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三十四章
隆科多的事儿似乎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明面上东宫也仿佛没有再找佟家麻烦的意思,直叫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阿哥等人大失所望,连带着格尔芬也有些闹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或是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总不能佟家得罪完了之后就虎头蛇尾这么完事儿了吧?
于是格尔芬夫人只好再度进了宫。
“如今佟家倒是再不提将人给接回去的话, 只是隔三差五的送些药材物件儿过来全了面上的, 岳兴阿虽说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佟家,可眼下里正在官学进学, 一月里也回不了佟家几回,等到年纪再长一些分了家另过, 倒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不管隆科多多混账,那也是佟国维嫡嫡亲的儿子。”
严晓晓靠坐在榻上,只当没瞧见格尔芬夫人的顾左而言他。
“佟家风光得势以来, 他何曾跌过这样大一个跟头?别说赫舍里家, 岳兴阿也少不得被他恨上, 只是再差也总比之前好不是?机会已经给他了, 若他自己混不出个样子那谁也怪不上, 反之, 若是能挣出份前程来, 往后多的是佟国维自打巴掌的时候。”
“娘娘说的正是这么个理儿。”
格尔芬夫人面上跟着附和,可眼瞧着严晓晓半句不提接下来行事, 仿佛只为了给赫舍里氏出了这口气就完了的模样儿, 心里头却是不由得嘀咕开了。
有一句说一句的, 索额图致仕后如今赫舍里家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意思,哪怕有东宫在背后当靠山,也总归没有从前在朝中呼风唤雨的风光景象了,这个时候挫了佟家的锐气, 固然是能给赫舍里家挣回些颜面,也能叫旁人知道即便索额图不再朝上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到门上来,可反过来说,若只是为此就跟佟家撕破脸皮,却也未免有些不大值当。
严晓晓瞧着格尔芬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有些话却偏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胤禛是个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哪怕抛开过往印象只说历史上的雍正也是一样,说得好听点是眼里头容不得沙子,说得难听点则是极为爱惜自己的羽毛,如历史上太子倒台,正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却对太子及其妻儿诸多照料,其中虽说少不得是琢磨明白了康熙的心思为了讨其欢心,却也未必没有从前身为太子党一员怕留人话柄的缘故。
如此,眼下里胤禛正与他们夫妻走得亲近,在明摆着东宫跟佟家有龃龉的情形下,他再有什么心思,也一时半会轮不到佟家头上,若不然岂不是自打嘴巴?
而撇开胤禛不说,佟家如今的处境也很尴尬。
本来作为老爷子的妻族兼母族,佟家在朝中的地位一直颇有些超然,可眼下里被隆科多这么一折腾,明面上虽说没动佟家半分,可谁又知道老爷子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年头可不讲究什么罪不及旁人,勋贵世家里头多的是一粒老鼠屎打翻一船人的例子,隆科多这样说欺君就欺君,半分不把皇权放在眼里,再联想到鄂伦岱平日里也总一副视规矩如无物的样子,佟家在老爷子心中岂还能跟从前一般?
说得直白点,哪怕老爷子雷霆大怒对佟家一通发作也比这样钝刀子割肉,叫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来得强,便是佟家夹紧尾巴老实做人也就罢了,一旦真跟历史上一样这个皇子站站队,那个皇子背后使使力,到时候再闹到老爷子跟前就决计不是历史上那样关一阵子就能了事的了,这,才是隆科多一事之中叫佟家真正要命的地方。
如此,别说胤禛,就是八阿哥想拉拢佟家也少不得得再掂量掂量,毕竟这拉拢来拉拢去为的是增加自己在老爷子跟前说话的分量,而不是上赶着去送死的不是?
