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三十九章
太医确实已经竭尽所能了, 即便严晓晓管不了那么多，以现代救生知识，又是心肺复苏又是人工呼吸, 也不过是叫弘照多活了几个时辰, 在天将将要亮的时候, 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伺候弘照的人在院子里哭得震天响, 严晓晓只恍然不觉，面色前所未有的阴冷。
“这件事不能怪在你身上, 你很用不着这样……”
弘照是胤礽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现今所有儿子之中, 唯一一个已经能带着孺慕唤他阿玛，会为了他的生辰歪歪扭扭写祝寿词的儿子，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从前李佳氏风光得意的时候, 父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少, 弘照在胤礽心中刻下的痕迹自然不浅, 饶是李佳氏被罚禁足, 弘照仿佛一夜之间变得’规矩守礼’起来, 不再跟从前一样有点什么就到他跟前来讨夸奖, 胤礽也从未忽略过这个儿子。
眼下里他还有心思安慰妻子，并不是他对弘照没有感情, 也不是看着儿子在自己跟前咽了气心中不悲痛, 只是皇太子的身份加身, 眼下里他必须得顾全大局，必须让严晓晓也冷静下来。
只是此刻，严晓晓却听不进这些。
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看着无辜的孩子死在眼前了……
或许本就是刚生产完母爱最盛见不得这些的时候, 也或许是跟她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奇异的重叠在了一起，严晓晓不知怎么的就记起了很久之前，在刚刚被卷入这个坑爹游戏时候，被继妃设计得了天花然后死在了她跟前的洛博会——
洛博会当然跟弘照并不一样，前者养在了她的跟前，陪着她度过了刚穿越过来最彷徨的时刻，他信她重她敬她，而弘照与她却似乎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嫡母与庶子，关系处得不算多么亲近也没有什么仇怨，所谓的慈爱与敬重不过只是没错了身份没错了规矩，可此时此刻，严晓晓心中的愤怒却与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越发的浓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说到底，无论是洛博会还是弘照，之所以会被存心设计都有她的缘故。
只是，继妃朝洛博会下手，撇开道德层面来说，勉强还能够想得通，毕竟除了针对她，还因为洛博会挡了她亲生儿子的路，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罢了，可弘照呢？有弘昊这个皇太孙在前，他又能挡了谁的路？要设计于她大有千千万万种法子，为什么非要拿个半大孩子开刀？
简直丧尽天良！
想到方才弘照咽气之前紧紧拽着她的袖子，“嫡，嫡额娘，是弘照任性了，是弘照错了，弘照没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弘照害了您……有人想害我来算计您，儿子，儿子对不起您……”
严晓晓闭了闭眼，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就要炸裂开来，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了点，转头看向胤礽。
“您这样信我，我心中只有感激的，只是这件事，我却不能就此不管。”
说完看着胤礽皱起了眉头，又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只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坚持道。
“女人之间的事情本就该由女人来解决，既特意挑了这样的时候生事，就该有被一巴掌打回来的觉悟，我这月子本就坐得不差几天了，总不至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男主外，女主内。
胤礽要上朝要处理日常政务，还要处理昨夜遗留下来的种种摊子，以及赶在有心之人发难前先发制人，便是没有这样那样的情绪，严晓晓也不可能真的袖手当作无事，胤礽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只能点头应了，而看着胤礽匆匆而去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严晓晓的面色再度冰冷了下来。
“去撷芳殿把李佳氏带过来。”
回看了一眼没了生息了弘照，严晓晓又冷冷补了一句。
“就带到这里来。”
事情本就发生得突然，弘照被找回来的时候宫门就已经快要下钥，又刚刚才咽了气，李佳氏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看着毓庆宫中一片冷肃，李佳氏迷迷糊糊的被带到这里，刚想要规规矩矩朝严晓晓请安卖个好，就猛的看到后头一脸青白，显然没了生息的弘照，李佳氏脑子里头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照儿！”
李佳氏抬脚就想往床边扑，可一旁的红釉反应却更快——
“庶福晋要做什么，主子跟前哪容得你这样放肆！”
“做什么？这可是我亲生儿子！”
李佳氏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红釉，眼睛里几乎能滴出血来，猛的转头看向严晓晓。
“我好端端的儿子才接过来养了没几个月竟成了这个样子，太子妃不给我个交代，竟还道我放肆，难不成这紫禁城里竟是没了王法不成，今日我便是拼得这一条命也得讨个公道！”
