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秘密
谢璟和看着谢君玄半点不领情甚至有些挑衅的样子终于是收起了刚刚一副慈爱的表情,他阴沉着脸看着即使落魄如斯都照样颐指气使的谢君玄,缓慢地开口道:“真不愧是云容的儿子,就连快死了,都和她一个样子。”
谢君玄听他提及母亲,这才微微抬眼给了他一点目光,却很快又收了回去:“你不配提我母亲的名字。”
谢璟和不无嘲讽地笑道:“不配?是啊,我怎么配呢?堂堂镇国公独女,我怎么配呢?”
忽而他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阴狠起来,双手握住牢门的柱子,他将身体尽力地向前倾着。
“不配又如何,她不还是嫁给我了,为了我被镇国公府所弃,替我生了你这个孽种!”
谢君玄并没有因为他的歇斯底里而多看他一眼,他将目光放在牢房唯一的窗口处,那里正透进来一些微微的光亮。
“是,我是孽种,那你又是什么?”
“你是靠军功升的爵位吧,那你可还记得,你这军功从何而来?”
“笑话,自然是我自己挣来的。”
谢君玄悠悠地转过头来,他直直地看向谢璟和,那目光太过锐利,一时间让他都有了种被看穿的错觉。
谢君玄轻轻地笑了:“果然啊,谎言说多了,自己就信以为真了。”
“谢侯爷,不对,我应该叫你谢璟和。白白占了别人的军功,娶了别人的心上人,二十年了,你当真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啊。”
谢璟和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脸色突变,等到听完谢君玄的一席话,他意识到自己在谢君玄这里已经是泄露了,索性也不再装了。
他直起身子背手看着牢里的谢君玄,心里不无庆幸。
还好,还好他不日就要被处斩了,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一个死人,还能翻出天来吗?
即使现在心里翻江倒海,但谢璟和面上却还是努力地镇定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疏鸿早上悄悄起床出了门,他拿上了那些爷爷至死都要用生命来保护的东西。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卫风与谢君玄,知道了穿仙鹤衣服的姓沈的老爷爷应该就是太子太傅沈清峤。如今谢大哥因为他的事情锒铛入狱,甚至有可能会被处斩,那他拿自己的秘密去换谢大哥一条性命。爷爷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他的。
出门后几经询问,终于是到了沈府门口。
小少年看着自己之前并不曾见过的高大门楣,牢牢抓紧了自己的小包袱,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去。
长生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别院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朦胧的月色下,依稀能听到外面的虫鸣。
他推开窗,看着院子里的槐树,脑海里昨天集市上能听人言、写人语的黑熊的画面一遍遍地重复着。脑袋里已经没有了初见时那种炸裂一般疼痛的感觉,但是仍是一阵阵发闷。
他低低地笑了,眼眶里含着泪水。他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如今用他一条贱命换公子一命,值了。
窗户吱呀呀地又被闭上,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了笔墨纸砚,小少年提笔执字。
他这短短的一生经历,尽付与这几张白纸。
天蒙蒙亮,雄鸡叫晓。长生将写完的状词仔细收好放进怀中,踏着露水,悄悄地离开了别院。
谢君玄将手微微抬起,那从窗户里投下来的微光尽洒在他掌心,他看着那一点光亮声音虚无缥缈。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当初被林舒害得腿断了以后离府别居是去哪里休养的吧?”
“断骨再生,哪有那么容易,我入了道门,乃清虚真人门下弟子。”
“我师父贵为天下道首,又岂止医术无双,更是手握许多道家不传秘法。”
他终于是舍得回头给他一点目光,然而僵硬地转过头后,他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眼神幽静无波,瞳仁一片漆黑,就像是一个死人。
谢璟和看着他慢慢转过来的头,再对上他的眼睛时心底一阵发凉,这眼神根本就不是谢君玄,倒像是,像是那个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贺羽。
谢君玄缓缓地张开了嘴,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一般,语速极慢:“谢璟和,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啊?”
阴暗的牢房内,幽幽的烛火下,谢璟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发了疯一般紧紧地抓住了牢房的门柱。
“不可能,你都死了二十年了这怎么可能?!”