更别说明面上佟家打的是胤礽的脸……
严晓晓想着自家便宜太子越发的会装相,一脸既隐忍又委屈的模样儿正糊得老爷子一愣一愣的,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半天才迎着格尔芬夫人看过来的目光轻咳一声。
“舅母要知道汗阿玛是个处事极为公正的人,佟家做错了事汗阿玛自不会饶了去,同样的汗阿玛也不会叫咱们白白的吃了委屈,咱们又不是那吃饱了闲得没事儿干的人,有什么必要天天盯着别人如何倒霉,有这功夫倒不如且看着自己。”
咱们可不就是等着佟家倒霉才这样劳心劳力的么?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劲儿直把格尔芬夫人听得一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刚想要说什么,却见严晓晓仿佛随意的抬手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叫她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一顿,慢着,算算日子好像他们家这位主子娘娘可没几天就要临产了啊,若这一胎能顺顺当当生下个阿哥……想到自家这位主子娘娘方才饱含深意的话,格尔芬夫人的眼角忍不住跳了一跳。
严晓晓只当看不见对方那瞬间变得热烈起来的眼神,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俗话说损人利己,虽说这样大费周折的弄废了隆科多又黑了一把佟家,达到了最初防范于未然,以免再走上历史的老路,叫隆科多打着舅舅的旗号再撺掇出什么变数的目的,可就眼前来说,东宫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严晓晓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只会被动防守的人,什么日日提心吊胆防范这个琢磨那个,然后再跟着见招拆招把自己弄得苦不堪言,压根就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是以,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很明确,不是瞧着东宫底子薄就一天到晚心思浮动么?那就干脆彻底夯实了东宫的根基,明明白白灭掉这些人的心思,比如说,借着老爷子对东宫有心弥补的当口儿,一举拿下皇太孙这个名分。
如此,又哪还有比自己撞上来的佟家更适合拿来开刀的人选?
严晓晓算得仔细,可以说万事俱备就只等瓜熟蒂落了,她也算是生产经验颇丰的老手了,又满紫禁城都盯着她这个肚子,什么好的贵的全往她这儿送,是以她这一胎怀的风平浪静,就连孕期常有的孕吐难受都少有,直叫老太太和宫妃们啧啧称奇,再加之太医院早早就诊出了这一胎是男胎,就更没什么好叫人担忧的了,可或许是好事多磨,谁又知道这省心了十个月的孩子,到了临产的日子,竟是没动静了。
身为二十一世纪见惯了现代医学的人,严晓晓倒是知道这临产日不可能百分百的精准,早几天晚几天是常事,本也没太当回事,可没想到这一天一天过去,一晃竟是就过去了十天——
严晓晓的脉象被太医院上下翻来覆去的诊了又诊,半点不妥都没有,胎动起来也是有律有力,可康熙和老太太坐不住了,一天几趟的打发人来问,太医院上下都没瞧出严晓晓的脉象有什么不对劲,就连从来都只伺候两宫的御医也全都出动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蹲守在毓庆宫中轮值,他们二位的紧张自然也就影响到了整个紫禁城,便是这些日子以来紫禁城中上到宫妃下到宫女太监,见面问的第一句都从‘吃了没’变成了‘生了没’。
虽说俗话总说晚生子贵,可晚得多了难免让人觉得事反既妖。
如也同样怀着身孕叫太医诊出了男胎的大福晋就没少在人后偷着乐,只觉得从隆科多的事儿起东宫就开始走背运了,先是太子爷脸上被隔空抽了个巴掌,跟佟家结下了梁子顿失助力,再是太子妃迟迟没有生产的动静,只觉得原本接连生产而亏空的身子都松快了起来,要不是自己也挺着个肚子,都想到菩萨跟前跪着还神了。
而毓庆宫‘倒霉’的事儿还不止这样,就这当口儿上,康熙竟然病了。
老爷子这大半年的功夫就没歇过气儿,先是御驾亲征一路奔波,又是劳费心力处理战后事宜,再被佟家这么一气,还得记挂着严晓晓这头,一根筋总绷着便是吹了点风就受了风寒,病不是大病,老爷子如今也就是四十不到的正龙精虎猛的年纪,养个几天就能好,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无疑又是个筏子。
严晓晓愁,胤礽也愁。
严晓晓愁的是怕孩子不好,胤礽则除了愁老婆孩子,还得愁外头一系列针对东宫的打击,愁着给老爷子侍疾,好在过去小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足够让他从浑然不知事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有所担当的男人,便是天不亮就上朝应付朝中的老狐狸们,下了朝就待在乾清宫给康熙侍奉汤药,完了再回毓庆宫陪着严晓晓用饭盯着太医们诊脉,每天一点三线的这么连轴转之下,竟是没等老爷子好起来,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阿玛用了药发了几身的汗已经眼见着就要大好了,岳父岳母那儿我每日也叫人去了消息,起先我想着将岳母接进宫来陪着你,可眼下里宫里头风言风语多得很,只怕岳母到时候听了越发着急,倒不如等你月子的时候再叫岳母进宫,你只管顾着自己的身子,旁的事自有我在。”
