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十六章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被石家和严晓晓这么连打带吓的, 胤礽不说脱胎换骨，却也到底行事有章法了起来，先是毓庆宫换了波血, 再是逮着索额图兜头兜面一顿好骂把银子都退了回去并严斥不许再有任何人在外头打着他的招牌行事, 毓庆宫中规矩立了起来, 连带着撷芳殿的分例也一减再减, 看在李佳氏怀有身孕的份上比之一般的庶福晋多出三成，可多的就再也没有了。
这样大的动静, 又是在紫禁城里头，自然瞒不过宫中众人的眼, 太监宫女或是宫妃们都当是在看稀罕事，可落在皇子们，特别是大阿哥眼里, 就不是什么值得愉悦的事儿了。
“我瞧老二是越来越有心计了, 从前一天到晚拽得二五八万的谁谁看不入眼, 眼下里倒是做起了贤良模样儿。”
大阿哥打开始两天其实还挺嘚瑟的, 毕竟有什么比从小争到大的死对头突然显得势弱起来, 来得叫人高兴呢？可往往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拉拉杂杂的斗了十几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胤礽是个什么性子, 最是个骄傲得不行的人竟是陡然之间换了副面孔，一天天的, 又转而叫他心中忐忑了起来。
“前个儿我故意呛了他两句, 换作从前怕是早就要变脸发作了, 如今竟是脸上笑模样儿半点没变，你说，他可别是心里头憋着什么劲儿想叫我一次性栽个大跟头吧？”
“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珠也不大相信胤礽张扬了这么多年会一朝改了性子, 可细细想了想，又到底摇了摇头。
“若说太子爷有这个心我信，可若是拼得斩了索额图这个臂膀来对付您，却是叫我觉得又不至于，一来您二位远还没到这份上，二来么，太子爷也是熟读兵法的人，又岂会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那总不能他还真是个妻管严吧？”
大阿哥觉得这倒霉老二自打成婚之后就变得叫人有些看不明白了起来，前几日呛人的时候还拿着如今毓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儿仿佛都是太子妃在做主，太子倒仿佛像是个陪衬做过筏子，可当时胤礽怎么说的来着？
“男主外女主内，毓庆宫中的事儿本就该是太子妃来做主，得太子妃如此贤妻，孤便成陪衬又如何？”
想着胤礽当时那理直气壮得很的语气，大阿哥只觉得后槽牙都酸得慌，他也算是跟妻子感情好的了，却也没见说起大福晋嘚瑟成这样，若是说这背后都是严晓晓在主导，倒勉强算是说得过去，毕竟毓庆宫中不换血她怎么使唤得动人呢？不把索额图给隔开了怎么能叫石家贴上来呢？削减分例就更不用说了，皇太子和太子妃的分例再削能削到哪里去，说白了最吃亏的还不是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如今被扔到撷芳殿的那两大两小？
大阿哥觉得这怎么着都比胤礽突然开窍来得可信度大一点，可明珠想的却正正与他相反。
“太子妃毕竟有个好娘家。”
大阿哥还年轻有这这那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很正常，可明珠是个政客，在朝中几十年他什么样的没见过？他从来都不觉得胤礽是个蠢人，要真蠢，那也不可能屡次监国他们屡次生事儿还不漏半点错处，便是比起什么妻管严，他自是更相信胤礽得了人指点，比如说，石家。
都是京城里头的老牌勋贵，明珠也不是没跟石家的人打过交道，如同辈的华善石琳，小一辈的石文炳石文焯，甚至再小一辈的富达礼庆德都多少说过几句半句话，仔细想想，这石家一门子上下几乎都是滴水不漏的主儿，要知道在这京城里头混得好并没什么稀奇的，可混得好还能约束好自家嫡支旁支从不惹出半点嚼舌根的事儿，且不遭人惦记一说起来人人交口都只说好，这就需要不小的能耐了。
再仔细一想，这石家不光是家风正家教严，对局势判断也向来精准。
当年三蕃的时候华善授定南将军镇守一处，明面上是后来违抗上意未援助永兴才被解了军印，最后功过相抵被撸了官职叫他回家吃自己，可华善又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且当时永兴也并不是什么战危之地，一来不至于没胆二来犯不上抗旨，便是怎么都不至于上赶着作死，且作出这样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并不怎么伤筋动骨的死，便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他看得清局势罢了。
毕竟石家有底子归有底子，那得瞧是跟谁比，比起一般的勋贵自然不怵，可比起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呢？