“呵，王法？公道？”
严晓晓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原本冰冷的面上扯出了一丝嘲讽的嗤笑。
“若你一条命能换弘照一条命，你这条命倒也算值了，只是……”
沉沉的看着李佳氏的眼睛。
“只是在你干那些蠢事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个觉悟？”
李佳氏被严晓晓带着厉色的眼神看得不自觉的气势一顿，却仍然嘴硬，“明明就是你身为嫡母指不定存了什么恶毒心思，害得我好端端的儿子没了命，眼下里竟还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难不成我还能害死自己亲生儿子？”
严晓晓轻嗤一声，“是啊，谁又想得到呢？”
弘照虽养在她这里不久，可孩子总归是孩子，总还是好懂的。
有一句说一句的，弘照确实是个好儿子好哥哥，作为儿子，从不给她这个嫡母找任何的麻烦，进退有度懂事知礼，对待生母同样孝顺有加，怕李佳氏禁足被底下的人看人下菜碟，于是攒着自己的份例偷偷往撷芳殿送，她和胤礽或是宫中其他赏下来的东西，也总是挑了精致有趣的拿去撷芳殿逗李佳氏开心，只为了能叫生母吃得好些用得好些心情开怀些。
而作为兄长，虽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对弘皙极尽所能的爱护有加，如刚被接回毓庆宫的时候不知道嫡母是否表里如一的和善，安排的伺候的人是否妥当，便日日守在弘皙的身边，亲自给他换衣裳亲自给他洗澡亲自哄着他睡。
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很难不让人喜欢，这也是严晓晓之所以看着弘照就这么没了，会这样愤怒的原因之一，而这样一个心心念念念着生母念着幼弟的孩子，又怎么会在弥留之际没有提他们半句，反而是只重复的向她道罪？
除非……
早在红釉说弘照不见了，伺候的人急着在找的时候，严晓晓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紫禁城里头这么多双眼睛，谁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在七八个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将弘照弄走？何况弘照还本就是个机灵的，除非是他自己甘愿配合，比如说为了制造出点小事端，叫人觉得严晓晓作为嫡母照看不力从而能把李佳氏放出来，这样在不知道怎么的出了岔子捅出了大篓子的时候，弘照才会只知道一个劲请罪，毕竟比起嘴上再说其他，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也算是他能为生母做的最后一件事。
本来严晓晓还不过是隐隐猜想，觉得李佳氏再怎么蠢也不至于拿儿子冒险，可现在看着对方这故作镇定之下难掩的惊慌，她却是什么都懂了，便是不等李佳氏再外强中干的嚷嚷，抬手就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若我知道你能蠢成这样，便是拼的妒忌的名声我也该一早弄死了你！”
不说弘皙将来会有多大的出息，只凭着弘照这样，将来李佳氏能享的福多了去了，可她干了什么蠢事？为了自己竟是赔上自己的儿子都在所不惜，却丝毫不想想这样的手段有多拙劣，退一万步，没有出这样的意外，严晓晓和胤礽看在弘照的面子上也如了她的心愿，可有来这么档子事儿在，他们又还能跟从前一样单纯的看待这个儿子么？陷嫡母于不义，这是大不孝，将来她又准备让弘照如何自处？
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考虑，眼下里见着闹大了又想着把自己撇干净，始终第一时间都在考虑自己，严晓晓对李佳氏的厌恶到了极限，再懒得看她做戏，只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一巴掌打懵了的李佳氏，冷冷的抛下一句。
“把你怎么跟弘照说的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其中若有半点不实之处……你许是从前没见过我的手段，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法子能叫你比禁足痛苦一万倍。”
许是被严晓晓不作伪的杀意吓到了，也或许是在尸骨未寒的亲生儿子跟前到底还有几分悔意，李佳氏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原地说出了交代给了弘照的种种计划。
“未时三刻……”
严晓晓只当看不见李佳氏后知后觉的悲痛，和手脚并用爬到弘照床边的痛哭声，口中念叨着其中关键的地方，抬头给绿袖递了个眼色。
绿袖回来得很快，“主子，奴才叫人往阿哥所去了，说是昨个儿这个时辰，似是大福晋正在那附近散步……”
果然是她。
严晓晓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
毕竟到这会儿她进宫也才一年多的时间，其中又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毓庆宫中养胎，又哪来的功夫去得罪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大福晋挑头了，只是说来，她们二人之间龃龉是有，却远没到深仇大恨要下这样毒手的程度，然而女人的恨啊爱啊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严晓晓也并不想知道这恶毒心思的背后有什么样的缘由，她只认准一点，做恶要赎罪，杀人要偿命。
朝绿袖招了招手附耳嘱咐了一通，见着她领命而去，这才回望了弘照一眼，搭着红釉的手起了身。
“走吧，便去会会我这位好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