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试探
陆立川径直带着李拓去后头的演武台,显然是提前约定好的。
待他们到时,岂非已有两条人影站上了圆形的演武台。
李拓双眼不由得撑圆,有些吃惊,却未必诧异,他岂非也曾幻想过会在镖局把二人见到。
这二人一大一小,正是昨夜于翡鱼涧里撞上的壮年和少年。
壮年仍然朴实平常,只不过换了件打出六七个补丁的麻衫;少年却是第一次瞧望得面容来,只见皮肤稍略黝黑,圆眼里局促没能消散,像是怕生一般。
哪怕已身处振威镖局,匣子依旧抱在手里,不曾松开。
倒是壮年稍略露出一点讶异的神态:“想不到陆镖头推荐的居然是阁下。”
昨夜李拓在翡鱼涧里疾窜入座,他是稍作留意了的。
李拓连连拱手作揖,道:“又见面了,谢玄殊前辈。”
壮年平凡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哦?阁下如何知道的?”此话一出,自是承认了身份。
李拓道:“前辈曾自称姓谢,又兼之用那般人心震撼的剑法,除了前辈,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六合三尺庄的总管地位一向超然,也就并不多作谦逊,受之甘然。
随后,谢玄殊道:“昨晚陆镖头已给在下露了底,所以阁下便是那个李拓,七把刀的李拓。”
六月初,针对李拓的围剿岂非在整个大荒通传,后来只流出他击败江青寒便不知所踪的消息。
谢玄殊虽不甚关注,可到底还是听闻在耳畔的。
李拓道:“是我。”
谢玄殊颔首道:“很好。”话音一罢,便向陆立川使出眼色。
陆立川应道:“好咧。”
跟着他身手一拽,连少年带匣子一并拎起,矫健跳下演武台;把少年放下后,人又在兵器架前一闪,眼睛瞥转后,向着谢玄殊丢出一柄长剑来。
谢玄殊稳稳接在掌心。
继而,他脚步前探,向李拓走去,同时道:“在下想对李兄弟稍作试探。”
李拓一面错愕:“什么?”
哪里预料过形势竟会朝动手急转。
谢玄殊笑道:“李兄弟莫怪,见面不如闻名的事江湖常有,所以养成了一个习惯,若非亲眼所见,向来便保持怀疑。恕在下还信不过李兄弟的身手。”
再不废话,但见手腕一甩,竟凭单臂便令剑锋与剑鞘脱开。
那绝不尖锐的套鞘被灌入巨力,“噗”一声笔直钉在兵器架上,震得金戈声作乱。再看,他已是携剑而来,并不奔冲,每一步都踩得踏实,挺剑向李拓进逼而来。
谁都能看清谢玄殊的动作,因为朴实无光的当空一剑委实徐缓。
可剑锋固然是慢,整座演武台的气氛却也随之凝重起来,四周的空气陡然成了重担,朝着李拓倾覆压迫。
不由自主的,李拓额上就渗出了冷汗。
眼看情势已然没了转圜,李拓当然无法袖手坐待,面对刺胸而来的一剑,他非得亮出自己的手段。
他右手捉住披风,向谢玄殊扑飞驰来,手腕一转,披风撩开,五把刀锋同心协力朝剑尖冲击而去,突兀的将对撞的距离缩短。
就在刀剑即将纷乱,火花势必溅散的前,谢玄殊挑动手腕。
一挑即是一变,本是只差两三寸就要拼杀的刀剑,因为慢剑倏尔迅猛狂狷,以比之前快三倍的速度,半息之内就将刀锋甩在了后面。
局势陡然变作剑指李拓胸膛,刀割谢玄殊的颜面,可到底是谢玄殊掌控住了一切,头颅一摆,已经闪开了凶险。
李拓不如谢玄殊有反应的时间,眼瞅着几乎就要中剑,实在是凭下意识猝然在空中倒跃,避开致胜的一剑。
他头下脚上地在空中翻旋,固然慢了半拍,却总算想到要出刀回应,莽腰扭擞中,被谢玄殊闪过的刀锋也有了改变,这次倒垂着划斩其脸。
谢玄殊只得将上半身向后倾斜,以足尖支撑起身体重量,旋即顺势划圆;一边飘转避险,一边连忙撤剑,于间不容发中擦逃过前三柄锋刃,又以收敛回的剑锋强硬地荡开最后两把避无可避的利刀。
“叮叮”两声,火光一片。
激荡过后,李拓落回地面。
而谢玄殊的划圆未绝,断然飘摇欺近至李拓面前,仗着手中长剑,确切朝正中间的眉心笔直击点。
难知是无以或是不愿,李拓居然再未退却。
那剑锋却在穿透他眉心之前骤然寸寸碎裂。
可谢玄殊并未有停歇的现象,碎开的锋刃贴吻在李拓脸额皮肤之上,须臾间就能感受到并不平整的剑刃断口带来的尖锐和冰凉,却又不曾见到分毫血水滴下。
李拓停住不动,显然是对长剑的断裂早有预料;断剑毫发不伤,却是谢玄殊算准剑锋会断裂至何处后恰当留手。
看起来二人拼了个不遑多让,若计较折算,谢玄殊还在李拓之下。
可李拓当然明了自己其实占在附灵之利,而对方根本没有倾尽全力。
先前那滴额头冷汗此刻已剥离了他的下巴,坠落在地上。
谢玄殊点了点头,道:“好身手。”
随着他的出声,李拓只觉环萦周身的重压一泄,身子总算轻盈起来。
适才只不过在空中一转,李拓居然开始气喘,自然分辨出对方是磐山流的高手,想不到圆融未开也能对压制自己,心头不免有了万千感慨。
李拓道:“好剑法。”
谢玄殊悠悠一笑,道:“再好的剑法,还不是被李兄弟破了去。”
李拓打心底认定道:“实属我侥幸,昨夜前辈与那马尾辫姑娘比剑,被我偷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提前就对他的变速有了防备,李拓觉得自己未必应付得下方才的那剑。
谢玄殊却很是肯定他:“只看了一眼便有了应变,足够让在下相信听来的传言。”
李拓狐疑:“什么传言?”
谢玄殊道:“李兄弟开了魏南征费尽思量心血创造的那一轮明月。”
李拓心中虽能想见,却还是问道:“也不知是谁那么大嘴巴,透露了一切。”
谢玄殊笑了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孟卿衣。”
李拓叹了口气:“哎,就知道是他。”
谢玄殊忽而向他问道:“以李兄弟看来,在下与孟卿衣比较如何?”
李拓思忖片刻,道:“倘使互不开圆,终究还是师兄快些;假如圆融尽现,前辈能以山岳之势重压他的风卷,就能抢在他之前。”
这时,陆立川已然在演武台下叫嚷起来:“要说话能不能去内堂,姓陆的可不喜欢这晃眼睛的太阳。”
面对他的提议,李拓和谢玄殊当然不会拒绝。
片刻后,内堂里飘起了袅袅的云烟,竟是一边煮酒,一边烹茶。
陆立川当然是要喝一口的,李拓得陪着;谢玄殊解酒经年,只饮温茶,李拓要同他。
于是就见他刚陪陆立川灌尽一口酒,又同谢玄殊对饮一杯茶,然后,他摇摇头,道:“恕我尚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