当初三蕃打得诸王尽出，人人都指着分军功福荫子孙，这时候上赶着去抢军功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儿，退一万步的，就是真的抢着了军功，就凭着他在康熙跟前向来不怎么讨喜的性子，又能在诸王跟前抢到什么大头不成？白白的招了眼还得不着太多好处全然就是笔赔钱买卖，倒不如以退为进，退了他一个捧更得康熙眼的石琳上位，连带着给两个儿子不被人惦记的成长空间。
如此，若是得了石家人的提点胤礽回过神来，终于发现索额图本质上其实是块腐肉，割了会痛可不割可能会死从而做出这些改变，明珠觉得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而想得更远一点，有石家在，离了索额图胤礽也未必至于伤筋动骨，或者说还会因祸得福。
胤礽这样的转变必是会很好的取悦康熙，康熙投桃报李的又怎么会不记石家的好？便是当初能捧一个不怎么拎得清的索额图来掣肘他们，如今再捧出一个石家岂不是来得更加心甘情愿？
明珠到底不愧是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未站错队的人，猜康熙的心思不说一猜一个准，却也有十之八/了，眼下里康熙的心情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时候——
就如胤礽巴望着父子和睦一切顺顺当当的心愿一样，康熙也从没想过什么父子相残的戏码，可他没想过往死了打压儿子和儿子上赶着跟自己交心是两回事，胤礽从前不醒事的时候尚且能把康熙哄得眉开眼笑，更别说眼下里了。
想到自家宝贝儿子满脸惭愧说着从前毓庆宫里头没个人当家，坐享着阿玛的种种厚待还尚觉理所当然，这天下就没有当老子的俭省当儿子的反倒奢侈的道理，阿玛多吃多用儿子才开心呢，再又掏出了自己的私房账本说从前收了索额图的孝敬，想着是自己的母族还颇有些收得心安理得，就更是惭愧云云。
康熙哪还会真的去计较，反倒是心眼偏得没边的觉得堂堂皇太子日子奢侈点当得什么？外头但凡是个当官的就少不了收点这样那样的孝敬，自己儿子收点索额图的银子怎么了，平日里毓庆宫也没少赏赫舍里家东西不是？
老父亲满心满眼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欣慰感，喜得每顿都能多用一碗饭，憋着劲的只想也叫胤礽也感受一下来自于老父亲的疼爱，索额图是别想了，石家他另有打算，便是好处全都实打实的落到了皇太子夫妇身上。
“什么？汗阿玛叫李光地来补詹事府詹事？”
詹事府也是太子府，是专门用来辅佐皇太子的机构，詹事府的詹事一般由品德兼优的高官大臣兼任，一般是教导太子治理国家的道理或是分析朝中军事民生大事，余下詹事府官员则是辅佐皇太子的日常工作事务。
如今的詹事府詹事张英是康熙六年进士，累官至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兼詹事府詹事，先后多次任会试总裁官门生遍天下，而李光地比张英小不了几岁，先后协助平定三藩之乱统一台湾，比起纯文臣清流的张英却更偏政客，也更得康熙的心意。
如此，得了这样消息的大阿哥自是坐不住了——
“汗阿玛竟然把李光地拨给了老二？！”
“并，并不止呢，听乾清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着礼部内务府准备太子妃册封礼的事儿，像是要提前办呢……”
回话的人战战兢兢的，大阿哥眼睛瞪得更大。
事关大统，就跟中宫生了嫡子不一定是太子，太子生了嫡子不一定是皇太孙一样，严晓晓虽然日日被叫着太子妃，可一日没有真真行了册封礼拿到宝册宝印便一日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妃，而按照旧制，这太子妃册封礼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会开始办，毕竟这未来的国母也得有个上岗实习期不是？可眼下里呢？严晓晓嫁进紫禁城满打满算的也才三个来月。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爷子对皇太子夫妇都来得很满意！
大阿哥自以为明白先前胤礽那反常为妖的举动了，合着的意在讨好老爷子？磨了磨牙，只觉得自己想得果然没错，这倒霉老二确实是越来越狡猾了，想到这太子妃册封得如此顺当，要是再生下个嫡子怕是册封皇太孙的事儿也得叫人跟着提出来，大阿哥觉得有必要好好努力赶紧先把长孙给生下来了，嫡长孙和嫡孙一字之差，却到底是有差别的不是？
明珠由得他去脑补并没说话，心中却是忧虑更甚——
石家，可比索额图叫人棘手多了啊……
再还有太子妃册封完了之后，紧接着的就得其他几位成年了的阿哥成婚了，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都搬出了紫禁城有了自己的势力，如今东宫局势正好若是都倒向了东宫，那他们可就真的要双拳不敌四手了。
明珠幽幽的叹了一声，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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