每天胤礽批完折子忙完天也差不多擦黑了,原先他自己住在毓庆宫前头,可严晓晓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夜里头总睡不安生,胤礽便少不得要陪着她说会话,加之又怕她半夜发作起来伺候的人看顾不到,便索性搬到了后头主屋里头一起住着,也是同睡在一张床上之后,他才知道女人怀个身子有多不容易。
从前李佳氏她们怀孕是身份够不上叫他日日挂心,有个什么顶天也就是叫完太医报到他这里一声,而严晓晓这儿他倒是日夜都惦记着,却偏偏前头十个月都风平浪静,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半点没有什么辛苦难受的模样儿,严晓晓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不至于爷们儿在外头累死累活完了之后,还要跟他念叨什么夜里头总要起来如厕或是腿脚抽筋这些鸡毛蒜皮,横竖这不在自己身上,说了也没法感同身受。
这几日胤礽看在眼里只觉得严晓晓善解人意,而人和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严晓晓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胤礽这些日子在外头承受了多少压力,可到了她跟前,却从不表露这些。
就跟刚怀了身子的时候一样时不时的寻些新鲜玩意儿给她宽宽心,不厌其烦的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如今竟是连觉罗氏的感受都思虑到了,人心总是肉做的,瞧着胤礽瘦了一圈的脸,再想到对方指不定花了多少力气才将所有烦扰挡在毓庆宫外头,严晓晓对胤礽也不免多了几分真心。
“您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别汗阿玛将将好了您却倒下了,到时候我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且放心,便是要倒下我也得先等这小子出来揍他一顿再倒下,他倒是能躲懒了,却不知他躲一日懒他额娘就得跟着多受一天苦,竟是还在肚子里就是个混世魔王了。”
“你小心吓得他越发不肯出来了。”
“嘿,我还不信了,他还能在里头躲一辈子不成?”
严晓晓有意逗趣,胤礽也捧场,便是一扫这些日子的紧张气氛难得松快了几分,说着话的功夫见着严晓晓眼皮有些开始耷拉了,胤礽便惯例搂着对方让她把肚子压在自己身上,这也是睡在一起后有回半夜里被严晓晓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折腾醒了,胤礽才知道这十月怀胎的肚子有多重,平躺是躺不住的,侧着又容易抽筋,就是内务府做了再好的靠枕来也总是用得不大得劲儿,自那后胤礽就习惯了叫严晓晓当靠枕用来承肚子。
“快睡吧,明日是额娘的生忌,素日里阿玛在宫中的时候也总要去奉先殿跟额娘说说话的,想来明日也少不了这一遭,许是有得忙,你如今身子重不便挪动就不要去了,我自会跟额娘说的,你不要记挂这些只管自己好生用饭歇息。”
“唔……”
见着严晓晓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胤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也跟着闭上了眼。
兴许是养儿方知父母恩,也兴许是当年仁孝皇后生下他就血崩逝世来得太过于惨烈,叫他这么多年以来心中一直留存着不小的阴影,便是睡梦中胤礽只觉得挺着大肚子迟迟未能顺利生产的严晓晓,和仁孝皇后生下孩子就变得一片血红的身影不断的在交织,或许这才是他平静外表之下最深切的恐惧——
如果自己的妻子也跟当年额娘一样该怎么办?又留下他一个人么?
胤礽在睡梦中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呼,吓得他陡然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手,“是不是我弄痛你了?我……”
屋子里没有点灯,胤礽瞪大了眼,只觉得感观在这一片漆黑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清晰的感觉到被他承托起来的肚子正在一下一下的抽动,而同时,身下那一片温热的濡湿也在缓缓的浸润开来,那粘腻的触感直将他脑子炸得一片空白。
直到严晓晓的手猛得抓住他的衣襟,“快,快叫接生嬷嬷,我,我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不知道结个婚有这么多东西要准备,把什么酒店婚纱婚庆乱七八糟的定完就快要猝死了,好在准备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下一章包子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