谢君玄再次一点一点僵硬地把头转向他的位置,而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类似“呵呵呵呵”般的诡异笑声。
“是啊,我是死了,但是我死得冤枉啊。”
“阎王爷说,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名字,让我等八十阳寿尽了再入轮回,所以我就成了孤魂野鬼,在阳间游荡了多年。”
“后来被一个道士抓了回去要用我炼丹,可惜我并非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恶鬼,只能将我生魂控在法宝里。”
“我将被你杀死的原委告知道士,他知我乃上战场杀敌的将领怜我生平,有意帮我尽快入轮回往生。”
“本来我都要在清虚道长的帮助下去往往生极乐世界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分,谢君玄被他外公带着来求医。”
他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璟和,无端的渗透出一点摄人的光彩来。
谢璟和被这目光一看,整个人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钳制住了身影,喉咙也被人锁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长得真像云容啊,我这才知道,你竟然冒领我的功勋,还骗云容是你救了她,哄得她下嫁与你。”
“既娶了她,为何不好好待她!还任由外室将她的孩儿欺负得被人断了双腿!”
谢君玄用膝盖一点一点跪行从地上挪到了牢门口,这中间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谢璟和反应过来时,谢君玄的脸几乎已经与他只隔了一道牢门。
他骇然地往后一栽,整个人摔倒在地,但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牙齿打颤道。
“我没有,是……是林舒她背着我干的,好歹也是我亲生儿子,我、我怎么会……想害他。”
谢君玄好像没有骨头般半个身子都倚在牢门上,斜抬着眼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他这几天在牢中受刑本就肤色苍白,这下瞳仁漆黑、唇红齿白再加上这妖冶的动作,更像是在人间作祟刚刚挖得人心吃的鬼魅魍魉。
“哦?亲生子舍不得害,就舍得害了容儿是吗?”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落在谢璟和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他是为了云容!
他一定是知道了云容之死,所以找自己来给她报仇来了。
谢璟和支着胳膊不动声色地往牢门对面挪了挪,浑身发抖地开始辩解。
“我本来不想的,谁让那个蠢女人竟然会为了嫁我与镇国公府断了关系。”
“她都不是镇国公独女了,我娶她还有什么用?”
“更不要说她自小练武伤了身体,能不能给我传宗接代都是问题。”
“我养个外室怎么了,我总得有个儿子来给我传宗接代吧!”
他这几句话却是将谢君玄激得猛一回头。
他双手抓住门柱用力地开始摇晃,若不是有铁链锁着,谢璟和都怀疑他能将这锁链挣开。
“她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敢,怎么敢下毒害她!”
谢璟和挪到对面牢门口离得他稍远了些才敢站起身来,他哆哆嗦嗦地扶着墙强自解释道。
“那是她自己命该如此,我已经对她够可以的了。谁知道这女人竟然把嫁妆全都留给了自己儿子,半点也没想着给我留。”
“那我还留着她做什么,既没有权又没有钱。”
“正好我无意中得了那方子,只是让她每天多喝一碗滋补的汤水而已,她自己撑不住死了,能怪谁?”
谢君玄将手伸出牢门想要抓住他,奈何距离太远,却是连他的衣角都够不到。
谢璟和借助着墙面支撑着站起身来又往远处移了移。
“再说了,老天爷都帮我,我正想怎么弄死她好搞到她那些嫁妆时就知道了那方子。”
“说不定,就是老天爷要收了她,只是借我的手而已。”
他这番恬不知耻倒是连谢君玄都未曾想到,他怔顿了一秒,随后更加疯狂的开始摇门。
谢璟和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是挪到了对面牢门角落够到了上面的蜡烛。
他端着蜡烛谨慎地走到谢君玄伸手够不到的地方,烛光映照下,他脸上的表情阴狠摄人。
“是,我是杀了你贺羽顶了你的功勋坐上了这东阳侯,那又如何?”
“你已经死了,还有谁在乎吗?哦,对了,云容那个女人在乎。”
“你恐怕不知道吧,她到死都以为我就是当年救她的人,所以才愿意为了我和镇国公府断了关系。还为了我自废武功,就因为大夫说她所练武学影响子嗣。”
“本来你们一个镇国公独女,一个将门之后,门当户对,情投意合。”
“偏偏这么倒霉遇上我这奸佞小人,一个两个的都被我给害了。”
他举起手中的烛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过没关系,马上我就送你们一起团聚。”
“不管你是谢君玄还是贺羽,都给我去死吧!”
“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哈哈哈哈……”
牢房内铺垫的稻草顿时就被谢璟和扔进来的烛火点燃烧了起来,他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和被关在里面无法逃出来的谢君玄哈哈大笑。
“去死,全部都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