色通红,疯狂挣扎,脖颈上被剑刃割除一道道血痕,不断有血珠子往外面渗出。

    可是他越用力,那两人便压得他越紧,众人还传来窃窃私语声,说得也都是些讥讽与不堪的话。

    眼见玉佩就要掉落在地,摔得四分八裂。

    此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飓风,将原本要落在地上的玉佩吹到空中。

    “什么人!”

    “嗖——”

    一个干净爽快,不失清脆悦耳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离开人群,玉佩还你’

    暗处,一只叶子横空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稳稳扎在那三人肩膀上,抓住江如星胳膊的那两人吃痛,不自禁松开手去,江如星顺势挣脱,向街巷跑去。

    “你小子……”

    两人正要去追,又是两片杏树叶扎在他们面前,大有你们再追,生死毋论的意思。

    那力道极为遒劲,显然不是寻常凡人能做得到,可紫霄宗之中,也实在没什么人为江如星出头。

    三人面对面看了彼此一眼,均发现对方眼底的忌惮。

    此人连面都没现,凭着几片破树叶却能伤得了他们,明显对方没想直接杀了他们,不然那三篇树叶,至少得要往他们要害处去。

    ……对方明显大了他们不止一个层级。

    十年道行,或者……百年?

    是人?还是鬼?

    想起近日来紫霄宗神君亲临之事,三人咽了口口水,也不敢再去探究。

    是鬼还好说。

    可万一是那位大人身边的人……

    江如星一路跑远,听着程安的传音,顺着京畿街巷小径一路朝南,最后上了一处酒馆二楼雅间。

    程安坐在主座,要了一桌吃食,热气腾腾熏得室内一片暖色,干炸黄鱼、干炸丸子、木须肉,都是京畿的名菜,她还朝他和和气气地招了招手,将玉佩丢在他面前。

    “你的东西。”

    可是江如星就没有这样淡定了,没结果玉佩,低着头,大有给程安跪下的意思。

    “前辈大恩!如星不敢忘!”

    “……”

    可别,没准知道她身份就忘了。

    程安暗暗腹诽一句,看着眼前面黄肌瘦,还没及冠的小子,怎么也无法将他同百年后仙门名声大振的随风剑仙联系在一起。

    也就她这一会早死了几年,若是赶在数十年后再来,恐怕也看不到江如星这般狼狈的模样。

    “不必叫我前辈。”程安揉了揉额角,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瓶子伤药,放到他面前,解释道,“是回生丹,仙门的伤药。右边是寻常的金疮药,你最好先将脖子上的伤处理了。”

    江如星面露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咬了牙上前收下了东西,拧开金疮药盖子,在脖颈上涂抹一番。

    当即,方才受的剑伤便消失无踪。

    感受到脖子上的微凉,江如星心中大振,垂下如同星辰般的眸子,拱手礼道:“多谢前辈。”

    “谢什么,几瓶伤药而已。”程安摇头。

    江如星还想说什么,只听见静悄悄地空气中,突然传来“咕”的一声,当即他便红了脸,不自觉捂着肚子,却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

    “既然来了,先吃点东西吧,我叫的有些多。摆在这里,凉了也不好。”程安也假装自己没听见。

    江如星又是一阵沉默,他本不想欠这位来历不明的前辈太多,可眼前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却怎么也让他移不开眼睛。

    而且,都是肉菜……

    自从上了紫霄宗,除了灵果外,他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他还想坚持一会……

    “仙门辟谷,肉食浊气太重,不利修行。”

    然而……

    “咕——”

    “噗嗤”程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随手拈起一只羊腿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得了吧。别忍着了,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

    江如星放弃挣扎,抓着羊腿咬了一口。

    程安叫了两壶花雕和猴儿酒,也没给他留的意思,一个人在边上喝酒。

    半个时辰后,少年人面色明显缓和下来,少了方才面对修士剑拔弩张。

    “……对了。”见他戒心稍放下,程安咳嗽两声,出于对往日朋友拔刀相助的关切,“方才的那三人,同你有什么仇?”

    上一世她在数十年后才认识江如星,后来世传她屠杀谷平城,外加江如星飞升,他们之间便断了关系,更不用提知道这些往事。

    提到那三人,江如星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杀气:“我早晚要杀了他们!”

    “有志气。”程安抬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可是你现在凭什么杀?”

    “……”

    江如星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向程安,嘴上依旧倔强:“就算现在不可以,十年后,百年后,终有一朝,我将让整个仙门得罪我的人付出代价!”

    妙啊。

    程安联想起江如星在飞升之日,在雷劫之下,境界不稳连连吐血,便知这些事情,恐怕是在他心中留了个心魔。

    ……终归是昔日朋友。

    程安想起当年江如星还是凡人时,也曾和自己喝过酒打过架,看过星星赏过月,便道:“你知道太清剑诀吗?”

    太清剑诀,世人无所不知,世上数一数二的一流剑法,虽内容简单,但极为深奥,也是程安秉持收集的原则,唯一会背的剑诀。

    “……什么?”

    程安见他一脸茫然,知晓他还真是入门才不久,便道:“一本还算不错的剑法,你若是要报仇雪恨,暂修此本剑法也不错。”

    “总之,我只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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